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上。
护士们紧张有序地给安然戴上氧气罩。
豆颗般的汗珠顺着苏诺的额头上流下来,他紧紧地抓着安然的手,看着她身下的血液浸染了雪白的被子,看着她的小脸渐渐变得苍白。
小然,你不可以有事,我还没向你求婚,我们还没举行盛世婚礼,我还没向世界宣布你是我的,我还道完歉……你不能有事。
文旭在救护车之前到了“海天医院”。
他和苏诺一块儿从后院走出来,一块儿冲到安然跟前。一分钟后,他立马离开主会场,开车飞速奔向“海天医院”。
“梁医生在哪?”他火速跑到妇科部,拉住一个小护士。
小护士见他猩红的眸子,顿时被吓了一跳,愣愣地指着梁医生例行检查的病房门口。
文旭松开她箭步冲上去,正好撞上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梁医生,他跑上前抓着梁医生的手臂,话语抖得不成样子。
“快,准备急救手术。安安出车祸了,快!”
最后一个字,他以生平最大的力度吼了出来,梁医生身旁的助理吓得把医疗器材都掉了。
“好……好。”梁医生一时间只吐出两个断断续续的“好”字,马不停蹄地奔向急救室。
一路上使劲儿平复刚刚自己被文旭吓到的心绪,有条不紊地开始吩咐助理准备有关东西。
到急救室内时,跑了一路,文旭稍稍平定了下来。他拉住梁医生的手臂,说道:“老梁,你的医术我很相信。很多孕妇和还在都被你从阎王手上抢了回来。”
“假如……”文旭闭了闭眼。“假如安安这次有了意外,孩子和母亲二选其一的话,一定得保安安。苏家那群人要孩子要疯了,他们不会管安安的死活,所以若是这种情况,你直接告诉他们孩子死了,保安安,听到了吗?”
梁医生若有所思。
确实,他给安小姐做了四五次产检,差不多都是她婆婆陪着来的,丈夫来了也隔得挺远,自始至终他都没见过她丈夫的样子。
贫富差距这么大的两个人……安小姐也着实可怜。
他刚要出口答应文旭,文旭便接着说道:“假如安安和孩子都保住了,那么我希望你……”文旭附在梁医生耳旁说了一段话。
梁医生听完后,思考了几十秒钟,点了点头答应了。
最后,梁医生补充道:“这两个假如的要求,建立在安小姐吉人天相,我能救回来的情况下。”
“能的,一定可以救回来的。安安一定会没事的,会的,一定会的……”文旭开始细细念了起来。
……
救护车开到“海天医院”,护士们推着安然出了救护车,苏诺紧跟着跳下来,脚没有站稳,跳下来的时候歪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他急忙扶了一把救护车车门,快速地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去了急救室,护士把他拦下,那病床推进了急救室内,安然的脸也在他眼前渐渐消失。
留下的,只有走廊的寂静,还有急救室门口的红灯。
二十分钟后,其余的人都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孙淑英抓着苏诺的手,一双婆娑的眼睛已经红了,颤颤巍巍地问道:“小然然……不会有事的对吗?小然然……”
“不会有事的,小然会平安的,孩子也会平安的。”韩初初从苏年华怀里松了出来,扶着孙淑英安慰着,纵然她也很担心。
听到韩初初的声音,苏诺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皱巴巴的眼睛朝她扫了过去,每一个目光都带着十足的锋芒,像要把她一刀一刀地刺伤。
他使劲儿甩了手,孙淑英和韩初初同时被他甩得往后踉跄了一步,廖伊伊护住孙淑英,苏年华走上前搂住了韩初初。
“都是因为你,每次都是你!韩初初,你要把她害死才甘心吗?”
