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唐垠吃惊,困惑,不解,抬头看着傅云杉,良久,笑出声,心里有些惋惜,以三殿下的性情,得不到的怕是要毁掉了!
可惜了,这么一个聪慧本事的人才!
他起身,遥遥对上傅云杉,微微点了点头,“傅三姑娘,有缘再会。”
“唐管事,慢走。”傅云杉点头,灿然一笑。
目送唐垠和随从走远,傅云杉长吁一口气,坐在柜台后的圆凳上,倒了杯茶,抿了口,开始端着思踌。
她不清楚唐垠接到的那张纸条写了什么,却清楚楼重没有按她说的走!
他知不知道这样直白的把唐垠赶走会有什么后果?!别以为她不捅破他皇子的身份就真的不知道……
她刚想到这,就看到眼前一黑,一袭熟悉的黑色身影坐在她身前,她惊喜抬头,“司命!”
“他让给你的。”司命随手掏出一封信递给她,一手拿过她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傅云杉哎了一声,“那是我喝过的……”茶!
☆、117 求个名分,昏厥
司命垂眸看她,面瘫似的脸上带着困惑,一双好看的黑眸映着柜台上的烛火闪烁,“怎么了?”
傅云杉瞧了眼喝光光的茶杯,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赶了这么久的路,快回去洗漱下好好休息吧。”
“不用。”司命坐直了身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我留下来陪你。”
傅云杉笑了笑,没再说话,垂首融了封蜡看楼重的回信。
看着她长睫毛在烛光中投在眼下的一片暗影,司命面瘫似的脸上慢慢松动,清亮的眸子缓缓露出一丝笑意,却在下一刻,瞧见傅云杉蹙起的眉头后,蓦然变冷,身子一瞬间绷直,伸手抓过傅云杉手中的信,垂眸一目十行的看……
傅云杉一脸愕然,瞧着被司命抢走的信,等司命看完眉头拧成麻花一副要冻死人的神情时,下意思为楼重说情,“他有他的考量,这样或许更好。”
她本想借楼重的手让二皇子的对立阵营皇子们知道二皇子的打算,让他们在京城对二皇子进行牵制,顺道也做一副来收买她的姿态,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推掉二皇子的合作。
没想到楼重居然这么蛮干,拉出了终极boss来救场!
伴君如伴虎!他知不知道这样会把他们一家直接推上风头浪尖上啊?!她虽有过抱权贵大腿的想法,但绝不愿意拿着一家人的性命做赌注,否则,凭她这天启独一的反季节蔬菜早就攀上哪家权贵了!
楼重,他到底想干什么?!
司命仔细打量着傅云杉脸上的神情,又瞧了瞧手中的信,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声,手一伸,信纸触到柜台上的火苗,腾一下燃了起来,顷刻,化为灰烬。
傅云杉起身,穿过走道,一路朝后院走去。
既然如此,那她不妨加快脚步,借势一飞冲天!
将楼重来信内容和自己的想法跟顾淮扬说了,顾淮扬立时点头,“早先我就想跟三姑娘说,天启官商关系复杂,盘根错综,咱们要想快速发展壮大,依附官府权贵是最有效的方法……”
“顾叔……”傅云杉开口打断顾淮扬的话,“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只是不想让家人跟着受牵累。”
顾淮扬顿了顿,笑,“所以我一直没跟三姑娘提。”
傅云杉一愣,顾淮扬接着道,“三姑娘聪慧有思想,手段计策皆上乘,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致命的、缺点?”傅云杉一顿,“顾叔是想说我对家人太过在乎?”
顾淮扬点头,傅云杉笑了,白皙红润的小脸如三月桃花开,夺目灿烂,“这是个甜蜜的负担,哪怕粉身碎骨,我依然甘之如饴!”
这次轮到顾淮扬愣住,不过片刻,他也跟着笑了,他当初选择跟着她来到傅家,为的不就是她口中的家人二字,和那句不离不弃吗?
