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穆亚芳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四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志愿通道就要关闭了。
为了克制自己的仪态,穆亚芳攥紧了拳头,让指甲陷进了手心里,用刺痛感来压制波涛汹涌的情绪,将神态控制的十分自然,语气平静地对陈暖冬说:“那你去吧。”说完,就转身回客厅了。
陈暖冬觉得她妈有点奇怪,但因为着急去找顾望,所以也没多想,换好鞋之后就出门了。
陈凉夏去送琪琪,现在还没回家,陈瑞铭还在卫生间洗澡,现在整个客厅里就只剩下了穆亚芳一个人,气氛安静到能让她听到自己又急又快的心跳,像是有一支鼓槌在不停地击打她的耳膜。
她根本无法克制自己,那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迅速生根发芽,强大到可以掌控她的一切理智,让她无法自控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快步朝着楼梯走了过去,匆匆上楼的同时,用手机给林季川他妈打了个电话,电话被接通过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陈暖冬的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你和小林说让他把志愿改了吧……”说话的时候,穆亚芳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在紧张害怕,还能明确地预料到这么做的后果,更知道这么做了之后女儿会恨她,但是行动却无法停止,又急又快地对林季川他妈说:“还报东辅大的金融系,暖冬会和他一起报。”
还有二十分钟志愿通道就关闭了,林季川他妈又是惊喜又是诧异:“怎么在节骨眼想通了?”
穆亚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急切地说道:“赶快去让小林改志愿,再等等就来不及了。”
林季川他妈回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去跟他说。”
挂电话前,穆亚芳突然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叮嘱道:“千万别让他跟暖冬说这事。”
林季川他妈顿了下语气,似是猜到了什么,震惊不已地问:“暖冬她……不知道?”
时间紧迫,穆亚芳有点着急:“反正你别让他跟暖冬提这事儿就行了,我也是为了他们好。”
李季川他妈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满是理解地回道:“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可怜天下父母心,暖冬以后肯定会理解你的。”
暖冬只会恨她,这点穆亚芳心知肚明,但是她还是没有停止行动,那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越发牢固。
她要让女儿去东辅大学,上最好的金融系,要让她出国深造,接受更好的教育和资源,成为更加优秀的人,并且一定要和小林一起,因为她对小林知根知底,把女儿交给一个她绝对熟悉的人她才能放心。
关了电话后,穆亚芳迅速从陈暖冬的行李箱里拿出来了她的电脑,志愿指南录就压在电脑下。
浏览器自动保存了登录密码,她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就进入了志愿报名的页面。
陈暖冬的第一志愿是西辅大学的化学系,穆亚芳快速地翻阅着指南录,很快就找到了东辅大学所在的页面,而后她快速删掉了第一志愿栏西辅大的编号代码,输入了东辅大的编号代码,紧接着又在第一专业志愿处输入了东辅大金融系的编号代码。
余下的五个志愿,都是她随便填的,反正也不重要,只要能被东辅大录取,金融系就志在必得。
这一切都做好了之后,穆亚芳抖着手点击了确认。
四点五十。
关闭了报名页面后,穆亚芳一直没走,雕塑般一动不动地僵坐在陈暖冬的书桌前,直至墙上的挂钟跳转到五点一分,她终于长舒了口气,然而这口气似乎是她全身力气的总和,呼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的肩头就垮了,原本精厉决然的神色顷刻间变得疲惫不堪,像是在刹那间老了十岁。
她做了错事,天大的错事,女儿会恨她,一定恨死她了。
浑身的力气都空了,她想从凳子上站起来,试了一次却又跌坐回了凳子里,手脚冰凉僵硬,缓了好长时间才恢复知觉,而后单手撑着桌面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关机,合书,收拾东西,物归原位。
离开前,穆亚芳站在房间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所有东西的摆位都和她来之前一模一样之后,悄悄离开了房间,如同她从未来过一样。
……
陈暖冬是四点半出的门,还不到五点他就来到了废品收购站,一推开出租车的门,就有一股热浪扑面,滚滚浪潮冲的人简直透不过气。
正值七月酷暑,下午五点时的太阳依旧强烈毒辣,打在皮肤上像是火燎一样刺痛。
归心似箭的感觉,陈暖冬跳下出租车后直奔着废品收购站跑了过去,小院的大门没关,顾望正站在小院中央和一位废品收购散户做生意,散户拉来了一车废旧书本,顾望正用电子秤称重算钱。
陈暖冬没想到有外人在,刚一跑进院子就顿下了脚步,心里火急火燎的着急,却又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表现出来,只好先暂时站到了小院门口,急不可耐地等着顾望把这单生意做完。
顾望也看到了陈暖冬,刹那间,他的心里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
将近一个月没见了,他真的很想她,但是林季川在微博上发的那些东西又让他难以克制的嫉妒,嫉妒到发狂,她是他的公主,他不喜欢她和别的男人接触,更不喜欢她和林季川在一起,因为他们两个太配了,他自愧不如,总觉得林季川会把她抢走。
那些微博每天都在碾压他的自尊心和占有欲,自卑感越发的根深蒂固,和林季川比起来,他根本就不配,但是他又控制不了自己不去看那些东西,像是变成了一个无耻的偷窥狂,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窥屏,内心焦灼煎熬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穷,什么都给不了公主。
每当看到那些微博,他心中的惶恐就会增加一分,他很害怕会失去她,更害怕她会抛弃他。
他这种烂人,凭什么能够得到公主?他和她在一起的动力全部来自于她的爱和喜欢,但如果有一天,她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她被林季川抢走了怎么办?
