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一大早的,稳当些,莫要着急忙慌的。”
殷氏见跑腿丫头一脑门汗,语气激动的禀告着,不由淡淡的看了眼念雪,念雪立马上前将跑腿丫头打发了下去。
殷氏这才缓缓走到了卫臻跟前,抓着她的手,淡淡抚慰道:“安心等着,一会儿便该出门了。”
殷氏一贯冷淡的,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儿,一心只为撵尘珠,这十多年来,越发痴迷佛道,一日的功夫有大半日是待在了祠堂里,修习佛道。
不过,自打辰哥儿出生后被送到澜清阁后,这两年来,澜清阁倒是日渐热闹了起来,殷氏偶尔会牵着辰哥儿外出散步走动,或是牵着他去给老太太请安,辰哥儿是个活泼的,日日围着殷氏母亲长母亲短的,时间一长,殷氏清淡的脸上偶尔会染上一二抹淡淡的笑意。
这会儿拉起了卫臻的手,已算得上十足体己人了。
卫臻愣了一下后,立马冲殷氏点了点头,道:“是,太太。”
这前头如何,横竖是不关她的事儿的,便是打起来了亦是他们皇家的私事儿,横竖是与她无关的,她是被赐婚的,只顾安心等着上花轿便是,余下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卫臻心中默默想着。
不过,心里依然有些好奇。
那张狂的二殿下对上了清冷的太子殿下,不知谁杠得过谁?
卫臻不由瘪了瘪嘴。
纯粹是瞧热闹的心,丝毫没有为前世的丈夫与今生丈夫的安危及脸面,有个任何关切之心。
卫臻只顾乖乖顺顺的坐着等着,一时又想起了染云居那头,不知那头准备得如何了。
坐了片刻后,思绪一凝,卫臻忽而轻轻撂起了盖头一角,睁大了眼睛往外探了一探,四处搜寻了一阵,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双灵脸上,忍不住问道:“对了,姨娘呢,怎么一大早的,未见姨娘身影?”
要知道,前世出嫁时,阮氏哭哭啼啼的画面还尤在眼前,她出门时,阮氏一路追了出去,还在院子口便被绊倒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爬都爬不起来,一直在卫臻身后哭着喊着她的名字,喊着:安安,好好的,定要好好的。
彼时,卫臻觉得丢脸死了,可临走前听到那一声声哭声,竟也没忍不住红了眼。
前世,卫臻被阮氏缠了一整个早上,卫臻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离开过阮氏,阮氏又何曾离开过卫臻,一大早起来打从梳妆开始,阮氏全程忍着哭意跟着卫臻,如何都舍不得她,曾那么舍不得卫臻的阮氏,这一回,这个早上,怎么全程没有看到她的人影儿。
只有早起送吃食时得了一句“姨娘送来的,姨娘亲手做的,炖了一个早上呢!”
彼时,卫臻问了一嘴“姨娘呢”?
结果,又是要上妆,又是要来了族里的宗族亲戚,倒是一时将卫臻的思绪给打乱了,忘了这一茬。
如今,冷不丁想了起来,卫臻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这才想起,忙活了一整个早上了,所有人全部簇拥着她,围绕着她忙得团团乱转,却独独缺了阮氏的身影?
这样一想,卫臻直接一把将盖头掀了开。
她这一举动立马吓了周围人一跳,秦妈妈立马过来,一把将她的盖头重新盖上了,语重心长的劝阻道:“一会儿出门了,这盖头可千万不能随意掀起了,打从出门的那一刻,一直到夜里,唯有……唯有夫君才能掀,小主子,记下了没?”
秦妈妈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将卫臻当成了三岁的小孩似的。
卫臻不由瘪了瘪嘴道:“这不还没出门么?”说着,忙又拉着秦妈妈的手撒着娇道:“好了好了,记下了,记下了,臻儿记下了,妈妈就放心罢,您都忙活一早上了,快快坐下吃口茶。”
说完,赶忙吩咐双灵给妈妈倒了杯茶。
秦妈妈却捧着茶道:“哪里吃的下,一会儿花轿便要来了。”
说着,又道着:“也不知外头怎么样了。”
叨叨两句后,秦妈妈又赶忙去了院子外头查探。
她一走,卫臻立马问向双灵道:“双灵姐姐,姨娘呢?”
