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脚心磕到了,方才一屁股摔倒时,不慎磕到了骨尾处,一直到现在,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竟无一丝知觉。
别说爬起来,就连动一下都隐隐动弹不得。
她只咬牙强自忍着,面上尽力装作无所事事,然而,整个右腿却在止步住瑟瑟发抖。
卫臻一边用手撑在地上,一边用手不漏痕迹的摁压着右腿,她怕她一松手,整条右腿便会不受控制的直接抖动起来。
身体上的疼痛却无关紧要,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煎熬——
今日这事,若是处理不好,她此生定然会比前世更加悲惨,若是处理好了,能……处理好么?
便是再如何解释,嫌隙已然生了罢。
九王爷将视线环视一圈,见无人理会他,也见一路三方,各个绷着脸不说话,九王爷便又撑开了扇子,又要暗戳戳的搞事,不想,在他开口前,终于见原本一直绷着脸的太子率先沉不住气,率先一步走了过来,冲元阊道:“小皇叔,您误会了。”
太子缓缓走到了元阊跟前,只微微抿着唇,朝着地上那道狼狈身影看了一眼,沉吟良久,这才一字一句缓缓道:“侄儿午后路过此地,听到园子里有些动静,这才好奇过来查看一番,正好撞见……撞见卫家姑娘受伤摔伤在地,终归相识一场,日后……又是……,便出手扶了一把——”
太子说到最后没有明说,意思却不言而喻。
说到这里,太子微微垂了垂眼帘,遮住了眼里的神色,让人窥探不出他神情分毫。
只是,他背着一只手在身后,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
顿了顿,太子将整个手握成了一个拳头,这才继续道:“不过随手之举,却不想……倒叫大家误会了!”
说完这句话后,只见太子微微绷着脸,朝着地上瘫坐的卫臻缓缓道:“是孤逾越了规矩,给姑娘赔个不是!”
说完这话后,只见太子将指尖掐进了肉里,良久,缓缓侧身,看向了远处那道玄色身影,只淡淡开口道:“想来二皇兄……定是慧眼独具,定能明察秋毫。”
太子淡淡说着,说这话时,他神色淡然清冷,好似嘴上说的这事压根不值一提。
不过……言语间竟在为卫臻开脱。
终归,太子是个体面人。
他知道此事闹大,传了出去,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是知要顾全大局的。
只是,太子话音一落,卫臻摁压在大腿上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
卫臻微微一愣。
她没想到太子竟然会主动帮她澄清,他刚刚分明一副要生吃了她的模样。
从光明殿开始,他便一副冷漠模样,一副要来兴师问罪的模样。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卫臻被太子的举动,被太子嘴里那些含含糊糊、是是而非的话给吓到了,甚至一度吓傻了。
安安这两个字知道的人不多,太子更加不可能听过。
有那么一瞬间,太子的眼神,太子的举止,太子的情绪,令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以为……她以为就像是回到了前世似的。
前世的太子就是这般阴晴不定,处处欺凌于她的,他恨不得日日看到她越狼狈越好。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又重新回到前世了。
可是,不会的,前世的太子若是遇到了此事,恨不得将她奚落羞辱至此,又怎会好心的替她开脱!
也是,前世,她跟太子是夫妻,她日日痴缠于他,日日在他面前丢人现眼,故而太子厌恶她。
这辈子,他们素无往来,太子对外一向仁慈,是不会那般刁难她的。
这样想着,终归,卫臻心里松了一口气。
毕竟,太子的话相比她的话,是更有分量及说服力的。
只是,太子冲二殿下说完这番话后,依然没有得到对方任何回应。
只见那道玄衣身影远远立在远处,像是与他们隔了一个世界似的,格格不入。
他们是一个台子上的,是唱戏人。
他清冷隔世的立在远处,是个看戏人。
太子知道二皇子一贯性子如此,并不惊讶,不过,他跟二皇子毕竟相交不多,并不知他习惯性情,他到底是一朝储君,二皇子虽长他数月,却如此无视规矩礼数,终归是令太子不悦的。
事情明朗后,不宜拖拉,太子抿着嘴,朝着卫臻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良久,他只微微攥紧了袖子,正欲挥袖而去。
与此同时,九王爷似乎也并不想放弃这么好的一个看戏机会,见二殿下依然归然不动,正要再将这冰坨子激上一激,不想,还未曾开口,只见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直接无视了二人举动,只缓缓提着步子,朝着地上那道狼狈身影方向走了去——.
第319章
视线里陡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马靴。
马靴非常大, 落在卫臻跟前,像是两艘小船似的,靴子面料精湛, 结实紧致, 只上头并无一丝装饰纹路修饰, 一眼望去, 令人窥探不出分毫。
就连落在马靴上的衣袍, 亦是一整片大片大片的玄色,漆黑一片, 给人一种深深的压迫及侵略感。
那双靴子一步一步朝着卫臻走来,直至缓缓落在了卫臻脚边。
身后, 原本正要离去的太子见状,只缓缓停下了脚步,双眼眯了起来。
原本正要拱火的九王爷立马双眼泛光, 美滋滋的看起了戏来。
郑襄阳及冬儿二人见来者, 顿时纷纷如临大敌。
而卫臻, 只觉得一道黑影向她慢慢靠近,直至将她完全笼罩。
对面的身影,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 好似随时要朝她倾倒而来。
原本以为, 至少要等到成亲之日才会与之交集,不想,这一日竟早早来临了,还是在这般绝境之地。
原本传闻中的那位二殿下本就令人心有戚戚然, 一脸忌惮恐惧至极,且不说卫臻,随着大婚之日的日期一日一日的靠近, 就连整个碧水居上下竟悉数焦虑紧张了起来。
而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心情时,还是在阮氏将要生产之际。
只是,那时的焦虑是带着欢喜之情,如今,却一个个担忧至极。
一想到日后要随着主子一并陪嫁去二殿下那座“烫手”的府邸,一个个萎靡不振的,已紧张得好多晚都睡不好了,可主子要去淌那刀山火海,她们如何能冷眼相看着,随着主子陪嫁过去,一个个是私底下在心里签下了生死状得,尤此可见,对这桩婚事,对主子未来的夫君,对那位传闻中魑魅魍魉皇子有多忌惮害怕!