这种恐惧感每天都在折磨他,如同凌迟之刑,所以他再次开始退却了,像是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
他害怕被抛弃。
心头像是裂开的那道口子越开越大,这些日子以来聚集在内心深处的压抑和痛苦在瞬间齐齐迸发了出来,像是蓄势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了一样,顷刻间摧毁了他的所有理智,然而他表现得却很平静,内心有多崩溃,神色就有多冷静,有条不紊的称重,算钱,结账。
等散户蹬着三轮车离开的那一刻,陈暖冬就像是被解了封一样,转身就把院门关上了,而后不顾一切地朝着顾望跑了过去,直接扑进了他怀里,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一边不停地在他脸颊上亲吻,一边带着委屈说:“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顾望再也绷不住了,烈日炎炎,他浑身燥热难耐,像是要爆炸,直接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大步朝着屋子走了过去。
“盼盼在家么?”陈暖冬不放心地问。
他哑着嗓子回:“出去玩了。”
陈暖冬舒了口气,再次扬起脖子在他脸颊上细细轻啄了起来,气息又乱又热:“我好想你啊。”
顾望的心在发颤。
回到房间后,他把她放到了床上,脱掉了她的短袖,陈暖冬顺势去帮他解皮带,而后顾望脱掉了自己的短袖,她低头在他的腹肌上连绵亲吻了几下,拥挤又闷热的房间内,爱和欲在一同膨胀。
他戴套的时候,她半跪在床上,搂住了他的脖子,坏笑着说:“你好像很想我。”
第43章
房间闷热, 空气似是凝固的,两颗灵魂急切粗喘,大汗淋漓, 床板吱呀作响, 节奏感强烈急重, 顾望像是疯了一样,陈暖冬有些承受不了,不停地呢喃让他轻一些,但是他却置若罔闻。
很长时间才结束,陈暖冬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骨头架子像是已经散了, 脸颊潮红, 还挂有泪痕, 软绵绵的伏在他的胸膛上,小口微张,细细地喘息着。
缓了很长时间,她才慢慢回劲儿, 抬头看了他一眼, 发现他的眉头一直蹙着,这让她又想起了他这几天的回避与退却, 下意识地伸出手, 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眉头,想要把他的眉头抚平,略带不安地问:“你怎么了?”