双灵支支吾吾道:“姨娘……姨娘在外头忙活了,说是,说是怕主子您在半道上饿着了,还在……还在备用点心了,好让咱们捎上,半岛上您饿了好垫垫肚子。”
双灵语气有些虚。
卫臻听了,心里顿时一紧,只立马从椅子上起了,探着两只手胡乱摸索着,边探边道:“扶我过去,我要去瞅瞅姨娘!”
她话音一落,屋子里顿时大乱,道:“怕是来不得了,花轿……花轿怕是都到门口了。”
“来咯来咯,太子殿下,二殿下到门口了,都已经下马了!”
一时,外头鞭炮炮仗声轰然响彻。
染云居及碧水筑亦是两头大乱。
卫臻心里却陡然一慌,压根顾不上吉不吉时,撂起喜服,一路朝着屋子外头跑了去。
第330章
两世为人, 两世嫁人,按理说,卫臻心里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也不知为何,在临出门一脚时, 忽然溃不成军。
前世,她激动, 她开心, 甚至眉飞色舞, 因为,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她要嫁入高门, 还一跃入了太子府, 未来等待她的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及阿谀奉承,她卫臻, 被卫家一家子困在院子,踩在脚底下的卫臻, 从此攀上了滔天的富贵, 她的未来,一片光耀。
然而,今生, 她读了书,念了字, 她渐渐识别了人心,也明了理,加之前世糟糕的一生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富贵虽滔天, 却也蒙眼迷心。
皇家日子,又哪里是那般好过的?
何况,嫁的还是闻名天下的一个大祸乱?
所以,她些慌了,乱了?
当然,更多是不忍不舍!
前世,对这偌大的宅院,她有的,不过是满满的恨意,她恨不得插上了翅膀,逃得彻底,可今生,却有了极大的不同。
姨娘,弟弟,祖母,大伯大伯娘,太太,卫庆,诸位堂兄堂弟,包括卫姮,就连碧水筑里的每一个丫头婆子,都是卫臻不舍的。
冷不丁要离开了,心,忽然一下子悬得高高的,如何都落不了地了。
她双眼渐渐朦胧了起来,只托着庄重又笨重的大喜服,一路朝着正房方向跑了去。
她这一跑,整个碧水筑乱翻天了。
丫鬟婆子全部追了上去。
殷氏见了,却沉吟了片刻,冷不丁的朝着众人摆了摆手道:“让她去吧。”
顿了顿,又道:“咱们到院子外候着罢,让她们母女好生道个别。”
殷氏这话一落,屋子的喧嚣凌乱瞬间平复了下来。
映虹亲自张罗着众人朝着外头走了去。
“姨娘,姨娘,你在哪里?”
却说整个碧水筑上下全部都在忙活卫臻的婚事,所有人,包括正房这边的丫鬟婆子亦是跑到卫臻屋里忙活去了,阮氏屋子里倒是落了个安静。
四下无人。
卫臻笔直朝着阮氏屋子里闯着,厅子里无人,卧房里亦是无人,她将几间屋子寻遍了,却没有发现阮氏的身影。
卫臻便开始大声喊了起来。
直至声音嗖地一停。
一路搜寻到院子里时,这才发现了躲在亭子里的阮氏。
卫臻的屋子与阮氏的屋子相连,却又以凉亭水榭做隔,隔成了两处地方,他们往日来往都习惯走外头的正道,以至于卫臻方才没有注意到这个地方。
这会儿才发现,从这个地方可以直接看到卫臻的屋子。
原来,阮氏一直偷偷躲在这里朝着卫臻屋子方向张望着。
为何不过去?
