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没见过褚小姐。”
“我是刚来波士顿,刚刚安顿下来。”
“褚小姐是来波士顿念书的吗?”
“在准备明年的大学入学考试。”
“准备考哪所大学?”
“还没有想好。”褚韶华道,“优秀的大学太多,一时没拿定主意。”
“的确不急,可以慢慢选择。”
容臻过来时,褚韶华已经和许多过来聚会的人认识了。如褚韶华这样漂亮的女性,有的是男士向其大献殷勤,容臻更是聚会的中心。褚韶华是新人,容臻将褚韶华介绍给大家,道,“我现在是韶华的补课老师。”
便有了解内情的说,“容小姐先前应征的家庭教师,就是教褚小姐吗?”
就有人开玩笑,“要是知道褚小姐应征家庭教师,不要教师费我也去。褚小姐你聘我吧。”
褚韶华笑,“无功不敢受禄,我可不敢聘你。”
其实华人聚在一起,除了说些在波士顿的生活,就是说国内情势。褚韶华刚来波士顿,她又是从上海过来,给大家介绍了一些上海的情况。
知道褚韶华准备明年考大学,也有许多人和她介绍波士顿的女子学院情况,向她介绍一些美国风俗。
中午大家在附近草坪吃各自带的食物,也很欢乐。杨丘问褚韶华来到美国可适应饮食,褚韶华道,“挺好的,这里的龙虾很好吃。还有生蚝,好大一个,也很好吃。”
“我觉着生蚝太腥了。”另一位脸上微有雀斑的曹姓小姐站在杨丘身畔,掩住口鼻问,“褚小姐你喜欢吃生蚝吗?都是男人才吃那个。”
“挺好吃的。”褚韶华目露促狭,“我一顿吃八个。”
曹小姐吓的花容失色。
褚韶华心下偷笑。
杨丘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含笑意。
一群人最后去唐人街吃过晚饭,才渐次散去。褚韶华自己打车回家,知道褚韶华住哪里后,杨丘也多看了褚韶华几眼。褚韶华觉着,大家可能误以为她是大户了。
大户褚韶华回家,欢快的同夏洛特打招呼,夏洛特脸上的怒气来不及掩去,仍是满面带笑的说,“克莱尔,聚会肯定很棒。”
褚韶华问,“夏洛特,是不是有什么事?”
夏洛特拉褚韶华在身边坐下,圆面孔上浮现气愤,“今天社区的警官来过了,怀特太太他们写了联名信,要驱赶你离开街区。克莱尔,你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了。”
褚韶华道,“那我明天请帕布森过来,他懂这里的法律。警官也要按美国的法律做事,不是吗?”
“帕布森只是学生,他还不是律师吧。”夏洛特道,“要不要我把我的律师借给你。”
“你的律师收费太贵了。”褚韶华玩笑,“我这点小事,还不需要威廉先生出面。如果需要你的帮助,我会告诉你的。”
夏洛特告诉褚韶华一些应付警察的技巧,一定要底气充足,不要怕他们,美国的警察是不敢轻易违背法律的。
警官还是位曾经见过的警官,那位曾经处理过克拉拉家庭暴力的中年男子,名字叫艾伦。另一位叫奥斯顿的警察非常年轻,面目英俊,跟在艾伦身边。
艾伦道,“很抱歉打扰克莱尔小姐,因为街区30%的住户联名要求您搬出街区,我不得不过来,同您对这个问题进行一些礼貌性的交谈。毕竟,生活要以舒适愉快为目的,如果不能给生活带来舒适,这将是十分遗憾的事。”
艾伦非常强调“舒适”的与褚韶华说。
褚韶华道,“我与夏洛特小姐有正式的租房合约,按合约履行租房的责任与义务,并没有违反合约的地方。请问,波士顿的法律能保证租户自由居住的权利吗?”
“当然。”
“那就是了,我有权利住在这里,并不准备搬离,我在这里住的很舒适,非常开心。”
“克莱尔小姐,有30%的邻居并不是这样认为。他们不喜欢你住在这里。”
“为什么?”
“很抱歉,因为您的肤色,小姐。您是东方人,他们不欢迎您。”
褚韶华压住心中的怒火,笑容越发温和,她道,“帕布森,如果是这个理由,我一定要搬离吗?”
