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华会偶尔收到章婉的信,信里章婉会说一些自己近来做的事,她正在读语言班,也准备考个驾照之类的生活琐事。褚韶华的日子都是在忙碌的学习中,间或做几单外贸生意,褚韶华这里组织货源,运到上海,褚亭销售。
褚亭颇觉褚韶华这大学读的值,没大耽搁生意,还能读个□□,他与褚韶华一里一外,还搭上了陆三许三二位公子的关系,简直是顺风顺水。
至于褚韶华应得的分红,褚亭都是换成美金打入褚韶华在外国银行的账户中。
褚韶华是回学校后见到闻知秋给她的信,读到杨丘竟然托人雇佣私人侦探跟踪褚韶华,褚韶华也是目瞪口呆,不想竟有这样的事。褚韶华约杨丘星期天见面,杨丘欣然赴约。
褚韶华没有让男士久等的习惯,事实上,她比杨丘来的还要稍微早一些。蛋糕店的玻璃窗上还贴着圣诞时的彩色帖纸,外面的圣诞树上有着未化的积雪冰屑,室内却是极暖和的,褚韶华脱下围巾和棉衣,亚当斯先生过来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克莱尔小姐。”
“您好,亚当斯先生,圣诞节后我去了一趟纽约。”
“那您肯定看到自由女神铜像了。”
“非常漂亮,伟大。”
“今天要喝什么,还是黑咖啡吗?”
“是的。”褚韶华笑,“一会儿帮我打包一个芝士蛋糕。”
亚当斯先生了然的点点头,知道这是要送给夏洛特小姐的。
褚韶华自包里取出一本书,静静阅读。
褚韶华有着极优美的侧脸线条,自额间到下颌、颈项,优美流畅,起伏精致,但这种皮相的美并不罕见,杨丘的出身见识也让他不会过分迷恋女性的皮相之美,可是,他知道她的思想多么的丰富,她的言语多么的风趣,她有多么的奋发进取,用心用功。
杨丘坐到褚韶华面前的长椅中,褚韶华才发现杨丘到了,放下书,笑道,“来了。”向侍者打声招呼,为杨丘点了喜欢的咖啡。
“难得你有空约我?”杨丘玩笑一句。
“我星期六星期天都有空的。”褚韶华道,“我想你会很忙,今年是你的毕业季,论文要开始准备了吧?”
“没关系,喝咖啡的时间还是有的。”杨丘浅笑。
褚韶华看向杨丘的眼睛,说,“我为什么请你喝咖啡,你肯定知道?”
“为什么?”杨丘故做不知。
“为了表达谢意。”褚韶华强忍着才没笑出来,问杨丘,“你怎么会想到找侦探调查闻先生的?担心他不可靠么?”
“我可不是这样的绅士。”杨丘直言相告,“我是想调查出他是否有不轨之事,好离间你们。”
“你不是这样的人。”
杨丘无奈,喝口咖啡,“闻秘书长把你们的情侣关系宣告的天下皆知,你回上海,不嫁他都不成了。”
“我是个市侩商人时,人们知道他在追求我,都会表示我真是好命,有他这样的男朋友。”
“现在怎么一样!”杨丘强调,为褚韶华可惜。凭褚韶华的相貌才干,想找个比闻知秋出众的男士,并不困难。
“倘有朝一日,我落魄了,你见到我,可还会认为我是今日的褚韶华?”
“那是自然。”杨丘并不是蠢人,这话一出口,他就明白褚韶华的意思了。褚韶华眼中含笑,“不以富贵论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爱人也是如此。”
杨丘想来想去,竟无可辩处,只得无奈一笑,“算了,谁叫你乐意呢。说说你的纽约之行,我既要准备论文又要准备读研,也没办法与你同去。”
“认识了好几位有意思的朋友。”褚韶华也只是提醒杨丘一声,不要做得太过,见杨丘主动转移话题,褚韶华也就说起在纽约的行程来。褚韶华笑,“住在嘉陵家,车子也是借他家的,让我省了好大一笔钱。我去了纽约股票交易所,找了个代理人,买了一点股票。”
“你真是有胆量。”
“买股票也没什么,跟平时买苹果买梨一样,都是拿钱买东西。”
“买了多少钱的?”