如此,大干一场也罢!
二月十五日起,楚记菜铺所有蔬菜再不零售,均以低于市场三成的价格批发出售给菜商,周边镇上的菜商闻风蜂拥而至,顾淮扬从所来镇上的菜商中择公平公正之人二十余人,签下长期合作合约,只一条,他们出售反季节蔬菜时必须挂上楚记的招牌!
二月底,许家别院。
屋内传来女子痛苦嘶吼的声音,许母在外焦灼不安的来回走动,不时合手默念阿弥陀佛,丫头和婆子一趟趟的往返,端着的热水均被血染红,许母紧张担心着,不时拉过婆子问屋里的状况,得到的都是表姑娘还未生产的话!
女子的吼叫声从午时一时叫到了太阳落山酉时末,孩子还未生下来,来回走动的婆子手里的血水也更多的往外倒,听着房间里接生婆一口一口的“夫人用力啊!”的话,她又不由想起家中身怀六甲的傅剪秋,神情间说不出的懊恼,“唉,作孽啊!”
“啊……”女子的声音突然高亢,似拼劲了全力,“姑妈,青萝不要生了,好疼啊……啊!表哥,表哥……我要表哥……啊!”
许母又是恐怕又是惊慌,凑近了窗户,劝侄女,“青萝,你要撑住啊,等你生了儿子,姑妈就接你回府见你表哥,好不好?!”
“夫人,看到头了,再使一把劲儿!”接生婆的声音压过了许母的话,然后,只听栾青萝一声尖叫,接生婆惊喜的声音响起,“生了生了,是位公子,恭喜恭喜……”
少刻,屋内响起孩子响亮的哭声。
许母吐出一口气,伸手扶住墙壁,狠喘了两口,李妈忙扶住她,一脸笑意,“夫人,恭喜恭喜,咱们许家许久没有弄璋之喜了!”
“是啊。”许母脸上也是笑意,扶了李妈的胳膊,抬脚往屋里走,“走,咱们去看看我的小金孙。”
屋里的婆子已裹了孩子出了产房,许母进到屋里透过帘幔瞧了眼床上昏睡过去的栾青萝,目光有些复杂,李妈忙示意婆子将孩子抱过来,还未睁开眼睛皱的如小老头一般的婴儿瞬间吸引了许母的视线,她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孩子软软的脸颊,笑了,“你瞧,这孩子的鼻子这额头多像清儿。”
“老奴倒瞧着这孩子的嘴像表小姐。”李妈站在一旁乐呵呵的笑。
许母逗弄婴儿的手一顿,叹息一声,朝一旁的婆子摆了摆手,“把孩子抱去给奶妈吧。”
“哎。”婆子有些莫名,却不敢多问,抱着孩子去了西厢房。
东间,丫头已经帮栾青萝收拾好了血污的床铺,为她净了下身,换了干净的衣衫,她虚弱的靠在床头,朝许母伸出手,“姑、姑妈……”
“姑妈在这儿。”许母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瞧着她惨白的脸色,伸手拂开她额头被汗浸湿的头发,摸着她的脸,“孩子,辛苦你了。你给我们方家生了一个儿子,你是我们方家的功臣!”
“我就知道!我、我一定、一定能生个儿子……”栾青萝蜷缩了身子歪靠在许母怀里,疲惫的眨了眨眼,“姑妈,我、我想嫁给表哥……我不能、不能让孩子没有名分!您、求您……”她抖索着嘴唇,艰难的吐着,“……给您的孙子一个名、名分吧!”
许母身子一僵,想到在镇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关于皇家有人去楚记的消息,想到身怀六甲温暾善良待人可亲的儿媳妇,不由深深叹息,摸了摸侄女的头发,“青萝,你这又是何苦呢?”
“青萝不悔!”栾青萝咬着唇,白皙透明的脸上满是笑意,就算表哥恨她,她也有了他们的骨肉,看在孩子的份上,表哥一定会对她好的,慢慢的,表哥心里就会只剩下她一个!