苏诺凶神恶煞,如同看着恨之入骨敌人般的目光刺着韩初初,他狠毒的话,凶狠的语调,让韩初初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不停地开始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错,是我害小然受伤……对不起阿诺,对不起……”
苏年华把韩初初搂紧。
苏诺已经在气头上,爆发到极点,谁多说话都是往火上浇油。
走廊持续地陷入死灰一般的安静。
直到半个小时后,一名小护士从急救室内走了出来,苏诺立刻迎了上去,因为之前崴了脚,走的时候踉跄了几步,走的过程一瘸一瘸的。
“我妻子怎么样了?”苏诺满眼期待地看着小护士。
小护士看到苏诺走到自己跟前,首先怔了一下。红遍娱乐圈的“国民男神”苏诺的妻子,是那位安小姐。
“她怎么样了?”苏诺又急切地问了一句。
这时小护士才回过神:“产妇没有生命危险,孩子也安全。但血库ab型的血不足,以备手术意外情况,请问家属谁是ab型的血吗?”
“我是ab的。”韩初初立马举手示意。“可以抽我的血。”她又补充了一句,对着苏诺说。
“好的,请您跟我来。”
听到“产妇没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苏诺悬着的心才回落两分,他重重地靠在墙上,仿佛那双腿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站立。
……
华浩被救护车带回医院后,医生给他注射了有关迷幻剂的解药,包扎了身体上的皮外伤。
华浩苏醒的时候,病房里聚集了十几名警察,医生确认了华浩身体无碍,警察便以其蓄意谋害的罪名把他带回了警局。
一路上,华浩都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他依稀记得今早出门前接到唐一淰的电话,见过她一面,而后……而后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之后到了什么地方也不太清楚。
空荡的警局,华浩坐在四面被白墙环绕的密闭空间里,良久,良久都还不能把所有的事情串联清楚。
几个小时后,一名警官从外而内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检查报告。
他朝着华浩走去,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华先生,您的医疗检查情况表明,您事先被注射了迷幻剂导致精神失常。所以,这起谋杀的案件还有待调查,请您这几天待在这配合我们。”
在这密闭的待了几个小时,他的记忆和意识也慢慢清醒复苏。他记起来了,当时自己开车去了“酒红山庄”,不管不顾地冲破保安的防线直接冲进了主会场,看到初初的那一秒,更是踩了一脚油门……
但是,那是初初啊。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停下车,可怎样都停不下来。他的指尖深深扎进了方向盘里,指甲内还残留着方向盘的黑色皮质物质。
最后,他撞到了人,那个人是怀胎九月的安然。
纵然不是韩初初,但那也是一个无辜的人,而且她还怀着一个即将出生的小宝宝。
华浩殷切的眸子望着警官,他祈祷上天庇佑安然,不是为了给他脱罪,而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少受些谴责。
此刻的加护病房。
安然在一个小时前已经从急救室中被推了出来,母子平安。因为是剖腹产,麻药还没过,加上她车祸这一遭,身体受了皮外伤,所以还没有醒过来。
“谢谢你文旭,阿姨代表苏家的人谢谢你救了然然和宝宝。”廖伊伊拉着文旭的手,很是恳切地感谢。
“不用谢的,救安安……是我应该做的,我不会让她和宝宝有事的。”
廖伊伊没懂他的意思,只是“嗯嗯”地点头,毕竟她吓坏了。现在安然和宝宝都没事,她悬着的心也落下了。
文旭在病房里停留了一会儿便走了出来。
梁医生站在病房外,注视着里头坐在病床旁的苏诺,还有躺在床上的安然,他眉心蹙得很厉害。
“文医生,安小姐的婆家,还有她丈夫待她好像也不是很差。原来她的丈夫是大明星苏诺,所以每次来产检都是躲躲藏藏的。”
记得一个小时前他随着推床一起出来的时候,看到苏诺靠在墙面上焦急的面容,以及他第一个冲过来,一只脚半瘸的状态……完全不是荧幕前那个光鲜亮丽的阿诺哥。
还有,急救室外没有一个人看小护士抱着的孩子,悉数随着推床去了加护病房。然后,一大家子人,甚至还有一对新人穿着婚纱,都站在病房里。
直到一个小时后,除了苏诺,其余人才散去,去婴儿房看了一下新生的宝宝,而后有几位留了下来,其余的便离开了医院。
“文医生,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好?”梁医生转过身,看向文旭。
