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二十年来,二殿下的名讳早已成为所有人避之又避的存在,更有甚者,百姓家中,许多长者以此来吓唬教训不听话的小儿,只恐吓道:你若再不听话,那二殿下便捉了你去将你给活吃了,生生吓得黄口小儿仓皇大哭,不敢作乱。
今儿个殿堂上,亦是有不少小娘子是被那二殿下的名讳吓着长大的,故而冷不丁听到这个名讳后,一个个是吓得双肩乱颤,脸色发白。
听到此处,就连一向镇定自若、雍容华贵的皇家席位,都忍不住出现了一阵骚动涟漪,譬如坐在最前方的丽妃闻言,只瞬间就跟看戏似的,立马将玩味的目光投向了大殿上皇后娘娘身上,而余下庄妃谢昭仪等人则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酒盅,丝毫不不避讳,齐齐朝着殿堂门口瞧了出去,就连一旁的几个权贵大家,则纷纷对视,交换神色,各个神色怪异。
卫臻冷不丁听到关于二殿下的通报,亦是惊讶了好一阵,她依稀记得前世好似二殿下并未出现在此次的宫宴上,还是其实出现了,她的心思都在别处,并未曾留意到?总之,前世印象中的卫臻只见过二殿下一回,还只是看到了一个遥远的背影。
二殿下……
也是有些惊讶,卫臻重活一世,觅得许多先机,唯独对这位二殿下几乎一无所知。
除了,这辈子好似若有似无、雾里看花般的几次……牵连,因并没有特别确凿的证据,卫臻至今都不敢十足十的确定。
想到这里,不由想起了之前在城门外的那一幕,又想起了那边阮氏生产时等种种事宜,卫臻不由抿了抿嘴,下一瞬,她不由坐直了身子,亦是一脸好奇的朝着大殿外看了去——
此时,侍者话音一落后,整个大殿上仿佛凝固了似的。
侍者依旧哆哆嗦嗦的跪着,高禄仕也一时震惊在原地,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等到缓过神来后,只立马偷偷去偷看陛下的脸色。
世子苏则披头散发的杵在那里,没有陛下授意,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着更是不是,他身子虚弱,后见陛下没有留意到他,竟然偷偷弯着腰,一屁股重新坐回到了软塌上,不过,此时此刻,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全部将视线投放到了大殿的门口,及陛下脸上——
元帝此时脸上却并无多少神色,是既无惊讶,也无任何愤怒、生气,亦或是高兴龙颜大悦之类的表情,压根没有任何脸色,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大门口的方向,双眼幽暗深邃,像是一口千年古井,令人无法轻易探究其中的深意。
因此,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立马停止了哗然声,全都噤声不敢多言。
倒是,有年老的老臣脸上神色有些怪异,纷纷齐齐看向了陛下身旁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此时脸上的笑脸微微有些僵,纵使刻意维持着,却依然难得从那副雍容华贵中探究出了一丝裂缝——
整个大殿上一时静悄悄的,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仿佛都能够听到,直到一道爽朗又玩笑的声音,带着些轻浮纨绔的调调,毫不遮掩、无所顾忌的大声响了起来——
“本王来了,皇兄,臣弟来迟了,嘿,皇兄,怎能劳您亲自来迎?,臣弟惶恐至极啊!”
这个声音先是吊儿郎当,说到一半,立马吹嘘拍马,转变之快,令人无不惊叹。
话音一落,九王爷元阊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所有人全部一动不动的盯着看着,却见九王爷是孤身来的。
顿时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一脸失望,有人一脸疑惑,各种情绪皆是有之。
只见九王爷他高举着扇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进来,看到元帝与皇后立在了大殿上,九王爷立马加快步子迎了上来。
一直待看着他走近后,元帝往他身后扫了一眼,这才微微板着脸,看了他一眼,呵斥道:“半点没个正形,简直胡闹!”