许母摇摇头,将她扶靠在枕头上,站起身,“青萝,你先休息两天,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
“姑、姑妈,不……娘,是不是青萝说错话了?”青萝撑起身子,抬头看许母,眸中有股不相信,“难道姑妈要让您的亲孙子当外生子吗?”
“青萝,清儿已经娶妻了,他不可能娶你……”许母皱眉,她自然不愿意也不会让自己的孙子当外生子!妾生子都不行,可自己那死心眼儿的儿子啊……
栾青萝忙摇头,“不,我给表哥生了儿子,娘不是说许家这么多年都是单传吗?就算为了儿子,他也会娶我的!……”她惊慌的拉着许母的衣服,“娘、姑妈,青萝在这个世上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表哥……表哥要是不要我,我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你……”瞧着侄女希冀一般的眼神,许母又气又心疼,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原本抱着青萝生个女孩儿就过继给栾家,找个时间送青萝回乡再为她寻一门亲事,可她生的偏是个儿子!
她若不认下,万一傅剪秋腹中怀的是个女儿,他们许家的烟火可就毁在了她的手里!她若认下,孩子不能当妾生子就只有两条路,一个让清儿娶了青萝当平妻,一个将孩子记在傅剪秋的名下,成为她许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
可青萝的事她要怎么给儿子交代啊!
还有傅剪秋那边即使她有办法让她松开,傅家后面那些人她要给个什么说法啊?!
儿子成亲一年不到,孩子比他家女儿的先出生,这……这传出去不是打他们许家人的脸吗?!
许母瞪着眼前的侄女,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继续阻拦,为什么要把她接回家来待嫁?!
可事到如今,要她眼睁睁看着栾家唯一的骨血去死她实在狠不下心,索性就豁出这张脸皮去!傅剪秋是个心软的,她多说几句好话许下一些东西让她去跟她娘家人说几句好话,想来这件事应该不会太难……
这般思量下来,许母心里多少有了点数,手重新抚上侄女的头,叹道,“你先休息两天,我将家里的事安排好了,让清儿过来接你,可好?”
“真的?我就知道姑妈最疼我!娘,青萝以后带着儿子一起孝顺您……”栾青萝惨白的脸上露出笑,撑着的那口气终于用尽,一头往床下栽去,许母惊呼一声,忙上前护住侄女,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又是一声叹息。
出了门,吩咐李妈,“好好照看表小姐。”
“夫人,真的要跟少奶奶说?”李妈看了眼栾青萝的房间,担忧道,“少奶奶和二少爷感情甚笃,只怕……”她摇摇头,接着道,“容不下旁人啊。”
“我先回去探探吧,如果她真容不下青萝,就让她把孩子记在名下,青萝……”她眉头一蹙,长长的叹息,“让她回乡再找个人嫁了吧。”
李妈哎了一声,没敢再多说,陪着将许母送出了院子。
许母踌躇了一晚上,到第二天,特意着了丫头打听了许长清出门去了丰华楼,才吩咐丫头带了上品补血的红枣和百年人参来看傅剪秋。
傅剪秋一袭锦白色的狐领披风,上身一件杏红色的桃花云雾烟罗袄,下身一件翡翠色烟罗绮云皮裙,正坐在榻边绣小孩子的肚兜,一幅幼子戏荷的图活灵活现,任是挑剔的许母看了也不由在心里赞声好。
瞧见是许母进来,傅剪秋托着肚子起身,眉眼弯弯,美目浅笑,“娘,您来了,快坐。”接着吩咐白微去上茶。
许母忙扶着她坐,才拿了她的绣品来回看,笑着道,“你这手艺可真是了得,咱们清河可见不到第二份了。”
“娘取笑儿媳了,听相公说,娘的绣品当年在清河也是数一数二的。”傅剪秋接过百微的茶,倒了杯递给许母,“娘找我有事吗?”
