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管家抬起手,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们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虽然被宠坏了,但是从来不做害人命的事情。这次不知道怎么的……”
夏初礼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秋音脑子简单,又深爱着伏司翰,被他随随便便一激怒,就着了他的道。
然而谁又会提防自己心爱的男人?
她微微垂下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秋宴翎从楼上走下来,他见到夏初礼,有些倔强的咬住嘴唇,只是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的望着她,有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他性格别扭,夏初礼知道,也就不强求他说句谢谢了。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半了,没想到今天就这样过去了。
“我回去了。”夏初礼对着秋宴翎道,“秋音晚上如果还有什么事情,再给我打电话吧。”
衣摆被抓住了,夏初礼微微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晚上……不一起吃饭吗?”
秋宴翎声音细弱蚊蝇。
他微微纠结的咬住嘴唇,说完这句话就不说话了,只是抬起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望着她。
孔伯在后面搭腔道:“是啊大小姐,不如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或者以后就住在这里吧,这样你们一家人也好有个伴。”
一家人……
夏初礼微微有些晃神,家人这个词,对她的意义不同寻常。
“……”
秋宴翎抬起眼,眼巴巴的望着她,但是眼睛里却写满了期盼,这个样子,倒是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孩子了。
夏初礼笑了笑,“那我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那我去买菜了!”
孔伯高兴的道。
“我也去。”
秋宴翎搭腔道。
“少爷您就留下来陪大小姐说会儿话吧!你们姐弟两这些日子没好好说过话吧?”孔伯笑得皱纹的舒展开了,满面笑容的望着夏初礼,和蔼的问她,“夏小姐你喜欢吃点什么?你吩咐下来,我去超市买菜!”
夏初礼轻声道:“随便买点吧。我不怎么挑食。”
——如果季青城在这里,对她这句话肯定嗤之以鼻。
如果她还不挑食,那么世界上就没人挑食了!
“好,”孔伯笑容满面的点头,“我去买菜。”
脚步声远去,夏初礼转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秋宴翎,见他还有些发愣,轻声道:“伏司翰那边已经撤诉了,你姐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你别太担心。这段日子你好好陪着音音,公司的事情我来解决。”
秋宴翎望着她,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他抬起手有些丢脸的擦去眼泪,赶忙转过身去,夏初礼拿着纸巾递给他,没说什么,只是走到了一边。
“姐,”秋宴翎在她身后低声道,“你给那个混蛋什么东西了?”
他不是傻子。
如果不是付出巨大的代价,伏司翰那边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夏初礼一句话就撤诉?
那是人命关天的事情,秋音把人撞到医院是监控录像都在的事实,伏司翰找来的律师是林安最厉害的律师,一旦坐牢,十年以上是跑不掉的。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夏初礼笑了笑,走过去找了一个沙发上坐下。
她安静下来,清丽的面容上便显出几分疲倦的色彩。
她身上的毒,季青城的愠怒,还有林氏集团的重振,都是她接下来要解决的事情。
她心底其实也充满了迷茫,但是既然作为长姐,她不能在自己的两个弟弟和妹妹下面露出疲态。
夏初礼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对着秋宴翎道:“家里有书房吗?”
秋宴翎一愣:“有的。”
“我去看看林氏集团最近几个月的收支情况。”夏初礼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着秋宴翎道,“等吃晚饭了再喊我吧。”
秋宴翎望着她,眸内闪过一丝纠结,良久,他才小声道:“那我能为你做什么?”
夏初礼微微怔愣,转而轻笑了一声,道:“你有时间,可以看一下金融一类的书。以后公司的一些经营报表,需要由你来看。“
秋宴翎咬住嘴唇,低声道:“我一定会努力的。”
夏初礼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上了楼。
秋宴翎站在楼下,望着她修长纤细的身影从台阶上拾级而上的景象,眼底闪过了一丝迷茫。
人的感情转变,真的很奇妙。
不过短短几日,他便对她由抵触而不自觉得产生了依赖。
就像秋音出事以后,他脑子里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她的名字。
或许他心底清楚,这个时候,只有她才会愿意出来帮他们了……
想起不久之前他对她的怒语相对,他心底就不免有些愧疚。
如果没有夏初礼,他可能连怎么去救秋音都不知道。
或许林加姿临终之前的话是对的,他们和她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她把公司留给她,也是正确的选择。
留给秋音或者是他,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根本连守护这个家的能力都没有。
想到这里,秋宴翎心底便不免更多了几分羞愧。
*
晚上,秋宴翎亲自上楼喊夏初礼吃饭。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夏初礼趴在书桌前,好似已经睡着了。
他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去喊她,然而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开门声,趴在桌上的夏初礼缓缓抬起了头。
她目光看了过来,然后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微微怔愣了一瞬。
秋宴翎看着她的眼神,一时间很难去形容她此刻的表情,她的眼睛看起来有点空茫,就好像她根本没有看到他似的。
然而转而她又把视线转了回去,“我先看完这些资料。等一下就下去。”
秋宴翎点了点头,“好。你尽快下来,我和她都在餐厅。”
夏初礼笑了笑,“好。”
等书房的门关了回去,夏初礼才有些无力的低下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颤抖的吐了出来。
她看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累的原因,让毒素发作的加快了,她的视线漆黑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好转。
是不是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消失了视觉,知觉,变成了一个活死人,什么都感知不到,到最后只剩下呼吸,整个人就像是一个人形的肉块……
想到今后会变成的模样,她心底就一阵恶寒,不免对傅晔舒的恶趣味而感到越发的恶心。
那个男人心理到底扭曲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对她下这种丧心病狂的毒呢?