“五百多块。”褚韶华伸出五根白生生的手指。
“就当买来玩儿吧。赚了没?”反正也没多少钱。
“还没卖哪,先存着。等到股价涨了,代理人会找电话给我的。”褚韶华对杨丘说,“我觉着一定能涨。”
“那就等你发大财请客了。”
“不用发大财也请,你点个蛋糕吧,今天都算我的。”明明只是请咖啡蛋糕,偏搞得自己土大款一样的口吻,也就是褚韶华了。
褚韶华是那种天生就特有冒险精神的人,不知是运道好还是怎么回事,她买的这五百多块的股票,除去给代理人的钱,竟赚了将将两百块。褚韶华颇是自得,还写信跟闻知秋炫耀了一回,准备暑假时再去纽约,这回要再赚一笔。
闻知秋收到褚韶华这雄心勃勃的来信,真真哭笑不得,想着这丫头真是还没吃过金融市场的亏,见着一点甜头就要敲锣打鼓的大干一场。
闻太太从厨下端出新洗好的杨梅,见儿子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问,“褚小姐信里写什么了,看你这模样,莫不是有什么难事?”
“倒不是难事?韶华寒假时到纽约股票交易市场,买了些五百多美金的股票,赚了两百多。”
“褚小姐命里带财,可真厉害。”
“看她这信里,暑假还要再去大干一场。股票市场可没这么简单,她赚钱也不容易,别都赔进去才好,我得写信给她提个醒儿。”闻知秋说。
闻太太一时觉着褚韶华颇有财运,一时又觉着儿子的话未尝没有道理。闻太太递给儿子一颗杨梅,“你给褚小姐提个醒儿也好,上次你不是说她在上海也好几处房产商铺了么,这干贸易就挺赚钱,稳稳当当,不愁吃穿。”在闻太太看来,褚韶华这在上海没几年就置下这些房产家业的,已是极能干的了。如买股票也能轻松赚两百美金,这可是四五百大洋哪。不过,儿子的话也有理,老话说的好,老要张狂少要稳,还是稳当着些的好。
虽觉着儿子的话在理,闻太太还是没忘了在闺女来家时跟闺女念叨一通,闻春华刚出了月子,脸颊略带着丰润,红扑扑的,气色极好。闻春华家里三个儿子,听说股票赚钱这么快,顿时杨梅也顾不得吃了,问母亲,“那个股票来钱这么容易啊?”
“褚小姐大学念的是经济专业,专门学习赚钱本事的,你以为是个人就能赚钱啊?我听你哥说,在这上头赔钱的可多了。很多人都赔的倾家荡产。”
“那褚小姐怎么赚的钱?”闻春华问。
“人家大学里学的这个啊。”闻太太老话重提,“当年你哥寄钱回来让你读书,你是半点读书的心都没有。不然,你也去美国读个赚钱的专业,这会儿多少钱赚不来。那会儿不用功,这会儿就剩羡慕的份儿了。”
“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妈你还提。”闻春华笑,“咱家有我哥我嫂子会赚钱就行了。妈你不知道,贸易行那里刚来了一批真丝袜,卖的可好了。好几块钱一双,那些个太太小姐的,宁可不吃饭,也要省钱买双真丝袜。我给妈你带了两双来,妈你留着穿。”说着给母亲从包里把肉色的真丝袜拿了出来。
闻太太见上面的包装上都是外国文,问,“是从国外来的。”
“当然是国外来的,美国货,就是我嫂子运回来的。”闻春华道,“以前他们贸易行都是面料家俱,家俱还不好卖,面料最好销。自从嫂子去了美国,常有这样稀罕又实用的美国货运回来,质量也好,这袜子我试过,不容易钩丝。咱们国内的也有自己织的真丝袜,价钱也便宜些,可是特别容易钩丝,好几块钱的东西,太不禁穿。”说到这些东西,闻春华也颇为头头是道。
