楚氏抹着眼泪,看了伤心欲绝的女儿一眼,应了,“那我们先回,你娘有什么事,你找人来喊我们。”
王凌别过头去看床上的王婶,对楚氏的话没出声也没表示,楚氏知道他心里难受的紧,也不再多说,拉了女儿出门回家。
顾淮扬和冬青等在门口,正小声说着什么,瞧见二人回来,忙迎上去,“夫人,三姑娘……”
“三姑娘别急,我已经派人去公主府送了信儿,这事是咱们上了那耶律漠的当……”
他已从冬青口里得到了详细情况,王家大公子随自家姑娘一起去救表小姐,却被诡诈的青阁杀了,她还妄图杀了自家姑娘,实在可恨!倒是司命居然听青阁的话出手对付王家大公子让他很是吃惊。但仔细想来,司命长在杀手堆里,踩着身边朋友的尸骨长大,除了自家姑娘,其他人在他眼里未必算条人命!
傅云杉心里不好受,听到顾淮扬的话也只是扯了扯唇角,面色苍白的道,“顾叔,这几日劳烦你多照应下王叔家里,那边要办……”丧……
丧字没出口,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顾淮扬忙点头,“三姑娘放心,我自会去安排。”
傅云杉嗯了一声,抬脚往府里走,冬青忙上前扶着进去,楚氏在后面抹着眼泪,心里也是难过的一塌糊涂。
女儿不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说王啸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死?什么都不说。
楚氏拦了顾淮扬问,顾淮扬心知自家姑娘从不让家里人参合这些复杂阴暗的事儿,就挑着能说的说了几句,楚氏还待深究,就听到有马车驶来的声音,四蹄轻快,马鞭清脆,还隐隐有笑声传来。
不等二人回头,打头的马车已在府门前停住,小厮笑嘻嘻的跳下马车放了马凳,先扶了楚老爷子下车,接着是楚老夫人,玉家九姑玉红鸾和玉家十三爷玉敏诚。
自然也没少了楼重和常寺,两人一左一右护着马车,此时已下了马。
后面一辆马车上,也走下两个人,却是苏全和失踪许久的古世优!
楼重翩然展颜,倾艳一笑,抱拳对楚老爷子和楚老夫人,玉敏诚和玉红鸾道喜,“恭喜恭喜,总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
“哈哈……同喜同喜,多亏了六皇子从中周旋,来日,重开侯府定请六皇子来喝几杯!”楚老爷子一脸笑意,眉眼舒展,扬声大笑,看得出很是开心。
玉敏诚更是撩袍跪地,朝楼重磕了个响头,“玉家行十三叩谢六皇子大恩,来日定衔草相报!”
玉红鸾也红着眼跪着磕头,“谢六皇子。”
“说来都是老头子没本事,要是当年他没那么窝囊,也不致被耶律漠玩弄在鼓掌之中,害了玉家满门,毁了永平侯府。”楼重避开了二人的叩头,脸上虽带着笑意,唇边却叹了一口气,“父债子偿,这本是我们父子该做的!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永平侯府和江南玉家!”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不做已等于做,没有第一时间查清事实真相导致玉家带着通敌叛国罪灭门,成冤案几十年!连个出来辩解的人都没有,已是当朝上位者的错,但这话谁敢说?
这世上,除了锦妃和楼重谁敢说洪德帝的一句错话?!
但那时,可还没有锦妃!
楼重伸手将二人扶起,“我已同父皇说了,属于江南玉家的产业会归还七八成,有些产业已几经易主,可能会打些折扣……”
姐弟俩喜极而泣,再次跪倒,“皇恩浩荡!谢皇上!谢六皇子!”
两人从未想过玉家还有洗刷罪名的一天,还有重整旗鼓的一天!
这下好了,他们总算有脸面去见玉家的列祖列宗了!
楼重笑着将二人扶起。
顾淮扬迎上去道喜,楚氏也去扶了楚老夫人,楚老夫人瞧见女儿脸色不对,眼圈还是红的,不由问道,“怎么了?”
