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川他妈倒是惯会圆场,八面玲珑,见状立即批评了自己儿子一句:“你脾气挺大啊。”随后又笑着对导员说,“您别在意,这俩孩子是一起长大的,我儿子从小就喜欢护着她,护得还特别狠,不然也不会跟着来东辅大了。”
此言一出,周围站着的所有人都在看陈暖冬和林季川,活生生的一对儿青梅竹马。
导员没想到会是这样,年轻人的喜欢虽然青涩,但也美好,更何况是这种青梅竹马的,他突然就有点对这个脾气冲的帅小伙改观了,还挺深情,轻轻笑了一下就把这件事儿翻篇了。
陈暖冬却又一次的感觉到了束缚,在新的环境下,她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再一次的被定格到了一个旧人设中——林季川的青梅竹马,身边所有的女生都在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她,但是她却只感觉到了窒息。
这件事儿的越发让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必须要走,不然一辈子都别想有自己的人生。
压力给了她动力,忽然间她就想好该怎么脱身了。为了节约时间,不等导员开口,她就自报了姓名:“金融专业,陈暖冬。”同时把录取通知书和高考分条递给了学生会会长。
等导员核实过身份后,她就可以去看寝室了。这届金融专业的男女生寝室楼隔得比较远,林季川没法去送陈暖冬,最后还是需要两位学长帮她搬行李。
再去寝室的路上,其中一位学长开玩笑似的语气对陈暖冬说:“你男朋友脾气挺大呀,你俩平时吵架你能赢么?”
陈暖冬刚想回一句:“他不是我男朋友。”然而她妈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小林几乎不跟我们暖冬吵架,就算是吵架也是他先认错。”
学长笑着回:“呦,看来阿姨很满意啊。”
穆亚芳也笑了:“还行吧。”刚才已经报完到了,事情已成了定局,她心里的这块大石头也落地了,一时间轻松了不少,就连走路的脚步都跟着轻快了,甚至还有心情跟年轻人开玩笑了,“你们两个都长这么帅,有没有女朋友?”
两位学长同时叹了口气,而后摇了摇头。
穆亚芳还以长辈的身份鼓励了他们几句,让他们俩别着急,迟早会有。随后穆亚芳和这两位帮忙搬行李的小伙子说了一路的话,陈暖冬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闷声走路,同时在心里策划等会儿该从那个门走。
正门肯定不行,她刚才就是从那儿来的,而且导员就在广场上,广场又是必经之路,她从正门走的话很有可能会给别人留下印象,万一以后警察真的要出警找她,她就暴露了。
那么现在还有三个选项,东门、西门和北门。
过去的一个星期,她每晚都会和她妈一起来东辅大学里面散步,现在对校园环境已经比较熟悉了,寝室区在东面,教学区在西面,西门在教学区,要从寝室区这里过去的话要横穿整个东辅大,走路的话至少也要二十分钟,而且还是在快走的情况下,光是看校园里面停着的各种牌子的自行车和电动车就知道这学校多大了,所以从西门走肯定不行。
北门又太偏,出了门就是工地,不好打车,那么最佳选择就是寝室区附近的东门,不远,人又多,还没人认识她,混在人群里打车离开最好不过。
确定了逃跑路线后,陈暖冬特别兴奋,想笑,却又不敢笑,怕被她妈看出异常,只能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假装没事儿人一样闷声不响地走路。
寝室在六楼,两位学长帮她把行李搬到寝室就离开了。四人一个寝室,其余的三位女生已经来齐了,几位家长们都在帮自己的孩子铺床或者收拾东西。
穆亚芳分别和寝室里的其他几位家长简单寒暄了一下,然后也开始帮着自己女儿收拾东西。陈暖冬本来是想先把床铺好再找个借口下楼,但是穆亚芳却不让她铺床,让她去收拾柜子,她去给她铺床。
虽然总是被安排,但她妈这回的安排刚好合了陈暖冬的心意。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肯定是不能拎着大行李箱走了,因为她根本无法在她妈看不到的情况下带着箱子走,所以她只能简单地带着随身的小挎包走,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什么的都可以到安市再现买。
小挎包今天早上被她塞进了行李箱里,里面装着她的银行卡和身份证,还有她昨天夜里趁着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偷偷出门去小区附近的atm机里取出来的五千块钱现金。