上一回见到,对方高坐高台,卫臻不过匍匐在大殿上,隔着千山万水,而如今,两人之间不过咫尺距离。
不知是不是卫臻的错觉,只觉得头顶笼罩起了一层阴影,仿佛暴风雨来袭。
腿,不自觉的轻轻抖动了起来。
尤是卫臻极力按压着,也隐隐有些按压不动,只一寸一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动作一下一下轻晃了起来。
心脏,亦是陡然间加速,砰砰砰的,仿佛要从嗓子眼里彻底跳出来。
重活一世,都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按理说,卫臻早已经修炼得一派淡然平稳了,可不知为何,此刻,依然止不住有些慌张。
对方是来问责的?
是来迁怒的?
还是……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接受妻子给他带来如此大的羞辱的,何况,还是一个没有进门的妻子?何况,对方还是高高在上的皇族殿下?何况,对方还是他的死敌?
太子的解释,他听进去了么?
卫臻心里顿时千头万绪,心乱如麻,可良久,她又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安抚,眼前这人是她未来的夫君,是她日后日日相对之人,便是对方当真是个魔鬼罗刹,她也要将对方当作常人般,淡然对待,不然,今后这一生又该如何熬过去啊?
这一日早该会来的,早来几日晚来几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今唯一要做的,便是要挺直了腰杆,毕竟,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没做过的事情,便要十足的摆出一副没有做过的架势,害怕慌张,只会更加显得虚心鬼祟。
这样想着,卫臻不由紧紧攥进了大腿处的衣裙面料,只自作镇定着,强迫自己一点一点抬起了头来——
不想,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大片大片的玄色。
对方的身高可真高啊,抬起头来,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尽头。
卫臻的目光从那双大长腿一寸一寸扫过了他的窄腰,他的胸膛,又途径他的脖颈,最终,停落到了他的下巴处,在往上,卫臻的脖子已经发酸发僵,如何都抬不起来了,再抬,她整个身子怕是要往后栽倒去,摔个四脚朝天了。
对方的下巴刚毅冷凝,如刀削斧劈般而成,像是崖壁的峭壁,锋利又坚硬,只细细看去,不知是不是卫臻的错觉,只隐隐在对方的下巴中央窥探出一二分若有似无的痕迹,像是一道浅浅的沟壑,这道沟壑并不明显,不过是从卫臻这个角度看过去,一眼便能窥探!
竟是一道美人沟?
卫臻不由愣了愣。
要知道,这美人沟乃是元姓皇族血脉标识之一,代表着富贵显赫,传闻,大俞开国圣祖下巴处便有着这样一道浅浅的标志,此乃元姓皇族标志之一。
当今圣上元帝下巴处便有着这样一抹浅浅的痕迹,不过元帝这些年渐渐蓄起了短须,遮掩住了一二,令人无法一探究竟。
除此以外,整个皇族小辈之中,也只有当朝太子及端阳郡主有此痕迹,而太子如今乃一朝储君,至于端阳郡主,听闻她刚打出生起,便被元帝亲自抱过,除了因为裕亲王的缘故外,她被整个皇族宠爱的最大原因,便是源自于她的脸上有着这抹皇室标记。
除此以外,眼前这人,是卫臻此生见过的第三个。
噢,不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小时候卫臻亦是见过的。
这个标识是皇族之人特有的。
小时候那人脸上有,而眼下,这位……这位二殿下脸上也有。
所以……
所以……
所以,当年她的猜想并非空穴来风?
这样想着,卫臻顿时心头一突,尤是曾经猜测过一二,可当事实将要呼之欲出之际,卫臻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下一瞬,卫臻顿时瞪圆了双眼,似乎想要再次探去,想要看个分明,却不想,晌午的阳光太过刺目毒辣,卫臻仰头之际,火辣辣的阳光瞬间照射进了卫臻的眼里,瞬间,照花了卫臻的眼,令她双眼一时犯晕,目光所到之处,一阵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真切。
卫臻立马抬手反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模模糊糊,晕头转向之际,忽见矗立在眼前的这座大山仿佛渐渐向她倾倒而来。
卫臻顿时下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避,然而身后早已经无处可避。
这二殿下要作甚?
不会要将她打上一顿罢?
卫臻顿时一片心慌,眼看泰山压顶,整座大山向她砸了来,慌乱之余,卫臻吓得立马抬起双手遮住了双眼。
然而想象中的一切暴风雨并没有到来。
卫臻只嗅到一阵淡淡清冽的龙涎香在她的鼻尖缓缓掠过,紧接着,她的腰际及双腿微微一紧,再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同拎小鸡似的,将她整个人瞬间从地上带到了高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