楚氏心里又喜又悲,叫了声“娘”,将王啸跟傅云杉一起去救余桐乐时被青阁给杀了抛尸山崖的事给说了,楚老夫人当下惊的“啊”了一声,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顾淮扬叹着气将刚才与楚氏说的几句说了,楚老夫人气的咬牙,“这耶律漠真是欺人太甚!”气罢,又恼,“这青阁居然如此忘恩负义,当初就不该收留她!”
一行人刚还兴高采烈,却因了这个消息,心里的高兴去了八分,叹了气,不再说话,纷纷回了府。
楼重临进府门,脚步顿住,看了常寺一眼,常寺心里一惊,垂下头去。
他得到消息时,自家爷正在立政殿陪同审理永平侯府和江南玉家冤案一事,他并不是不通报,是自家爷不让人进去打扰的。
想到这,他心虚的表情略正了正,抬眸去看自家爷。
楼重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眸中一片凉,常寺的心咯噔一声,蓦然恐慌起来。
楼重收回视线,抬脚进了府,直奔傅云杉的院落而去。
屋内,冬青着小丫头又端了一个炭盆,放在圆桌旁,看了眼斗篷都未取就坐在床沿盯着炭盆一眨不眨的傅云杉,倒了杯热茶送到傅云杉面前,“姑娘,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吧。”
“冬青,你说那么近,我怎么就听不到打斗声呢?”傅云杉直勾勾的看着噼啪作响的银霜炭,“我但凡早一点出来,王啸哥就不会死!是不是?”
“姑娘……”冬青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家姑娘,别说她,就连自己也没听到外面的打斗声,连句求救的声音都没听到!
“王家大公子武功底子薄,哪里是青阁的对手!青阁有心杀他,又怎么会让我们听见……”
傅云杉摇头,“是我的错!我不该将他一个人留在外面的,我明知道耶律漠想杀我,明知道青阁也想要我的命,我不该那么冲动就先跑过去……”
“姑娘!”冬青提高声音,“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是个意外!”
傅云杉苦笑一声,却不再说话。
冬青着急,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耶律漠是司命的人,青阁也是司命的人,两人都想要自家姑娘的命,偏有司命在,他是个绝不允许二人伤害自家姑娘的存在!
大家都明白!
只是没想到,司命被耶律漠支开,青阁又趁机算计司命让姑娘看到那样一幕……
冬青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门被叩响,冬青开门,看到楼重,眼睛一亮,扭头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出去关了门,压低了声音对楼重讲了事情的经过,“姑娘这会儿一直在自责是她害死了王家大公子,心里那道坎怎么也过不了。楼公子去劝劝吧。”
“王家那边怎么说?”王家若能放下芥蒂,丫头心里说不定能解开这个结。
冬青摇头,“去的时候王家二公子跟我家姑娘还亲昵着,回来的时候……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回了家,姑娘去赔罪我没跟着,瞧姑娘回来时的脸色……”她想了想,依然摇头,“不好!”
怕是王家人不会轻易原谅自家姑娘!
楼重脸色沉了沉,瞄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常寺,眼皮垂下来,对冬青道,“告诉他,让他滚。”
话落,转身推门进屋,关了门。
冬青怔然,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眼常寺,抬脚走了过去,“你瞒了楼公子!”
不是问话,而是肯定。
常寺垂着头,没有出声,好半响,才抬头看了冬青一眼,声音飘忽,“若我说,其实我想让傅家三姑娘死,你信吗?”
“你疯了!”冬青瞪大了眼,狠狠盯着常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常寺抿唇一笑,讨喜的圆圆娃娃脸眸底复杂难辨,“你可知,宫变时爷做了什么?他为了让傅家大公子,不,该叫驸马爷了,爷为了让驸马爷杀出宫救傅家三姑娘,拿自己的命做掩护,要我送驸马爷出皇宫!她几次三番祸害爷!几次三番险些要了爷的命!这样的女子,留着只会是祸害!是祸害!”
到最后,声音已有些高昂。
“常寺!”冬青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人拖到一旁的厢房中,关了门,“你疯了不成!如今的事你还看不懂吗?三姑娘就是爷的命,三姑娘若有个好歹,爷只怕……”
“命!”常寺推开冬青的手,笑,眸底一片冰冷,“有她在,爷的命才会时刻堪忧!”