打开行李箱后,陈暖冬先假模假样地收拾了几件衣服,随后自然而然地从箱子里拿出来了小挎包,斜挎在了肩头,然而又从隔层里找到了事先准备好的一把小剪刀,悄悄地塞进了包里,舔了舔因紧张而发干的嘴唇,而后抬起头,镇定自若地对她妈说:“妈,我下楼买几个衣挂。”
穆亚芳正跪在床上铺床单,也没多想,头也不抬地回了句:“行,去吧,在超市里面转转,看看还缺什么,一次性买齐。”
“恩,知道了。”陈暖冬最后看了她妈一眼,哑着嗓子说了句,“我走了。”
“去吧。”
陈暖冬转身出了门。
筒子楼式的寝室楼,长长的走廊两侧全是屋子,除了尽头的两扇窗户,就再也没有别的窗户了,虽然大部分的寝室都开着门,但是走廊上的光线依旧不是十分明朗,陈暖冬出了寝室门后直奔楼梯口,脚步越来越快,心跳也越来越急,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下楼梯的时候几乎是在往下蹦。
她计划要在三楼停一下,但是身体没有脑子反应得快,眼睛已经定格在三楼的楼标上了,身体还在台阶上,一不留神踩空了一级台阶,瞬间失去了平衡。
身体往下栽的那一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双手下意识虚抓了一把,幸运的是她这一下没抓空,牢牢地抓住了身侧的栏杆,这才得以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
这一下真是快把陈暖冬吓坏了,脸色惨白,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站稳了之后立即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眼眶红彤彤的,差点就哭了,缓了好长时间才从惊吓和后怕中回神,但依旧是心有余悸,双腿发软,也不敢再像刚才那样火急火燎地往下蹦了,扶着栏杆一级级的往下走,到了缓台,拐进了三楼走廊。
每层楼都设有三个公用卫生间,她来到三楼后选择了离楼梯口最近的那一个,进了最里侧的那间隔间,关上门后先把自己的马尾辫散开了,又黑又亮的长头发瞬间披散在了她的后背上,随后她从斜挎包里拿出了小剪刀,用另外一只手攥着自己的长发,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头发剪了。
她的头发都已经留了好几年了,披散下来的长度已经超过了蝴蝶骨,现在这一剪刀下去就断了一半,仅有肩膀以上的部分留了下来,但是她也不可惜,也来不及可惜,迅速把剪下来的头发扔进了垃圾桶里,剪刀则重新放回了包里,留作防身用,最后又把手机关了,然后把手机卡从手机里抠了出来,扔进了便池里,踩下了冲水器,哗啦啦的水流立即将那张小小的卡片冲走了。
从公共卫生间出来后,她就是个短头发的姑娘了,感觉脑袋好像比之前轻了许多,但思路却依旧清晰,下楼梯的时候还是扶着把手,以免自己再踩空。
东门就在她的寝室楼旁边,没走几分钟就到了,门口车辆和行人来往不绝,各有各的行动和安排,压根就没人注意到她,陈暖冬站在路边,伸手就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对司机说了三个字:“火车站。”
大学刚开学,从火车站往学校走的多,从学校往火车站走的还真是少,司机师傅有些奇怪,一边踩油门一边问:“怎么刚一开学就往火车站跑?”
陈暖冬之前还真没考虑到这个情况,不由怔了一下,但她反应很快,下一秒就不慌不忙地回道:“我不是来上学的,我是来送我妹妹上学的,还要赶回家做生意呢。”
司机师傅“哦”了一声,笑着解释道:“我看你长得怪小,还以为你还在上学呢。”
陈暖冬也笑着回道:“我都二十多了,马上就生孩子了。”
司机这次是真的有点惊讶:“呦,你这真看不出来。”
陈暖冬:“才俩月。”
出租车司机有些就爱唠闲嗑,这位师傅就是,接着问:“那你家哪的啊?”
陈暖冬回道:“安市。”
司机:“这可不近啊,高铁好几个小时呢。”
“是挺远的。”说完陈暖冬突然有了新主意,立即问道,“师父您拉长途吗?去安市。”如果能坐出租车走,她连高铁票都不用买,也就用不上身份证了,行踪完全是隐蔽的。
“太远了,时间还长,至少要一个白天呢,价钱肯定也比高铁贵多了,没高铁划算。”司机一边摇头一边说:“而且我们开出租的还不能跨市运营,我拉你过去,只能空载回来,我亏了啊。”
陈暖冬立即道:“您要是愿意跑一趟安市,多少钱都好商量。”
司机有点犹豫。
陈暖冬赶忙又补充道:“高铁有辐射,对孕妇不好,我这又是头胎,还没满三个月呢,不想坐,您帮帮忙行么?”