“当然不必搬离,法律会保证您在街区一切全法权利。”帕布森一直坐在褚韶华身畔,褚韶华向艾伦介绍,“这是我的法律援助帕布森先生。您知道的,我来波士顿时间不长,对这里的法律并不完全了解,所以,我请了专业人才。帕布森先生现在就读哈佛大学法律专业,对这方面的法律非常清楚。”说着,褚韶华看了帕布森一眼。
帕布森接过褚韶华递上的眼神,对艾伦微微颌首,道,“先生,请立刻停止一切对我雇主的不礼貌的言辞。我的雇主是一位有身份的高贵女士,她来美利坚是为了求学,在这里居住有法律支持的租房合约。30%的邻居向佻提出抗议,那说明,还有70%的邻居并不介意我的雇住住在这里。您为少数人的意愿来驱逐一位身份高贵,受法律保护的女士,这样的行为实在太失礼了。”
年轻的奥斯顿道,“据我们所知,现在楼下咖啡店都不肯再将咖啡卖给克莱尔小姐。这样的情况,对克莱尔小姐本身也是一种不便,不是吗?”
“一百年前,就是因为一部分白人的狭隘才引发了南北战争。现在,历史告诉我们,狭隘永远只是历史性的短暂存在,而不可能永远存在。社会的意志应该由智者引导,而不是听凭愚者的叫嚣。”帕布森道,“不要再与我们讨论逾越法律的问题,我的家族大部分人都在从事法律工作,你们应该清楚,东方人一样能在这片土地上享受应有的权利。”
帕布森那种独属于法律行业的知识性的傲慢,令他那在褚韶华看来有些散漫的中长短发也格外独特起来。艾伦和奥斯顿只是过来试着和褚韶华交流搬出社区的事,褚韶华态度强硬,还请来法律援助,两人也只能礼貌告辞,无功而返。
第196章 远航之杀人事件
褚韶华死都不肯搬走,连警察去说都没用,怀特太太气个半死。据夏洛特说,气的脸都绿了,像青蛙一样。
不过,显然怀特太太不肯就此消停,她颇具组织才能,立刻组织起第二次抗议。
怀特太太去教堂拜访牧师先生,一脸温和的牧师先生听着怀特太太炸毛鸡一样的抱怨,“那个没有礼貌的东方人,她见到我们竟然毫不谦恭,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查理牧师你难道没有看到?”
查理牧师问,“怀特太太,别的邻居见到你都非常谦恭吗?”
怀特太太的绿色眼睛里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她大呼,“那是东方人!查理牧师!那是东方人!哦,天哪!我的上帝!”
查理牧师试着向怀特太太传递“上帝平等爱人”的理念,怀特太太一定要查理牧师拒绝褚韶华去社区教堂做礼拜,不然,她将拒绝再向教堂捐款,而与她同在抗议书上的邻居也是这个意思。
查理牧师无法说服怀特太太,只得亲自来夏洛特家找褚韶华说话,希望她能暂时体谅一下社区其他邻居的心情,可以适当的暂缓做礼拜的时间。
管家先生端来芬芳的茶点,两人坐在花园里的苹果树下聊天。
褚韶华道,“上帝不会对每一个信奉他的子民存在任何偏见。上海的若瑟主教主持的礼拜,华人、白人、黑人,一起在若瑟主教的带领下诵读祷文,没有任何种族的偏见。牧师先生,你们派神父千里迢迢去东方传教,是因为什么呢?”
褚韶华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礼貌的问,“如今东方人来到西方的土地,我想聆听上帝的教诲却做不到,我想这并不是上帝的旨意。如果你们的教堂这样对待我,我将写信回我的祖国,向我的朋友们讲述我在教会受到的不平等待遇。我的家族有上千年的历史,我的祖先是位公爵大人,我相信我的影响力,能向东方讲述一个真正的西方教会是什么样?”
牧师连连摆手,“不不不,尊敬的克莱尔小姐,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同是上帝的子民,我身为神的仆人,怎么能拒绝你去教堂聆听上帝的旨意呢?您千万不要误会我,小姐。”
褚韶华端起红茶漫饮一口,牧师先生望向姿态高贵的褚韶华,他试探的打听,“不知道您的祖先是?”