文旭拍了拍梁医生的肩。
“我是操刀医生,所有一切我负责,你没必要多想。”
“而且,你没有做错。作为一个医生,平安地把孩子和孕妇一块儿从手术台上带下来,这已经很成功。而那件事……我是安安的同学,自然是对她好的事情我才会去做。”
梁医生又从病房门的玻璃看了里头一眼,然后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离开了那间病房。
他走得时候身子有些佝偻,一边走一边脱下自己的白大褂……
安然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她挣开沉重的眼皮,肚子上的痛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就连稍微加大力气呼吸,整个人都会痛得昏厥过去。
“小然。”
苏诺见她睁眼,仿佛整个人都有了力气一样,忙地挪了挪椅子,伸手拂了拂安然额头被的细发。
一面温柔地触碰她,一面轻轻地询问:“小然,是不是很疼?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然然,你放心,宝宝很好,已经送去温室了。”
“是呀,小然然你平安,宝宝也平安。而且宝宝长得很像你和阿诺哦。”
“宝宝”“阿诺”……
这些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语,一字一句都像一把刀,狠狠地往安然的心口上刺,痛得她神经都开始麻木。
苏诺的手还不停地在她脸上轻轻地抚摸着,所经之处令安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恶心与窒息。
“小然……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韩初初松开苏年华的手,朝着病床走近了一步,看了一眼苏诺后,她就不敢再往前走了。
听到韩初初的声音,安然缓缓地偏过头,转动小小的眼珠子看向她,努力地让嘴角迎上一抹淡淡的笑容,艰难地开口:“没……事。”
她一面说,一面用力让自己的手从被子里钻出来,抬起,想要去抓韩初初的手。
韩初初见她指尖从被子里钻出,立马冲上前双手握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初初姐,这是,这是我自愿的……就算,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还是会替你……”
“小然……”韩初初想叫她的名字,可有一股水汽堵在了喉咙上,说出“小然”二字,轻得像一阵呢喃。
“我怎么值得你这样去做,用生命冒险来救我……”
安然轻哼地笑了一声,小小的一声笑,都让她的伤口很疼,因为刚刚又说了一长话,她疼得脸色越加白。
“小然,别说话了,等过几天身体好些,再和初初说话好吗?”苏诺见她脸色的变化,立马站起身摸着她的脸,心疼地关怀着。
但安然没有半分听他话的样子,苏诺抬眸看了一眼病房里站着的秦毅。
秦毅:“……”一通电话把他喊过来,他可是做了五六个小时飞机,到现在都还没休息半刻!
“打一只止疼针吧,会减少些疼痛。剖腹产是这样的,大概需要休养一个星期左右,伤口渐渐愈合才会不痛些。”
秦毅一边说,一边招呼一旁的小护士去那止痛针。
“我不打。”安然开了口。
秦毅恍如听到莫大的笑话一样,傻傻地愣在原地。二爷媳妇儿真有特点,疼成这样还不打止痛针。她接手过的孕妇,巴不得多打两针呢。
不打止痛针,希望身体的痛能代替她左心房的痛,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躲过这次疼痛。
安然继续温柔地看着韩初初,继续她要说的话。
“初初姐,你根本不需要愧疚……我,我……如果不是苏诺,我不会拼命救你的。”
苏诺放在安然脸旁的手,似僵住了一般。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在苏诺的钱包里。他把你的照片放在钱包最深的那个口袋里。”
“那次我被人欺负,你的照片……从钱包里掉了出来,我用身体护住你的照片……你知道吗,那是苏诺……第一次保护我。”
一颗又一颗的汗珠,顺着安然的额头流到她的脖颈,有些滴在苏诺的手上,滴答滴答每一颗都那么沉重地捶在他的心头上。
“海洲的湖很深很大……你被人推下去,我看着苏诺……奋不顾身地往下跳。那时候,时候……我知道,你是他心里最重要……最重要的女人。”
“初初姐,我爱苏诺……我真的好爱他……”两行细细的眼泪从安然的眼眶直直地流淌出来,与汗珠交汇在一起,分不清哪一颗是汗珠,哪一颗是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