司机师傅想了想,感觉这孕妇一个人出门也不容易,而且这一趟应该能赚不少,然后就答应了,叹了口气:“行,跑一趟就跑一趟吧。”
“谢谢您啊。”陈暖冬笑着回道。
从东辅大西门到火车站,还是要经过东辅大正门前的那条马路。新生报到期间这条马路上挤满了私家车,他们连着等了三个红路灯才缓缓移到路口,还要继续等下个灯才能过去这个路口。
等红灯的时候,陈暖冬抬头看了一眼车前窗,视线略过不算宽阔的十字路口看到了马路对岸,在那侧的红绿灯下,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顾望。
他真的来找她了。
陈暖冬的视线瞬间就模糊了,又怕被司机师傅看见,赶忙把头埋了下去。
没过多久,红灯变绿,出租车缓缓启动,朝着马路对岸开了过去。对面的行人也在指示灯变绿的那一刻朝着这边走。
在与顾望交错的那一刻,陈暖冬忍不住抬起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但是车开的很快,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她就从他身边掠过了。
她很想回头看他,但是不敢,只能拼命忍着。
正在过马路的顾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顿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刚从他身边飞驰而过的出租车。
坐在车里的那个女孩,背影很像他的公主,但是他的公主是长头发,这个女孩却是短头发。
一时间他有些恍惚,聚集了将近两个月的思念瞬间从心头上那道裂开的口子里爆发了出来,他想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她,想真真实实地把她抱在怀里跟她说对不起。
绿灯在闪,即将变红,他回神,加快了朝着东辅大学走的脚步,这次他一定要把他的公主找回来,再也不让她离开了。
第51章
陈暖冬到了安市后, 先办了张当地的手机卡, 然后找了间旅店住了下来,头一个星期, 她一直在各处看房子, 因为不熟悉安市,所以不知道到底应该住在哪里好。
在安市转了几天, 她发现安市正如顾望曾对她说的那样,虽然不如西辅繁华, 但却适合居住, 这里的人生活节奏比较慢, 没有大城市的紧迫催促感,小日子过得闲适安逸,而且城市绿化和空气质量都很棒,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头顶总有绿荫覆盖, 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没有机动车排放出的呛人气味, 反而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花草清香。
看房子的闲暇之余, 陈暖冬总喜欢在街头闲逛, 哪怕是漫无目的心里也是满足高兴的。
她爱这座城市,更爱这份无拘无束的自由。
这天早上她刚起床,中介又给她打了电话,说在安市一中附近的一座老式小区里有一套一室一厅的标准间要出租,问问她有意向没有,如果有意向的话可以上午十点之后来看房子。
一听安市一中, 陈暖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后,她才去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张全身镜,这几天每天早上洗漱完,她都要撩开睡衣对着镜子照一照,然后用手机拍张照片。
肚子还是那么平,像是埋在土壤里的种子还没发芽。
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总是会一连串冒出同样的问题:肚子什么时候会变大?男孩还是女孩?像谁多一点?