闻太太心里挺喜欢,可听闺女说这么贵,又把袜子放回闺女手里,道,“这还没拆封哪,拿回去放铺子里卖钱吧。”
“妈你就拿着穿吧,也不差这两双。”闻春华说,“我家的铺子还不都是沾我哥和我嫂子的光,要没我哥,我公公还在苏州开杂货铺哪。现在铺子里最赚钱的货都是从我嫂子的商行拿的货,是你女婿特意叫我拿过来的,都是自家用得着的。”
既闺女这样说,闻太太也就收下了。
闻知秋的回信到的及时,褚韶华刚放暑假,已经约好班里好几个同学一起去纽约发大财。收到闻知秋这信,褚韶华心里还嗔着闻知秋大惊小怪,她又没都把钱拿去买股票,也就拿了一半去买嘛。
因为这次去的人多,褚韶华就没住席嘉陵家,她与同学们都是订了短期公寓,准备在纽约住上一个月。要说开始,还真赚了不少,结果,回纽约的时候,大家都没舍得买头等舱的船票,都是二等舱回的波士顿。
褚韶华更是心里念了一路的佛,回波士顿好好找了个教堂拜了拜,立刻把第二学年的学费交完后,褚韶华在学校办公室打听了学校的兼职情况,已经打算兼职赚些零用钱了。
要知道,褚韶华平时是从不做兼职的,她又不是没钱,干嘛去做兼职,大把时间拿来读书多好。
这回在股市割肉,褚韶华打电话给容臻,叹气道,“离破产就一线之隔了,幸亏没把学费输掉。”
容臻没良心的在电话里笑出声。
褚韶华完全得不到同情,更让人郁闷的是,原本她在班级人缘儿挺好,经过纽约股市一行后,褚韶华就剩下俩朋友了,这俩人还是以往褚韶华不怎么看好的,一个叫奥德丽,话少智商高,与褚韶华朋友颇多不同,奥德丽在班里都是独来独往,她因为常去图书馆,和褚韶华成为朋友。
褚韶华私心认为奥德丽的人际交往是个大问题,以后恐怕性格不合于社会。
另一位叫海丽的同学,属于比较笨的,平时都会请教褚韶华功课的那种。
褚韶华私心认为海丽智商恐怕不大够用。
结果,这次从纽约回来,因为是褚韶华张罗大家去纽约,股票赚钱时都说褚韶华聪明人好,结果,最后赔的丁当响的回来。褚韶华在班里也成了罪人臭狗屎,就只有海丽和奥德丽对她如从前。以前那些亲亲热热的,现在都不稀罕理她了。
褚韶华心说,我这非但投资眼光有问题,我这识人的眼光也很一般哪。
回到波士顿再读闻知秋的信,褚韶华就觉着,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当初真该听闻知秋的,不该投入过大。
当然,褚韶华把这话写到给闻知秋的回信中时,闻知秋的头发险没竖起来,他也就年长褚韶华七岁而已,哪里就到“老人”的地步了!
受此刺激的闻知秋,立刻制定了强身健体一百天的健身计划!
他明明是上海有名的黄金期单身汉好不好!
第228章 远航之机遇一
因为股市投资失利,褚韶华为了最大限度的省钱,没有继续住在学校公寓,她和两个濒危破产者奥德丽和海丽商量,不如一起出去租个小公寓,比在学校住要省一些。
这年代,便是在美国,能读女子学院的也都是家境不错的。奥德丽与海丽家庭条件都不错,不过,奥德丽和家里关系一般,不好意思再跟家里要钱。海丽倒是厚着脸皮跟家里要了一千美金,她不缺钱,但是,她比较习惯性的向褚韶华请教功课,两人原本住同一幢宿舍公寓,既然褚韶华想搬到外面去住,为了请教功课方便,海丽也跟着出去租房。
她们租了个两居室,褚韶华和海丽一间,奥德丽自己一间。
为了省律师费,褚韶华拿着租房合约找小威廉过目,合约没问题,三人才租下房子。
海丽没想到褚韶华是真的经济拮据,她说,“克莱尔,你不是有着波士顿数一数二的大报纸么,真的没钱了吗?”