许母接过她递来的茶盏,示意罗妈将东西拿过来,“这是你大嫂从京里捎回来的红枣和人参,你再有两个月就要分娩了,这些东西记得吃点补补元气,免得生产时遭罪。”
“谢谢娘!”傅剪秋满脸感激,要起身福礼,被许母摁住了才算没起成。
许母又喝了杯茶,跟她闲聊着,不时看一眼她房中的几个丫头。傅剪秋敏锐的察觉到她有话想单独说,不由笑了笑,“百微,我突然想喝二妹煮的乌鸡汤了,你带着小茴跑一趟楚记。”两个丫头不疑有他,笑着应了,出了门去。
不一会儿,她又以其他的理由打发了白芷和另一个丫头,许母也挥退了罗妈和随身的两个丫头。
屋内,一时只剩下婆媳二人。
“娘,您有事不妨直说?”傅剪秋笑着再为她倒茶。
许母叹口气,“这话让娘怎么说呢?剪秋啊,能娶到你这么贤惠的姑娘做儿媳是我们许家的福气,可是……是我们家清儿对不起你……”
“相、相公?他怎么了?”滚烫的茶水注满了茶杯,她仍不自知,许母接过她手中的茶壶,拿帕子轻轻拂去茶渍,拉了她的手缓缓道,“娘只是问你一句,你若不愿意,人咱们就不接进府,只把孩子接进来,到时记在你的名下,他就是你和清儿的长子,可好?”
傅剪秋惊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许母,“孩、孩子?谁的孩子?”说完,急急摇头,僵笑着对许母道,“娘,您、您说的是、是相公的孩子?”
许母拍拍她的手,点了点头。
傅剪秋脸色白了一分,继续问,“相公和……谁的孩子?”
“是娘教导无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傅家。”许母轻轻别开头,看着傅剪秋身后的美轮美奂的千工拔步床,“是清儿和青萝的孩子,她比你早孕两个月,孩子……已经出生了……”
“什么?!”傅剪秋腾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许母惊的忙扶住她,“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傅剪秋红了眼眶,忍着没有出声,细白的手指在腹部来回摩挲,好半响,才平息下来,垂着头,看着圆桌下垂荡的穗子,淡声问,“娘想要我怎么做?”
“你若愿意,娘就让清儿娶了她,你还是姐姐,她是妹妹,只是不能委屈孩子当妾生子,所以……”许母自然也察觉出了傅剪秋的冷漠,她也不想这样,只是一步错,步步错!
傅剪秋哦了一声,身子微颤,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许母以为她不愿意,眉头蹙了蹙,道,“你要不愿意也罢,我把青萝送回老家,再为她另寻亲事就是,只是这孩子是我许家的第一个儿子,一定要进府,到时记在你的名下,长大孝顺你和清……”
“我、不愿意!”傅剪秋抬头,脸色惨白异常,洁白的牙齿咬着薄唇,已是一片血痕,她正正的看着许母,坚定的摇头,“我不想养别人的孩子!婆婆让青萝进府吧,我……”
她身子一软,就往地上瘫去,门外忽然闪进一个人,脚步不停的跑过去稳稳接住傅剪秋,正是一脸惊怒的许长清。
“秋儿!秋儿,你怎么样?娘,秋儿怀孕八个月了,你在说什么鬼话?!”
傅剪秋伸手抓住许长清的衣领,艰难道,“相、相公,我、我想回家……”
“你……”许长清正想说什么,许母眼尖的发型她身下大片的血迹,惊叫出声,“清儿,她出血了,孩子保不住了,快请大夫!来人啊……”
许长清脸色都青了,抱着傅剪秋,“秋儿,秋儿,你怎么样?你和我说话……”
“我、我要回家……”傅剪秋抓着他的衣领,使劲力气。
门外,小茴冲进门,看到傅剪秋的模样,低叫一声,上前号脉,“大姑娘动了胎气,孩子要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