九王爷忙赔笑道:“皇兄教训得是,教训得是。”
嘴上这样说着,神色言语中分明一副“我不知道错在哪里”的架势。
赔笑完,却见元帝还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九王爷终于不得不将遮在脸上的扇子放下,于是,露出了一张鼻青脸肿的脸。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九王爷被刚刚入京的郑家少主教训了,至于教训到何种地步,无人得知,只知……自那日打闹城门以后,九王爷便再也未曾出过他的王府了,直到今儿个在满京文武跟前露面,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啊!
一时,所有人看了看九王爷,又齐齐扭头,将目光不约而同的扫向另外一处。
却说,所有人全部齐齐盯着九王爷,九王爷却举着拳头,搁在嘴角微微咳了一声后,只一脸怡然自得的朝着元帝说了声:“渴死了,皇兄,宴会开始了罢,臣弟没来迟罢,走吧,您别杵在这儿,臣弟向您讨口茶吃!”
说完,九王爷完全无视众人的打量,直接大摇大摆的朝着他的席位走去,走到半路上,看到郑襄阳赫然坐在男子席位上,九王爷顿时微微瞪着眼,指着郑襄阳说了一句:“这娘们怎么坐在男人堆里,不男不女的。”
话音一落,郑襄阳脸色一变,瞬间握拳,拳头关节吱吱作响。
元帝在身后怒斥一声:“丢人现眼的东西,再没个正行,就给朕滚下去。”
元帝一声怒斥下,九王爷元阊这才一溜烟奔了老远,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只是刚刚落座,又忽然哎呀一声,用扇子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了一声:“瞧瞧本王,将本王那宝贝大侄子落后头了,那小兔崽子几年没入宫了,该不会是迷路了罢。”
说着,九王爷又从席位上蹦跶了起来。
这一番话,便又将众人好不容易落下的心,再次抬了起来。
九王爷说完这番话后,立马握着扇子再次折出了殿外,再次进来时,他的身旁跟着一个高他大半个头的男子,只见对方身子颀长,肩宽背阔,走进来时,此时,殿外已经开始掌灯,微微逆着光,令大殿里的人一时窥探不出对方的音容相貌,只金色的光晕打在他的身上,仿佛令整个身体镀了一层金,他从光晕里一步一步踏入大殿,立在比之矮了大半个头的九王爷身边,更是衬托得整个人气势雄浑、有股傲睨天下之势。
待走近了几步之后,只依稀可见对方身着一身朱红华服,服饰跟九王爷身上的式样如出一撤,只是,九王爷身上的服饰是由内务府统一缝制的深紫色朝服,大俞诸位皇子、王爷、包括太子殿下的服饰皆是统一缝制而成,再根据各位的位份稍作细节区分,统一为紫,颜色越深,品级越高,越是华贵。
如今,这人身上所穿却是朱红色,朱红色比之紫色,愈加华丽大气,也越大张扬嚣张,只见上头是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每一个纹理、绣工可谓精湛至极,款式倒是其次,关键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只见那朱红华服上绣着九条从摆尾至腰腹、至胸口紧紧缠绕的九条四爪巨蟒,巨蟒用大红色绣线缝制,做工可谓精湛至极,令每一条巨蟒栩栩如生的盘踞,红色的蟒身,红色的鳞片,红色的信子,红色的眼睛,皇族中金龙紫蟒到了这里,成为了嗜血般的红蟒,一眼望过去,只举得鲜艳如血,妖冶如火、邪性又瘆人。
待一路走到了殿堂中央,在宛如白昼的灯光下,这才看清楚了,对方肩上还披着一块玄色披肩,腰间系着一根朱红色蟒头长鞭,而脸上则罩着半块黑金色半兽面面具,一时,遮住了对方大半张脸,令人一时无法准确窥探其容颜。
然而,有一点却是可以确认,原来,二殿下高则高,身高足足八尺有余,几乎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却远没有外界传言般十余尺那般瘆人,原来二殿下双脚虽似船,却也没有脸盆那样大,一脚是踩碎不了一颗头颅的。
至少,还有,从卫臻这个角度看过去,血盆大口是不存在的。
只是,不知,面具下那双眼睛,到底是不是一只是红的,一只是绿的。
还有,他这一身,真的宛若从血水里淌来,依然令人惊醒心骇目。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小短短稍晚。.