冬青气急,“你……真是榆木疙瘩!怎么就是说不通?爷是什么脾气,他认准的人哪怕丢了性命也会护着,你这么做只会让爷将你赶走,你知不知道爷刚才跟我说什么?”她瞪他,气的跺脚,“爷让我告诉你,滚!”
常寺的手抖了抖。
☆、058 心坎难过,劝解(2)
面上血色尽褪!
须臾,他抬眸,目光锁定紧闭的房门上,紧抿唇瓣。他早该知道,在他决定将消息瞒下的那一刻就该知道,爷是定容不下他的了!没有要他的小命已是看在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了吧?
可他不悔!
他不后悔瞒下那个消息,他只是错估了耶律漠的能耐,耶律漠潜伏天启几十年,手下能人死士何其多,居然连一个傅云杉都杀不死!
“她不死,爷的命早晚有一天会毁在她的手里!”常寺低喃,侧眸去看冬青,“你说,她该不该死?”
冬青瞪圆了眼睛,飞快梭了眼不远处的房门,拉着他将他扯的更远,低吼,“你真是魔怔了!爷喜欢三姑娘是爷自己一个人的事,他若是出了事也是咱们做属下的没有尽好保护主子的职责,与三姑娘何干?”
常寺不出声,看着气的咬牙的冬青,良久才道,“若没有傅云杉,爷不会以身犯险去瘟疫遍地的辽东府就不会身染瘟疫几乎丧命;若没有傅云杉,爷不会赴帝师府酒宴就不会中耶律漠的奸计险些中毒;若没有傅云杉……”
“你真是油盐不进,你要气死我!”冬青气的跳脚,也真的跳了,“常寺,我且问你,皇上对后宫诸位嫔妃娘娘如何?对文武百官、对社稷江山如何?”
自然不好,当今皇上已多年不宿后宫嫔妃处了。更恨不得天天不上早朝,日日不批奏章!
看到常寺蹙眉,一副提这做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神情时,冬青气笑了,“我再问你,皇上对已逝的锦妃娘娘如何?”
日思夜想,恨不能与卿日同裘夜同……
常寺未出口的话哽住,半响,沉着脸说了句,“锦妃娘娘几次救皇上于危难,还为皇上而死!皇上念着她是应当的!”
“我打死你这个应当!”
冬青一拳打过去,常寺身子往后趔趄几步,堪堪稳住身形。
“你这脑袋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你怎知姑娘心里就不为爷着想?你是不是想等着姑娘也为爷受几次伤丢几次命才觉得好?”
他没这么想,她伤了,爷不定怎么难过……不,爷肯定会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让她受伤!
常寺蹙眉。
冬青抬脚一腿踢过去,“你是不是想让爷像念锦妃娘娘一样念着三姑娘才满意!”
话落,两人都怔住了!
冬青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之大,让这么些日子精心养白嫩的脸颊上添了一个小小的巴掌印。
“呸!我真是被你气糊涂了!”冬青啐口,狠狠瞪了常寺一眼,“你好好想着吧!”
扭头便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着常寺,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缓道,“常寺,这么些年,爷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赠之赤练,倾以身心,你觉得,三姑娘若真死了……”冬青轻笑,“爷以后的人生会如何?孤苦一生还是另觅……”
常寺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可是……”
冬青已走开,站到了房檐下,与他遥遥对望。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大雪,鹅毛一般,飘扬而下,不多会儿,将常寺头上、肩上覆盖上一层,他立在风雪中,不知站了多久,久到双腿已冻的麻痹,不知冷暖,才踉跄着朝房间这边走来。
到近前,噗通一声跪在雪地上,一头磕了下去,“爷,奴才知错了!”
屋内并无动静,冬青叹了一口气,上去扶他,“起来吧,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他已然给过你机会,这次什么都不说怕是心里已容不下你,你还是回去吧。”
常寺点头,就着冬青的手起身,冬青帮他去了身上的雪,唤了个侯在下人房的丫头,“带常公子去找大公子,请他帮忙找身干净的衣服给常公子。”
“是。”小丫头应了,前面引着路。
常寺深深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蓦然扭头离开。
冬青回头看了眼房门,想了想,去到一旁的下人房,烧了壶热水,备了茶叶,等候屋内人的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