紧接着就开始自己给自己对答案:估计要再等两个月才会慢慢变大,她希望是个小公主,还有,她更希望小公主长得像她多一点,这样她会很有成就感。
但是前几天她上网查了一下,大家都说一般女儿会像爸爸,还有的像姑姑,说实在的,这让她失望了很长时间,尤其是像姑姑这点,怎么十月怀胎下来还赢不了顾盼这个什么都没干的小丫头,她不服气。
照完相后,她就开始换衣服,简单整理了一下房间,就背着包出门了。
旅店旁边有家早餐店,里面买的豆腐脑口味一绝,鲜嫩爽滑入口即化,每天早上她都要来喝一碗,再配上根油条和一碟爽口凉菜,简直不能再满足。
吃完饭,她就去了附近的公交站,这儿有直达安市一中的车,虽然要坐二三十站,但比打车省的多了。
她现在已经有了节约意识,身上的钱虽然不少,足够她安逸地生活一段时间,但是她没有收入,相当于坐吃山空,钱迟早有用完的时候,她以后还需要钱生孩子养孩子呢。
没等几分钟,她要坐的那辆车就来了,这辆车是环城线,不论从哪站上车上的人都不会少,即便是始发站也是一样。这站虽然离始发站不远,但是等陈暖冬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没有空位了,还有不少乘客是站着的,虽然车门口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但是她还是不想往后排走,哪儿太闷了,而且还晃,她会难受。
又过了几站,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现在是上班高峰期,塞满了人的公交车逐渐挤成了密不透风的鱼罐头。
陈暖冬不是个傻子,从离开东辅市的那一刻她就不停地提示自己出门外在要多长个心眼,所以每当她坐公交车的时候总是会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包,确实遇见过小偷,手都已经快伸进她包里了,她发现后二话不说直接从兜里掏出了剪刀,照着小偷的手就剪了下去,遗憾的是那个偷儿也是个眼疾手快的,见状立即把手缩了回去,不然肯定要被陈暖冬剪掉手指头。
这个偷儿估计是初犯,胆子小,也有可能是没遇见过这种狠人,车一停就仓皇而逃似的立即下车了,陈暖冬一直坐到了目标站才下车,不过在这件事后她出门在外更有了防范意识,身份证和银行卡分开放,身上带着的现金绝不超过五百。
挤了大约十几站,车上的人算是少了点,陈暖冬刚好站在老幼病残孕这排位置边上,刚巧这一站她身前的这个座位上有个老太太下车,老太太长得慈眉善目,下车前还十分和蔼地对着她笑了一下:“姑娘,站了一路吧,你坐吧。”
陈暖冬特别感动,笑着说了声谢谢,坐在位置上的那一刻,她不仅长舒了口气,同时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好像是在安抚肚子里的孩子,告诉它终于可以休息了。
下一站就是农贸市场,上来了几个老太太,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的瓜果蔬菜,然后陈暖冬纠结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让位,要是她没怀孕的话肯定就让了,但是她现在有孩子了,还不到三个月,再加上刚才站了好长时间了,她真的很累了。
然而正当她还在继续纠结的时候,一位拎着菜的老太太直接走到了她身边,看似随和实则理直气壮地对她说:“姑娘,我这一把年纪了,身子骨老了,不中用,你看你能不能给我让个座?”
陈暖冬略微打量了一眼这位老太太,身子骨挺壮,一个快顶她俩了,而且刚才上车的时候她好像比谁都能挤,第一个冲上来的,怎么上车的时候是方世玉,让人给让位的时候就是林黛玉了?
陈暖冬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语气还是很客气:“不好意思啊,我怀孕了。”
那位壮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陈暖冬舒了口气,继续扭着头看窗外,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听到那位老太太在跟同行的几位老太太说她的坏话,而且声音还特别大,大到整个车厢都能听见:“你说说现在的学生像不像话,就为了不给老年人让座,连自己怀孕了这种不害臊的瞎话都能编出来。”说完还扭过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脸尖酸刻薄。
陈暖冬知道,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她难堪,但是她没理她,不想跟这种人计较,也不知道该怎么计较。
但是这位老太太可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看这小姑娘没理她,更理直气壮了,变本加厉地谴责她:“你们说说就她那样,能有二十不能?我都活了多少年了?还想骗我?这就怀孕了?就算是怀孕了也是个不知道检点的,怪不得连个座位都不愿意给老年人让。”
陈暖冬这次真的是忍无可忍了:“你说谁不知道检点呢?”
那位老太太直接回了句:“谁不检点我就说谁呢,我说你了么。”说完她又朝着陈暖冬翻了个白眼,继续嘲讽,“才这么大一点就敢怀孩子,不是个二百五就是个三儿,我闺女怀孕的时候我女婿都是车接车送,才不会让我闺女挺着肚子去坐公交车跟老年人抢位。”
陈暖冬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那个老太太还在不停地说难听话:“不是骗人撒谎就是不检点,小小年纪心眼就这么不正,也不知道爹妈是怎么教得。”
陈暖冬再怎么说也是个刚出校门的学生,或者说还没出校门,而且她从小家庭条件极其优越,走到哪都是被人仰望尊重的公主,从来没被人这么当众辱骂诋毁过,心里有气,但是教养约束了她,不知道也不可能用同种粗俗的方式反击,只能吃闷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