顾望没有说话, 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移到了自己的胸膛上,另外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腰,朝着床里侧翻了个身,将她抱在了怀里。
没有得到回答,陈暖冬还是不放心,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顾望言简意赅:“没怎么。”
“你不高兴。”陈暖冬直接说道,“你在生气。”
顾望叹了口气:“我没有。”
陈暖冬突然特别委屈,像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却受到了惩罚一样,眼圈红了,酸着鼻子说:“你有,你都弄疼我了。”
顾望将自己的脸颊埋在了她的颈间,闭上了眼睛,哑着嗓子,自责又无助地开口:“对不起。”
陈暖冬感觉到了他的无助,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心疼地抱住了他的身体,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顾望沉默了很长时间,陈暖冬没有催促,一直耐心等待着,等他再次开口时,回答的却不是她问的问题,非常突兀地说了句:“那年我十七,我很害怕。”
陈暖冬怔了一下,紧接着就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他的嗓音沙哑,带着几分哽咽:“那天……周三,第二节 物理课,我正在、在上课,班里很安静,只有老师在讲课,班主任突然、突然推开了门,喊我的名字,让我出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班人都在看我,我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出了教室,再也没回去过。”
短短一段话,他说的却十分艰难,像是在揭伤疤,陈暖冬感觉到了他的痛苦,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他,要把他护在自己的身体里,同时心疼地哀求道:“别说了。”
顾望却置若罔闻:“在教室外,我看到了两个警察,警车停在校门口,去公安局的路上,他们两个没有一个人说话,到了公安局,他们才告诉我,我的父母涉嫌贩毒,现在已经被捕了,两个月后……他们就被枪毙了。”
整整四年,顾望第一次提起过去的事情,他本以为自己早已跨越了曾经的阴影,可以不再畏惧孤独与失去,直至陈暖冬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之后,他才发现,其实自己从未走出过阴影,甚至比以前更加恐惧失去。
如果根本得不到,那也就没什么好恐惧的,所以他才会在刚开始的时候一直回避这段感情;因为害怕会被抛弃,因为曾经失去过一切,所以太明白那种滋味有多痛苦了。他已经没有了十七岁时的勇气再去面对一次失去。
四年前的伤疤好不了,疼也一直在。
现在他得到了公主,恐惧感却翻倍了。
他之所以有勇气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爱他,她的爱就是他的全部希望与期待,所以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她不爱自己了该怎么办。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她,但是林季川却可以,他总觉得有朝一日林季川一定会把她从他身边抢走。
这种恐惧感令他惶惶不可终日,极度害怕十七岁那年的变故再次在他生命中上演,所以他又开始逃避了。
陈暖冬一直在哭,心疼他,当他讲完之后,她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安慰孩子一样柔声道:“都过去了。”
顾望抱紧了她,不安地问:“你会离开我么?”
陈暖冬语气笃定:“我不会,永远不会。”
顾望再次陷入了沉默,他还是害怕。
窗外的天色渐暗,屋内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有拉开,光线昏暗,家具黑影憧憧,一切都模糊不明。
陈暖冬不想离开他,可是时间不允许,必须要回家了,叹了口气,不舍又无奈地说:“我要走了。”
顾望不想让她走,突然抱紧了她,生怕她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陈暖冬安抚道:“我明天还会来,等我上大学后,我每天都会来。”
顾望依旧没有松开她,内心惶恐不安,如同困兽一样急躁,他想把她一直留在身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偏执欲激发了占有欲,他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捉住了她的腿弯。
他又是这么突然,床板再次激烈的响了起来。
陈暖冬一下子抓紧了枕头,有点难以忍受:“先、先停一下,疼……”
顾望置若罔闻,只想要她。
“轻一点……”陈暖冬疼得想哭,无奈又委屈地开口,断断续续地发音,“你到底、到底怎么了?”
顾望的理智突然崩溃了,黑暗中,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粗喘着问:“你跟谁去的海南?”
陈暖冬的身体僵了一下,原来他知道了,然后她终于明白了他这几天为什么会躲避她,也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了。
她很委屈,同时也很生气,他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她?
他的动作蛮横,她真的挺疼,但却不再要求他轻一点或者停下来了,咬紧了下唇,倔强地忍着,也不再看他了,把脸颊侧了过去,尽可能的埋进枕头里。
她越是这样,顾望就越是害怕,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伸手扼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了过来,强迫着她看着自己,又问了一遍:“你跟谁去的海南?”
陈暖冬哭了,委屈、失望、愤怒,心头像是压了快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哽咽着开口:“你就是个自卑的混蛋。”
顾望突然变得急切又暴躁:“你是我的!”
陈暖冬不再说话了,却一直在哭。
顾望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占有欲飙到了极值,他只想要她,只有这样他才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他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直至即将结束的时候,他才清醒了一瞬,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戴套,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他的脑海中就是一片空白。
结束后,他伏在她的身上,灼热地喘息着,余韵的那股劲儿过去后,翻身躺回了床上,正要抱她,陈暖冬却推开了他的手臂,抵抗着浑身的绵软疲惫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去拿自己的衣服。
顾望的理智已经恢复了,很害怕,立即起身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慌张道:“别走。”
陈暖冬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语气无波无澜,但还带有哭泣后的鼻音:“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