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褚咳了一声, 微微呵斥道:“五弟, 殿下在此, 不得放肆。”
卫庆缓过神来, 立马恭恭敬敬的给太子行了个礼,道:“小的见过殿下, 小的不知殿下在此, 殿下恕罪。”
只是,行礼时,他的肩上还驮着个小娃娃了,行礼的动作一时显得摇摇晃晃、不伦不类的。
太子随意扫了卫庆一眼, 淡淡叫起, 只是话音刚落下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卫庆肩上的那个小娃娃脸上时, 神色微微一顿。
是个男童,约莫两岁左右, 穿了一身喜庆的如意祥云衫,脖子上挂着如意锁,头上戴着一顶圆滚滚的大红色祥云小帽, 帽子下冒出一根小拇指长细的小辫子,生得是娇憨可爱,白白胖胖,这样好看可爱的娃娃,任何人瞧了都会忍不住欢喜,忍不住令人想要上去逗弄一番,太子不由多看了两眼,只是,越看,越觉得远处那张胖嘟嘟的小脸,好似有些眼熟。
如画的眉眼、微翘的笔尖、胖嘟嘟却脸型秀美好看的小脸,以及小巧殷红的小嘴唇,生得简直比女娃娃还要秀气俊俏,若不是穿了一身男娃娃的衣裳,一准令人误当成女娃娃,尤其,是小脸蛋上那股子伶俐可爱的劲儿,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珠子忽闪忽闪的,滴溜溜直乱转着,看得人心都化了。
正巧,驮在卫庆肩上的小娃娃双手抓着卫庆的发冠,一脸好奇的朝着首座上太子的方向看了去,用那圆滚滚的眼珠子正好奇瞅着他时,太子与他对视了一眼,正欲定睛细瞧,就在这时,忽然一道旖旎轻盈的身影遮住了太子的视线——
只见一道绫白的身影从远处一晃,等到太子回过神来时,之前还稳稳驮在卫庆肩上的那个小娃娃便已经不见了。
卫臻一把将辰哥儿从卫庆肩膀抱了起来,她恶狠狠的瞪了卫庆一眼,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五哥哥,谁让你又折腾起辰哥儿来了。”
话音一落,见奶娘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卫臻便问道:“哥儿怎么又落到五哥哥手里了。”
卫臻边问,边不住拿帕子给辰哥儿擦汗。
奶娘还来不及回话,却见卫庆将眉头一挑,斜眼冲着卫臻:“嘿,卫小七,瞧你这话说的,哥哥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怎地还不许碰小十五了,你瞧,小十五玩的多开心,小十五最喜欢我了,老跟你们女孩儿一起玩算怎么回事儿,回头别整得得娘里娘气了。”
小卫辰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甚至有点儿男身女相,跟他亲姐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卫庆见了卫臻就发憷,生怕卫辰成了卫臻第二,他有事没事儿就带着卫辰疯玩,有一有二有三后,好不容易将辰哥儿训练得虎头虎脑的,被卫臻一阻挠,瞬间不乐意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卫臻不好与胆大包天、无所顾忌的卫庆争辩,她只啐了卫庆一嘴,然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辰哥儿身上。
辰哥儿显然被卫庆逗得欢天喜地,一路咯咯咯大笑不止,乐得小脑门冒了一脑门的汗,卫臻给辰哥儿擦了汗后,奶娘见辰哥儿闹腾,在这样的场合怕他弄乱了卫臻的衣钗,便想将辰哥儿从卫臻手里接过去,不想辰哥儿立马蹭地一扭头,拼命往卫臻怀里躲,一边躲,一边随手利落的将头顶上那顶圆滚滚的小帽抓了下来,朝着奶娘脸上扔了去。
小帽一摘,露出他圆滚滚的小光头,原来辰哥儿头上的头发全剃了,仅仅只在头顶上留下了一小撮,绑了条小辫子,随着他小脑门乱晃,小辫子一甩一甩的,小哥儿跟条小泥鳅似的,伸着圆滚滚的短胳膊用力的箍紧了卫臻的脖颈,一边往她脖子里钻,一边喊着“要阿姐,要阿姐,不要奶娘”,他软糯可爱的模样,一时逗得所有人捂着帕子纷纷大笑了起来,简直可爱极了。
坐在椅子上的娴姐儿也忍不住跟着起身,过来掐他的小肉脸,逗弄道:“要不要娴姐姐啊?”