第269章
原来这便是二殿下!
整个大殿上一时静悄悄的。
要知道, 如今这大俞,不比几十年前的大俞,那个时候, 皇子众多,足足有十三位,十三龙夺嫡的场面令如今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有些胆战心惊,而如今, 整个皇子中唯太子殿下一人独大,太子殿下实则优秀至极,但是许是太过优秀,又太过唯一,以至于朝堂局势开始了一种奇怪的走向,一种类似于趋于死寂的局势走向,以至于导致加快了大俞镜花水月般的美好遐想, 从而放松了内里的危机四伏。
如今, 二皇子公然露了面,只觉得瞬间给整个局面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了似的, 整个男子席位间先是陷入了一股死寂的沉寂中, 可随之而来的, 却是一股无声的躁动。
女子席位这边则要愈加震撼及激动得多, 要知道女子向来肤浅些, 不比混迹朝堂多年的人精,女子的侧重点向来以相貌为先,其次是地位、才情、气质及性情诸如此类,惊天的容颜是来得最迅猛而直接的。
满京上下,几乎所有人全都以为二殿下是个不人不鬼的妖孽魔人,对其可谓闻风丧胆、避之不及, 可想象与现实相差太大,以至于令所有人一时久久无法从这巨大的反差中缓过神来——
眼前,矗立在殿堂之上的那道身影,虽半遮容颜,可那身段,那气势却是一个小小的面具无法遮掩住的。
那人一动不动的站在了殿堂中央,他稳若磐石,劲如旋风,所谓气势强劲、威风凛凛,说的不过如此。
尤其,从那如刀削斧砍成的小半张凌厉侧脸及下巴,隐隐可以推断,绝对不是面容丑陋之辈。
这一发现,足令整个场上大半女子失了心神。
而原本一心想要扑向太子,却扑而不得的女子,又想觊觎世子,却被世子的荒唐行径拒之门外的众人,心里开始扑通扑通、蠢蠢欲动了起来。
却说,二殿下走着走着,只在殿堂之上缓缓停了下来,他矗立在原地,身未偏,眼未斜,只微微抬着双眼,目不斜视的直接朝着高座上的宝座看去,却是一言未发,一动不动的看着,既未行礼,也未有任何行礼的迹象,甚至没有丝毫要开口的迹象。
厚重的金黑面具,将他整个上半张脸笼罩着,令人丝毫窥探不出他的任何情绪与神色。
他就立在那里,直视龙颜,目光锋利而直接,大胆而放肆。
而上首的宝座上,元帝亦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殿上之人看着,由始至终,他只微微绷紧了脸,却未着一语,似乎,也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两两对峙着,殿堂上明明容纳了上千人,可在此刻,却静得能够彼此呼吸的声音,直到——
“咳,那什么,皇兄,煌儿多年未曾入宫,这打小也一直没人教养规矩,今儿个也是头一回面圣,难免漏了规矩,还请皇兄勿怪,臣弟在这里代我这侄儿给皇兄代为行个礼,还望皇兄恕罪。”
九王爷说着,难得规规矩矩的朝着元帝行了个“情深意切”的大礼。
煌儿是二殿下的名讳,亦是九王爷亲自为其取得名讳,因二殿下自幼无名,幼时曾被人称为二皇子、皇儿之类的,后来九王爷将其接入府后,便给他取了元煌的名讳,并在内务府登记在册,二皇子至此才真正有了名讳。
九王爷这番话虽在为二殿下的大胆无礼开脱,却又何尝不是一种意有所指与谴责。
果然,九王爷话音一落,整个大殿上愈发安静了。
元帝却始终一言未发,丝毫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却也不能总这般僵持着,不久,皇后笑着打圆场道:“那……快赐座吧。”
高禄仕闻言,没敢第一时间应下,却是小心翼翼的查探了一番元帝神色,这才亲自下去差人赐座,可这座位安置在哪里,却又令人有些为难,正当他一脸为难时,忽而只见原本杵在大殿上一动未动的人忽而踏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殿前而来。
十二级台阶上,是太子殿下的宝座,再往上九级,直达天阶。
二殿下一手置于腰腹前,一手微微背在身后,竟挺直着身子,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阶。
他人高马大,气势雄浑,像座大山般笼罩而来。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霎时吓坏了高禄仕,尤其,当高禄仕看到盘踞在他腰间的蟒头长鞭后,只立马往后退了半步,嘴里慌慌张张道:“二……二殿下,您这是要作甚,您……您莫要再上前,你若再上前,便是要谋逆了!”