褚韶华道,“报纸的利润都要拿去做公益,我不能拿钱的。”
海丽点点头,真心的说,“克莱尔,你真是个善心的好人。”
善心的好人现在都要为钱愁死了,褚韶华既不愿意去学校做一月十几块美金的兼职,也不愿意去餐厅饭店端盘子端碗。她并不是歧视这些工作,她以前还在乡下做过裁缝哪,谁歧视谁啊。褚韶华是觉着,她现在起码是大学生了,最好是学有所用才好。
褚韶华最后找了个教授助手的工作,钱一样不多,褚韶华却很高兴的接受了。教她经济学的教授听说她们去纽约赔了很多钱,还让褚韶华在课堂上讲了讲在纽约买股票的经历,褚韶华的钱主要赔在了期货上面,她还总结经验说,“期货赚的快,风险也比股票更大。期货的钱全都赔了进去,但股票只是暂时性的下跌,买入之前我和奥德丽进行过讲算,数据是不会出错的,我认为我们买的股票还能再涨上去。”
褚韶华曾经的室友杰西卡道,“是啊,约摸十年以后,可能会涨到我们买入的价钱。”
褚韶华根本不鸟这些嘲讽,她道,“股市本来就是有风险的,当我们买入股票时,就应该在理智与情感上正视这种风险。”
杰西卡气的脸发绿。
褚韶华在缺钱的时候就格外留意赚钱的机会,除了给老师做助手外,褚韶华和奥德丽、海丽商量开个房屋中介的事。海丽宝石绿的眼眸亮闪闪,充满兴趣的问,“是那种把房子介绍给别人住的工作吗?”这孩子出身豪富,从没有工作经验,事实上,生活经验也少的可怜。她为什么要跟褚韶华睡一间屋的原因,褚韶华是为了省钱,她是为了体验与人同睡一张床的感受。自小睡家里大床,记忆中没有与人同睡的经验,上了大学两人一间寝室,海丽开心的不得了,住一年没住够,出外租房也要与褚韶华同一间屋。
如今见褚韶华张罗着做事业赚钱,海丽很高兴的说,“我能帮忙。”然后,一脸美的不行地表示,“终于有工作了,我得跟我爸爸妈妈哥哥们说一声。”海丽别看家里有钱,一点儿不像褚韶华那种对兼职挑三捡四的性子,海丽啥兼职都不挑,可她干不来,去餐厅帮忙能摔一打盘子碗,咖啡洒到客人身上的那种,所以,体力劳动是万万不成的。可如半脑力劳动如学术指导员之类,海丽属于被指导的那一类,她都要时常请教褚韶华哪。另有宿舍指导员,图书馆助理等工作,海丽也都试过,没一样能干过一月的。
其实,这倒不足为奇。海丽以往完全没有接触过社会上的工作,很多事,她连常识都没有,哪里能做好这些工作。要是让褚韶华说,如果海丽真的想工作,能坚持一两年,也就适应这个社会了。
奥德丽比海丽冷静一千倍,奥德丽坐在金槿花图案的椅子里,问褚韶华,“房屋中介?我们没有充裕的时间,把中介公司开起来,要请人来做了。”
“前期用的人不必多,我们不仅提供房屋中介服务,还提供关于房屋出租出售的法律咨询。”褚韶华道,“先雇几个人去找房源登记,我们只去登记治安好的社区,那些治安混乱的地方就算了,以中档社区的房源为主。”
奥德丽近来兼职做音乐教师以及班级的学术指导员,这些兼职只能照顾日常花销。奥德丽唇瓣微抿,身子一侧从书桌上拿出笔记本,与褚韶华道,“具体说一说。”只有日常花销是远远不够负担三人的生活的,褚韶华比奥德丽、海丽的生活经验都丰富,起码,褚韶华会烧一手好菜,也会洗衣服做卫生。但是,褚韶华不是个愿意将时间花在这上面的人,她们得多赚些钱,起码得赚到足够雇佣一个女佣的钱。
如果波士顿的房屋中介市场知道这三个女人是出于需要雇佣一个女佣的钱才开的中介公司,他们真是愿意给她们雇足一百个女佣的钱了。
褚韶华与奥德丽制定计划,海丽在一边做些补充,待晚上这计划书就出炉了。暖暖的橘色的灯光下,奥德丽做着清晰的计划布置,“亚摩斯律师那边,克莱尔你去联系。我和海丽先找一处合适的公司地点。咱们得把钱凑一凑,看现在还能拿出多少钱来。”
海丽有一千美金,说如果钱不够,她还可以去跟家里要些。褚韶华有三百美金,奥德丽只有两百美金。褚韶华让海丽拿出一百五十美金,她两百美金,奥德丽出一百五十美金。褚韶华说,“我们东方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亲兄弟明算账。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能多出一点钱,然后多占一点股份。”
海丽是个小白,对这些事也不大懂,主意本就不是她出的,她没意见。奥德丽向来思维清晰,她点头,“这没问题。不过,五百美金,既要租房还要雇人,不知道够不够周转。”
褚韶华道,“先拿这些钱试试,如果钱不够,我们可以追加投资。”
奥德丽与海丽都没意见。因为褚韶华即便股份占大头,她们也没有比褚韶华少多少,褚韶华不过是希望在最初把话说明白。美国人在这方面比中国人更看得开。
如此,就在这样一个夜风清凉的夜晚,天边一轮满月洒下遍地银辉,挂着明亮黄色窗帘的卧室里,三人就此开始了创业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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