夏初礼想到这里,微微绷住了脸,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蓦地,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去,低声道:“宴翎……?”
空气里的呼吸声微微有些颤抖,半晌,她才听到秋宴翎的声音略微哽咽的响起来:“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夏初礼惊愕了片刻,没想到秋宴翎竟然没走。
她听到了脚步声,然后便被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双肩,那手指有些微的颤抖。
“宴翎……”夏初礼也没想到秋宴翎这么敏锐,竟然故意装出关门声迷惑她,这件事她还并不想给任何人知道。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傅晔舒给她下毒,解药肯定在他手上,想要取得解药,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没跟季青城吵架,她或许就跟季青城说了,但是他们现在吵得这么厉害,她又怎么好意思让他去为她解决麻烦。
而秋宴翎和秋音,在这件事里面更是起不到一点作用。
告诉他们,不过是徒增他们的烦恼罢了。
夏初礼微微皱起眉头,漆黑的视线里缓慢的出现了一点光亮,秋宴翎苍白的面容缓缓的映入了眼帘,她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
夏初礼微微眨了眨眼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牵住他冰凉的手,道,“吃饭去吧?音音在楼下应该等急了。”
秋宴翎看着她灵动的双眸,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你刚才……”他刚才站在门口那么久,夏初礼听到他出声的时候,脸上明明是惊讶的。
那就说明,她根本没看到他还在屋里。
但是现在……
“怎么了?”夏初礼歪了歪头,笑道,“不去吃饭吗?”
“吃饭。”
秋宴翎点了点头,把到喉咙口的疑惑咽了回去,任由夏初礼拉着他往门外走去。
只是,在想起刚才的那一幕的时候,他的眉心,还是不经意的皱了一下。
难道,真的只是夏初礼太入神,并没有看到他站在房间里吗?
这样想着,他心底却还是不由的浮现出一丝不安。
*
陪着秋音他们吃完了晚餐,时间已经到了十来点,她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夏初礼站在门边,望着雨幕发愣,孔伯走过来给她披了一件披肩,道:“大小姐,不如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太冷,又下雨,不安全。”
夏初礼摇了摇头:“不了。”她看了一眼餐厅里的两姐弟,道,“我过几天再过来,你好好照顾他们。”
孔伯哎了一声,递给她一把伞,看着夏初礼趁着伞进入了雨幕中。
她虽然对秋宴翎他们关怀备至,但是到底还是隔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让人觉得无法靠近。
但是秋家和林家那么多人里,唯有她愿意去找伏司翰,唯有她愿意去救秋音,也没有她愿意以一人之力撑起整个林氏,能做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把他们当亲人,又怎么可能愿意去做呢?
她明明可以一甩了之,现在的秋音和秋宴翎对她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吧。
但是她却留下来了,保住了秋音,让她免去了十几年的牢狱之灾。
对于这些,孔伯不是不感激的。
“孔伯,”秋宴翎从餐厅出来,没见到夏初礼在大厅里,“我姐人呢?”
“大小姐刚才打车回去了。”
秋宴翎微微愣了一下,“她不打算住下来吗?”
“她说过几天来看你们。”孔伯看着秋宴翎,轻声道,“宴翎少爷,大小姐是个好人,您可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秋宴翎微微抿了抿唇,有些气恼的反问道:“难道我看起来就是这么狼心狗肺的?”
他以前……以前确实对夏初礼有过不好的猜测,但是,但是现在不都改了吗?
孔伯笑了笑,走过来抚了抚秋宴翎的头,和蔼的道:“有大小姐在,我是真的放心了。夫人和老爷泉下有知,也肯定会安心的。”
秋宴翎想起女子脸上清淡平静的笑容,咬了咬下唇,“我会对她好的。她是我的姐姐,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孔伯笑眯眯的道:“少爷也终于长大了。”
他表情看起来欣慰极了。
秋宴翎忍不住有些恼怒了。
难道他以前看起来很无理取闹,很孩子气吗?!
气死惹!
*
夏初礼疲倦的推开房门,便闻到了屋内传来的酒气。
她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摩挲着墙壁上的开关,不经意的就摸到了一具温暖的的身体。
她轻怔,下意识的喊了一声:“青城……?”
手腕被猛地扣住,对方压着她的肩膀把她抵在了门上,带着酒气的冰冷薄唇压了过来,她闻到了酒精和季青城身上交混的味道,清冽而有些冷酷。
扣在她肩膀上的扣子蓦地握紧,她肩胛骨一阵激烈的疼痛,夏初礼眉心皱的越紧,视网膜已经习惯了屋内的黑暗,眼前映出了季青城冰凉清冷的双眸。
他的眼睛很冷,很凉,很残酷。
她觉得心里的某处,因为他的视线而微微胀痛起来,她今天冒雨回来,是想见他的。
她心底其实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她被傅晔舒下毒了,可能要死了,她心底因为这个恐惧,就很想见见他。
但是此刻见到的确实他冰凉的眸子。
她抬起手挡住他的眼睛,颤抖着声音道:“青城,你别这样看我……”
你这样让我多伤心……
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三年前,被他由衷的厌恶憎恨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就是用着这样的眼神,冷冷的望着她。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样冷酷的眼神,到底有多伤人心。
季青城捏住了她的手腕,一点一点的把她的手从他眼前取了下来,他缓缓低下头,轻柔而又残酷的望着她,“对你好你不需要,现在不是正合你意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