芸姐儿、蓉姐儿,也相继围了过来。
辰哥儿嘴甜,一口一个甜腻腻的唤着姐姐,将一众姐姐们逗得心花怒放,没一会儿,围坐在周围其它的小娘子们忍不住了,纷纷捏着帕子围了过来。
哥儿虽然伶俐,但还是有些微微怕生,见许多不认识的姐姐过来掐他的脸,摸他的小脑门,顿时立马箍紧了卫臻的脖颈,只往她肩窝里埋,又伸出两只小胖手遮住了自己的大胖脸,只敢从胖嘟嘟的指头缝里偷偷看人,指缝里葡萄似的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瞧得人心都化了。
坐在首座的太子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姐弟俩,终于明白眼熟的原因了,这一大一小的脸,如同炮制般,简直一模一样。
太子坐在席位上定定的看了片刻后,忽然冷不丁从座位上起身了。
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围在卫臻姐弟两身侧,没有留意到太子的动静,唯有靠近太子的卫褚、卫绾等人,很快迎了上去。
太子走到卫褚跟前,淡淡的朝着人群方向瞥了一眼,随口道:“那个小童是?”
太子这两年忙于国事,对卫家小小五房,自然没有过多去了解,不过,似乎隐约听人提过,太子并不深知。
卫褚忙笑着回道:“禀殿下,那小童是臣的十五弟,快满两岁了,小孩子玩劣,扫了殿下的兴。”说到这里,卫褚看了太子一眼,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小十五如今养在五婶婶屋里。”
卫褚这话,仿佛意有所指。
“哦?”
太子听了后,将眉头微微一抬。
那就不是五太太亲生的了?听说五房老爷太太不合,一直无子,如今抱养了一个小儿在膝下,也能够理解,内院正房无子,多从妾室身边抱养,看着那张略带眼熟的小脸,又见那小童对其中一人格外亲昵,似乎不难猜出,从哪里抱的?
这样想着,太子眼中浮现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时,卫臻见她们这边太过热闹,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之嫌,笑着应付一番后,只抱着卫辰往卫绾这边来了,边走边笑着冲卫绾道:“来,辰哥儿,今日六姐姐寿辰,快来给六姐姐拜个寿。”
卫臻领着一堆人哗啦啦的朝着卫绾走了去。
走近了,才看到站在卫绾身侧的太子。
卫臻脚步一顿,片刻后,只若无其事的将卫辰送到了卫绾手里。.
第234章
卫绾冲辰哥儿招了招手, 想要抱他,不过辰哥儿一条小短胳膊勾着卫臻的脖子,歪过小身板滴溜溜的看着她, 却没有要她抱的意思, 卫绾便放弃了。
卫臻也没硬塞。
五房几个小娘子对辰哥儿都算宠爱有加, 有事没事儿都爱逗弄他, 卫绾卫臻卫姮三人中, 卫绾性子清冷些, 不过她每回去瞧辰哥儿时, 都会亲自做些点心给他送过去,又捏着点心一点一点掰开,喂给辰哥儿吃, 往日里有个头痛发烧的, 每回都会过去守着,对辰哥儿可谓细心周到,颇有一番嫡姐做派。
卫姮跟卫庆是一个类型的,她心思简单些, 卫绾嫌她闹呼,卫臻,卫姮瞧不上她, 于是嫌得发慌了, 就跑去逗辰哥儿,有时逗得人哈哈大笑,有时又将人欺负得瘪嘴直哭, 是个人来疯,两人在一起,通常闹得整个正房不得安宁。
唯有卫臻严厉些, 辰哥儿是五房捧在手心里的宝,被过于娇待了,小小年纪,脾气可不小,譬如方才,抓起头顶上的帽子就往奶娘脸上呼,私底下卫臻早便训了,卫臻从不惯着辰哥儿这娇惯的臭毛病,对其动辄打骂,不过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辰哥儿对卫臻有些发憷,却偏偏格外亲昵她。
“来,辰儿,乖,抓着小手手,给六姐姐拜个寿。”
卫臻边教着,边将辰哥儿放了下来。
她一个一个动作,细细致致的教着。
逢年过节时,大家都教过他如何拜年,如何拜寿,辰哥儿都会。
这会儿才到大家膝盖骨高了,却晓得弯着圆滚滚的小身板,握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拳头,朝着卫绾直接拜了一礼,作了个揖,这摇摇晃晃、胖头胖脑的举动可将大家伙儿给萌坏了,就在卫臻准备叫停的时候,小家伙忽然自己发挥了起来,忽然冷不丁朝着卫绾,扑腾一下往地毯上一跪,然后扎扎实实的给卫绾磕了个响头。
这个动作,惊得所有人全部瞪大了眼睛,不多时,所有人齐齐哄笑出了声来。
“呀,这可真真扎扎实实拜了个大寿。”
“六姐姐,你今儿个这大礼,办得值。”