卫臻急匆匆的跑了过去,中途长长的婚服险些被勾破人险些被绊倒了。
走近了才看到阮氏双眼泛红,两只眼睛早已经肿得高高的了。
阮氏拼命用帕子捂着嘴,躲在了凉亭的柱子后抽泣着,见她来了,立马要躲着走。
这才知道,姨娘早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却丝毫不敢过去,不敢看到卫臻,不敢让女儿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不敢冲了这大好的喜庆,更加不敢,不敢保证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嫁人,离开卫家,离开她,自己会不会彻底崩溃。
于是,只能偷偷的缩在这个角落里张望着,不舍,又不忍错过。
看到阮氏捂着嘴,哭得委屈的像个孩子的那一瞬间,卫臻便再也忍不住了,眼里啪嗒一下瞬间滚落了出来,她小嘴一瘪,冷不丁的跑过去一把紧紧搂住阮氏,只一脸哽咽道:“姨娘,臻儿‘’’臻儿不想嫁了。”
这一搂,才发现阮氏浑身都在发着抖。
阮氏此时浑身直哆嗦着,牙齿一直打着颤,她只死死咬着唇,咬着牙关,她不敢开口,不敢张嘴说话,因为一张嘴,便是泣不成声了,然而见女儿如此,阮氏只拼命哆嗦着将人紧紧搂在了怀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道:“安安,安安,娘的安安’’’”
阮氏只将脸埋在了卫臻的肩窝里,她紧紧搂着卫臻,搂着女儿,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泣不成声,翻来覆去,满嘴只有这几个字。
母女两个抱作了一团。
卫臻精美的妆容,满脸的脂粉被眼泪侵湿了,脸颊两侧各出现一条白色的泪痕。
这时,时间紧迫,那头,太子同二皇子已经进院了,原本卫家兄弟族亲准备了一系列闯关环节,闹闹喜,不想,许是这二位新郎官身份太过贵重,又许是二人浑身气势太过威严,竟无一人敢作阻拦,于是二位新郎官直接长驱直入了,以至于,没有丝毫耽搁。
那头,染云居那位被早早的送过去了,不想,碧水筑这头久不见人来,郝氏急得满头直转,竟亲自来催人了,人还在半里外,着急忙慌的声音便先一步急急传了来:“新娘子呢,小七怎么还不过去,那头二殿下已经入厅了,人已经子里头候着呢,快来人,速速将七娘子搀走!”
郝氏大刀阔斧的将手一回挥。
人一入院,见新娘子与阮氏二人瘫坐在地上哭作一团,郝氏顿时眉心一跳,道:“我的个老天爷!还不将人给叉走!”
郝氏一发话,秦妈妈与映虹二人立马上前将二人分开。
这头,卫臻跟阮氏还压根没来得及好生道别了,冷不丁卫臻便被人叉走了,卫臻心头瞬间一紧,立马紧紧拽着阮氏的手道:“姨娘,呜呜,姨娘,你好好的,臻儿不在跟前了,自个儿好生照顾着自个儿,莫要一心掂念着女儿和弟弟,弟弟有太太了,女儿亦’’’亦会好好的,夜里莫要在拿针线了,有什么活儿让下头人做去,呜呜,姨娘,臻儿走了,臻儿’’’臻儿来世还做您的女儿——”
卫臻哭得泣不成声。
阮氏听了,立马紧紧拽着卫臻的手,哭得心肝乱颤道:“咱不嫁了,呜呜,咱不嫁人了,姨娘这便去求太太,求老爷,咱们不嫁人,咱们一辈子就待在卫家,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说到这里,阮氏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立即哭喊道:“咱们去求老太太,老太太这样疼爱你,定然不舍得将你给送走的,呜呜,安安,不要,不要离开姨娘——”
阮氏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像是攥着救命稻草似的,然而,却被秦妈妈毫不留情的一把掰开了。
那头,映虹赶紧将盖头一把盖在了卫臻头顶,又来了两位嬷嬷,直接将卫臻整个人架了起来,一把架走了。
洛城花烛动,戚里画新蛾。
隐扇羞应惯,含情愁已多。
轻啼湿红粉,微睇转横波。@
这一走,便是女人的二世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