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泱和王烜从小到大都同校,偶尔也同班过几次,甚至在中学时代短暂地做过几次同桌。但作为青梅竹马,两人的关系好像一直都不冷不热的。
以前霍泱总觉得自己和王烜气场不投,记忆中他老是摆出傲娇高冷的姿态,导致她从小就不太爱搭理他。因为她潜意识里认定,一旦主动跟王烜这货产生交集,简直就是自找麻烦。
高中的时候,霍泱读文王烜读理,文科班在楼下,王烜的班级正对着霍泱他们班。照理两人隔了一层楼,应该比儿时更生疏才对,可后来霍泱仔细想想,她和王烜最暧昧青涩的时期,就是分班以后了。
那时候小鸢喜欢上了跟王烜同班的谢昭,而谢昭跟霍泱的同桌胡玫子又是青梅竹马的邻居,每天放学回家,霍泱都要跟着胡玫子上楼,胡玫子找谢昭一起回家,霍泱就去逮小鸢。
此事最大的获益者就是弟弟霍恒。他不止一次在姐姐勒令他带小鸢回家的时候,一个人先逃走去网吧跟人开黑。霍泱心软,想着弟弟脑子转得快,成绩都还过得去,就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逮人的任务自然而然,变成了霍泱的日复一日。
霍泱到现在都还很佩服那个时候霍鸢对谢昭持久追逐的恒心,并且怀了一层不言而喻的感激。
——要不是妹妹每天准点去王烜他们班报道,她和王烜也不会在妹妹的掩护下情潮涌动、暗渡陈仓。
但丁是丁,卯是卯。
霍鸢十年如一日地喜欢谢昭,真的不是见明智的事。
况且她竟敢翻她霍泱的手机,霍泱自是不会轻易放纵她。
早晨醒最早的人照例是信陵君,霍泱这几日眠浅,他一打开盥洗室的门她就醒了。
她去更衣室换了轻便的裙装,余光瞥到挂在衣橱里的那条粉色连衣裙,心头蓦然一悸。
她的继琛现在在哪呀?
他是蛰伏在某处静静观望着她吗?
还是跟信陵君互换了魂魄去了遥远的大越朝?
一切疑惑,都像是无解之谜,苦苦等不来尘埃落定的回响。
但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霍泱不敢心急。
“叮铃!”
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一响,霍泱看到语音通话界面秀出“等等”这一昵称。
她接起来,声音轻快地说,“晚上好呀,等等!”
“早上好,泱泱!”梁等等甜美的声音传来,“我到康桥啦!”
霍泱一愣,她竟忘了梁等等要来康桥这么重要的事。
“你现在在哪儿?谢昭昨天也在我们家睡下,我让他来接你!”
“不用他接,他肯定还没睡醒,”梁等等连声拒绝,“我就在茶岭公园,离你给我的你家地址好像还蛮近的!”
“那我马上过来!”
“好,不急。”
挂了电话,霍泱全然顾不上几分钟前的矫情,匆匆跟信陵君交换场地,在信陵君疑惑的神情下解释,“我的好朋友来了,我要开车出去接她。”
霍泱停顿须臾,“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烜可以吗?”
五分钟后,霍泱甩着身手矫健的信陵君帮她从谢昭房里偷出来的车钥匙,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字在便签上,墨镜遮住素颜的大半张脸,蹬了双低跟靴火速出发。
王烜的车送修了,在安东尼帮他们上诉前,车子可能一时半会儿都拿不回来。霍泱的smart太小了,不方便接人,所以才开谢昭的车去接梁等等——
他谢昭爱得死去活来,也不肯同他破镜重圆的亲亲前女友。
康桥的桃杏正值花季,大片大片如粉白的云朵般缀在枝头,茶岭公园里花木繁盛,上午九十点钟的光景却人烟稀疏。
霍泱这几天过得有些不知今夕何年,加之近期停了工作在休假,出了门才发觉今天是工作日。一路上,她又要费神费力给信陵君介绍交通工具和一些简单的道路规则。
见到坐在公园长椅上的梁等等时,她反倒松了口气。
“等等!”霍泱开心地冲上去与好友相拥,“你怎么没把航班发给我,我好去接你啊!”
“你不是说王烜出车祸了吗?我担心你们忙不过来,就自己过来了。”梁等等偏头对上王烜,“嗨王烜,你身体还好吗?”
“我没事了,多谢。”
简单寒暄后,霍泱让信陵君帮忙把梁等等的行李抬上车,梁等等立在车门前有些踟躇地同霍泱打商量,“我不想一去你家就面对谢昭,我们可以在公园逛逛再回去吗?”
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显然是有话跟霍泱说。
于是两个女孩子携手逛公园去说私房话,信陵君被安顿在公园的一棵杏树下闲坐。
不知为何,信陵君一坐到那棵树下,就觉得莫名涌上一阵无边无际的悲戚。
那种没由来的痛楚席卷了他的心房,他枯坐在那里,脑海中与长公主有关,与祈潼有关的画面跑马灯一般闪过。
最后停留在他见她的最后“一面”,她隔着帷幕给他讲了一个妇女为了自证清白而殉身的故事。
他背身而去时,是那年暮春,庭院中林花遍地碾作尘,他心系战事与百姓疾苦,根本无暇顾及长公主那番话背后的深意。
待他来年复归,上京已是人间四月芳菲尽。长公主的旧居外杂草丛生,那时信陵君想,连野草都能一岁一枯荣,怎么他的长公主,就死不见尸呢?
便是那样想着,他才下了决心,沿着泮水一路探寻,生怕错过长公主遗留的蛛丝马迹。
现如今,长公主确实找到了,但她却有了所爱之人,不愿与他回去。
信陵君前日说,他不会再跟霍泱说他要带她回大越,是假的。
他以为他占据了王烜的肉身与元神,霍泱就会对他心软,哪怕是看在他与王烜同源的份儿上都会原谅他。
可刚刚坐在这棵树下的瞬间,信陵君才顿悟——
他有什么资格让长公主原谅他呢?
哪怕他拼上全力去弥补,也再无法换回一个有好好珍惜过她的春天了啊。
信陵君失笑,想他也曾是长安道上打马而过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却是拿不起放不下,缠着别人家的未婚妻,只为了却自己的夙愿。
还有什么好意难平的呢?
此生还能多看到沁水一面,便该没了遗憾。
来日他魂飞魄散,也当感念今日杏花枝头,他曾与她并肩走过。
便已是,胜却人间无数。
杏树:天暖了,花开了,信陵君该上路了。
是的,顶多再两章,信陵君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