高禄仕话音一落,元帝宝座暗处的暗卫竟然悉数涌出,拔刀而向——
整个殿堂顿时一片骚乱,男子席位上大部分人都慌忙起了身,女子席位有人惊呼,有人惊吓得掩面而泣。
只纷纷以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要发生天大的变故。
二皇子脚步却一直未停,他一步一步,直接走到十二级台阶上,这才缓缓停了下来,却是忽而眯着眼,朝着太子宝座看了去,他往太子方向扫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缓缓转身,转身之际,肩上的披肩袍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荡起,在高高的大殿上拂起一阵凌厉的弧度。
长袍落下,二皇子脚步未停,直接朝着太子宝座的反方向走去,最终,缓缓停在了太子宝座反向对称的位置。
此时侍君多年的高禄仕已先众人一步率先反应过来,几乎是在二殿下转身的那一刻,他便猜测到了对方的意图,心里顿时长长吁了一口气,下一瞬,愁苦便又上了脸,于是,高禄仕便又偷偷朝着元帝反向看了一眼,却见此时的元帝高座宝座上,犹如泰山压顶般稳重,自始至终,眉眼都没有轻抬一下,高禄仕反应过来,只立马指挥着奴才将二皇子的席位安置在了十二级台阶之上,与太子殿下此刻的席位竟并列而行,未差分毫。
高禄仕这一举动,瞬间安抚住了殿堂下众人的躁动与慌乱,却又令整个殿堂上陷入了另外一种诡异的躁动与不安之中。
这……这位二殿下简直比传闻中张着血盆大口还要大胆忤逆,他自始至终虽未着一语,可所行之事,所作所为,足令满朝文武无不骇目。
今儿个这一出后,大殿上众人的神色可谓精彩至极。
二皇子明晃晃冲着太子殿下来的,几乎毫不掩饰。
太子殿下自始至终倒是雅致从容,皇后娘娘神色僵持,却一直隐忍未发,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可唯独元帝的反应太过微妙,隐隐不管不顾,任其疯癫,却又何曾不是令一种纵容?
莫非,陛下另有……计较?
是对太子殿下不满?是担心太子殿下威势过大,从而想要达至另外一种制衡?还是……
君心难测,无人可探。
却说二殿下落座后,元帝自始至终没有给二皇子任何眼色,等到方才“心惊胆战”的一幕落幕后,众人这才发现世子苏悠然躺在他的软塌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高禄仕将其唤醒,世子苏唯唯诺诺,却又胆大包天的耍了两回疯,终于才被请回到了给他安置的世子席位上。
世子苏今儿个这一表现,彻底打破了世人对他的美好向往,原来,西凉王之子苏万里并不是什么盖世英雄,而是一个身子惨败、羸羸弱弱的草包大废物。
因世子苏与二殿下二人大闹了启年殿一场,所有人全都心不在焉、惊魂未定。
元帝在太子的建议下,将推迟的歌舞请了上来。
数百名歌姬商场奏乐舞动,瞬间便安抚了众人不安的心情。
歌舞后,宫宴进入了下一流程,启年殿殿外的轩辕台安排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人兽歌舞秀,乐府命数百人在轩辕台上,命士卒身披虎豹豺狼之皮,命数百美人着草裙加身,又命数百人击鼓奏乐,乐声一响,群兽与美人同时起舞,乐声加快,猛兽飞蹿,美人躲避,一时犹如猛兽袭击,栩栩如生,直夺美人命,群臣观之,无不感到新奇,无不骇目。
此时,殿外烟花四起,元帝总算渐渐来了兴致,大手一挥,着众人出殿观赏烟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