“哈哈哈,好可爱的小家伙。”
卫绾被辰哥儿这份突如其来的“大礼”给惊得脸都羞红了,忙笑着蹲着将辰哥儿扶了起来,只摸了摸辰哥儿的脸,笑着摇头道:“小家伙,往后长大了,六姐姐便拿这个来取笑你。”
卫臻见了,顿时捂着脸,颇为无奈的摇起了头来。
打趣一番后,卫臻道:“好了,来,辰儿,过来,不许捣乱了,今儿个六姐姐大礼,可不能抢了六姐姐的风头。”
卫臻笑着打趣着,准备将辰哥儿送下去,卫姮却白了卫臻一眼,一把将辰哥儿抱了起来,冲辰哥儿道:“别走,小橙子,你可是今儿个的开心果,别走,留下来陪姮姐姐玩。”
有这热闹,辰哥儿自然不愿走,顿时一把紧紧抱着卫姮,指着卫姮的肩膀,一脸欢呼道:“骑大马,骑姐姐大马。”
卫姮闻言脸顿时微微一热,只恶狠狠瞪了卫辰一眼,道:“不许瞎说,不许捣乱,咱们去吃果果。”
卫姮将辰哥儿抱走了,顺便带走了好几条小尾巴。
辰哥儿走后,芸姐儿、蓉姐儿还有其余一些卫绾的友人们趁机将自己所备的礼悉数奉上,大家簇拥着将卫绾围坐一团,每个人向她表达着最真挚友善的祝愿,场面一时热热闹闹、欣欣向荣。
快要到末尾的时候,楼瑾欢忽然冷不丁冲卫绾开口道:“再拆一份礼呗。”
说着,她的目光扫过卫臻,落到了卫绾身后婢女芷罗身上,淡淡笑着道:“今日这大礼办得着实有趣,比我去年办得有趣多了。”
楼瑾欢说着,忽然调过视线,再次落到了卫臻身上,似笑非笑:“瞧你们卫家多么热闹,一个个都有趣极了,尤其是这卫七娘子……真真是个妙人儿,我想瞧瞧卫七娘子给你们家主子赠了什么,可以么?”
楼瑾欢笑眯眯说着,然眼睛却上下扫视着卫臻。
这话,像是在询问卫臻,又像是在询问卫绾身后的婢女。
婢女芷罗看了看卫臻,又看了看楼瑾欢,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绾看了看卫臻,看了看楼瑾欢,一时没有急于表态。
卫臻跟楼瑾欢对视了一眼,淡淡笑着道:“楼大娘子难得如此感兴趣,有何不可?”
说着,转头看向卫绾道:“能够当着这么多姐妹的面展示赠送给六姐姐的礼,是臻儿莫大的荣幸。”
卫臻淡然点头。
卫绾看了卫臻一眼,亲手从芷罗手中将卫臻赠的礼盒接了过来,却一时拿在手中,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略有些犹豫。
只见卫臻的赠礼是个精致却普通的长条梨花木首饰盒,相比众多工匠精细、装裱华丽的首饰盒,卫臻所赠的这个,光是装裱盒都显得……俭朴寒酸了不少,只见首饰盒是用梨花木的材质所制,上头用小刀镌刻着一些细细的纹理,然后在仅仅只在梨花木的木盒上镌刻了一朵白色的玉兰花。
其实盒子细看精致无比,在一众华丽奢侈的礼盒中显得格外特别,却瞧得出,工艺委实太差了,不像是精雕细琢而成,倒像是雕刻坏了,被遗弃的残次品。
众人看向那个礼盒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而当卫绾将礼盒打开后,所有人全都纷纷挑了挑眉,露出惊诧的目光。
只见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支白玉兰簪,簪子简简单单、平淡无奇、仅仅只在簪子的末尾雕刻了一朵小拇指盖大小的细小玉兰花,猛地一瞧,简陋到了极致,可细细一瞧,又觉得有些婉约、雅致的感觉。
不过,这些都不是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卫臻送给卫绾的这个礼,跟人撞上了,而被撞之人,则是今日未曾到场,可她的名字却能在整个大礼上频繁出现的——端阳郡主。
是的,卫臻所赠的礼是支白玉簪,端阳所赠的亦是一支白玉簪,区别在于,端阳郡主所赠的乃宫中名贵之物,而卫臻所赠的——
众人看了看簪子,又看了看卫臻,不由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
这其中不乏一些嫡女,最是看重脸面,心道,果然庶出的便是庶出,连送礼,都是些个拿不出手的。
楼瑾欢更是一脸夸张的将簪子从盒子里拿了起来,举得高高的,在众人面前一一展示了一番,随即微微似笑非笑的看向卫臻道:“呀,卫七娘子所赠的这支簪子倒是好生……别致,我就说七娘子是个秒人了吧,连这赠礼,都跟郡主想到一块去了,真真生了一个七窍玲珑心呢。”
楼瑾欢笑着打趣着,语气却极尽暗讽。
将卫臻跟端阳郡主比较起来,顿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指卫臻东施效颦,还是奚落卫臻妄图与郡主攀高?
她什么意图,昭然若揭。
果然,不久人群中开始有人笑着附和道:“看来,七娘子眼光不错,跟郡主有着同样的喜好啊?”
此话一出,大家开始津津乐道了起来。
要知道,郡主何其高傲,她可最是不喜有人效仿她,何况,还是被这么一枚小小的庶女效仿?
明明赠礼是簪子,可所有人的焦点却全都不在簪子本身身上——
卫臻不想出风头,更不想将自己跟端阳无端扯上任何关联,她只淡淡笑看着众人,随口说了一句:“我怎么能郡主相提并论。”
便不再开口多言。
不想,卫庆看不惯了,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一把将簪子从楼瑾欢手中夺了过去,嘴里刺了一句“少见多怪”后,转头便将簪子重新递给了卫绾。
楼瑾欢让卫庆粗鲁的举动打了脸,顿时抬着下巴冲卫庆道:“五公子此话何意?”
说着,斜眼瞥了簪子一眼,冷哼道:“听五公子的意思,莫不是七娘子这支簪子有什么出处不成?”说完,还觉得不够解气,又再下一剂猛料,道:“难不成还能好过宫里的物件不成?”
卫庆被楼瑾欢尖酸刻薄的语气激到了,他呵了一声,双手抱胸盯着楼瑾欢道:“呵,楼大娘子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一出口这般咄咄逼人,嘿,我说,你无缘无故为何在六妹妹的大礼上故意刁难咱们家卫小七,莫不是嫉恨咱们家小七生得美,长得乖,性子柔不成?哼,她送的给自家姐姐的礼,想送什么便送什么,甭说跟郡主殿下的不一样,就算跟郡主殿下所赠之物一模一样那又如何,我们家小七,乐意送什么便送什么,正主都还不曾发话了,哪里轮得到他人七嘴八舌的搅局作乱?哼,没教养!难怪嫁不出去。”
卫庆这嘴,就跟上了发条似的,放眼整个卫家,几乎无人能及。
最后那一句,他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听到的人不多,却刚好飘到了楼瑾欢耳朵里。
楼瑾欢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她只伸手指着卫庆,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冒出来了,却一直“你你你”,显然被气疯了眼,无力反驳。
奚氏见状,脸色微微一变,立马瞪了卫庆一眼,正要训斥,这时,又见卫庆长臂一伸,将卫绾手中的簪子夺了过去,搁在指尖转了一大圈,然后稳稳捏在手心,这才继续冲众人道:“这支簪子虽不名贵,材质也并不如何珍稀,却是这世间仅有的一支,这支簪子可是去年年底七妹妹去灵隐寺祈福时,怜悯村民劳苦,这才在山下的山民手中亲自挑的几块石头料子打磨而成的,石头的料子小,质杂,差不多是块废料了,打磨出来的玉石是根细长的长条,喏,就是我手里的这一根,要我,一早便扔老远了,不过,谁叫七妹妹心灵手巧,她说南边灾民民不聊生,不想过于浪费,便亲自将这块作废的料子打磨成了这支精致秀美的玉簪,论价钱,这支簪子不值三五两,可论价值,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够得上七妹妹几个月来的努力呢?她将这玩意儿赠给了六妹妹,在我眼中,便是送了一件无价之宝。”
说吧,卫庆又将簪子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往楼瑾欢跟前一递,淡淡挑眉道:“楼大娘子,你说呢?”
楼瑾欢死死盯着卫庆,脸上一阵白,又一阵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