“唐时河南郡公爵大人,他除了是一位了不起的公爵,还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书法家。”褚韶华放下精致嵌金边的骨瓷茶杯,望向牧师先生,姿态高贵,“我的家族现在以经营庄园为业,在上海,我经常去的是圣依纳爵教堂。若瑟主教是位学识渊博、胸怀开阔的长者,深受信徒尊敬。”
牧师先生对褚韶华的话深信不疑,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哪位东方人有褚韶华的高贵气质,这种高傲完全不逊于白人。所以,褚韶华说自己出身贵族家庭,牧师先生没有半点怀疑。
沉甸甸的苹果缀在枝头,阳光下闪烁着即将丰收的喜悦,微风送来草木清香。牧师先生认为,不能对这样一位高贵的东方贵族失礼。只是,他的困局也不能解决。牧师先生面露愁苦,“我希望我们社区的教堂如同克莱尔小姐所形容的那般,没有种族之分,所有上帝的子民都可以过来听从上帝的教导。现在有许多邻居的观念不能改变,对小姐您充满偏见,他们还要去大主教那里抗议,我十分为难呢,小姐。”
“这样的小事,并不值得您烦恼啊,牧师先生。”褚韶华笑的优雅,“我已经写信给波士顿教区主教。教会怎么能和目光短浅的政客一样无知,来排挤东方人呢。在欧洲文明还如同刚发芽的嫩草时,东方文明已经像这棵果树一样结出沉甸甸的果实。美国社会对华人的排挤随处可见,教会却不能这样。就是美国政府出台的排华法案,终有一天会因今日的无知而悔恨的。不论哪一个国度,都不该对某一人种做出这种无知的排挤,这是肤浅、短见、狭隘、最终让子孙后代蒙羞的做法。”
褚韶华安抚住牧师先生,然后找街区的店铺探讨做生意是不是要受邻居威胁的命题。褚韶华的本领,只看突然间波士顿教区助理主教到了社区教堂,向信众传达上帝平等爱人的思想,就知道了。
褚韶华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连牧师先生都很好奇。
主教放出接纳褚韶华的讯号,邻居们也就没别的话好说,怀特太太的排挤阴谋彻底破产。决定再不捐助教堂,也不去社区教堂做礼拜了。褚韶华在夏洛特的花园中剪了几支玫瑰花,裁掉几张旧报纸,将玫瑰花包好,亲自送给怀特太太,万分欣喜的表示了感谢,“我正不想在教堂里看到您的脸孔,多谢您主动离开,能让我过的舒服一些。”
怀特太太当时险没把玫瑰花摔在褚韶华脸上,一头圆圈卷羊毛似的卷发几乎要炸了,瞪着褚韶华的眼睛似是要喷火。褚韶华是带着帕布森一起去的,她一指帕布森,“这是法律专业高材生,也是我的证人。您碰我一下,我立刻报警,保证能得一大笔赔偿金。”
怀特太太简直要被可恶的东方人气疯,她为了不让可恶的东方人占领社区教堂,也坚决要守护自己在教堂的席位。
查理牧师见邻居们又回到教堂重新做礼拜,在胸前连画十字,感谢上帝的保佑。
褚韶华就这样强势的在街区站住了脚,虽然以炸毛鸡怀特太太为首的一些人依旧不喜欢褚韶华这样的黄皮肤的东方人,却一时对于驱赶褚韶华的事全无头绪。
夏洛特很为褚韶华高兴,认为褚韶华有才能。
容臻过来给褚韶华补课结束后都说,“这样的上等社区非常不容易接纳华人。”
褚韶华不以为然,“我们国人都太老实,容易被白人欺负。我就不走,他们也没法子。”
容臻莞尔,“你成天高高在上的模样,简直比白人还要高傲。”
“治他们这种瞧不起人就得比他们更瞧不起他,他们看不起咱们,我还看不起他们哪。有什么了不起的。”褚韶华说,“你在大学也会这样被白人学生看不起么?”
“多少总会有一些的,不过,韦尔斯利一直有华人女子就读,也有黑人学生。其实在哪里都会有歧视,在我国,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会看不起贫寒子弟。”容臻道。
“美国是社会整体性对华人的歧视,甚至还出台法案。”褚韶华道,“不知这些白人是自信还是不自信。”
褚韶华也和帕布森讨论过这个问题,帕布森道,“我个人非常反对种族歧视,这是历史性的错误。都不知国会当时是不是昏了头,其实现在很多人都反对这种种族歧视的法案。”
褚韶华第二次见到克拉拉,是七月的时候,她仍是蒙着面纱,更加瘦削了,眼睛带着伤,站在教堂巨大的耶稣受难像面前问牧师,“先生,上帝会保佑我吗?”
牧师的眼神充满怜悯世人的慈悲,他回答,“是的。上帝会保佑你的,孩子。”
褚韶华看牧师一眼,随着人群离开,褚韶华没急着走,她慢慢的踱步教堂外的一株七子花树前,佯装欣赏树上一簇簇沉甸甸的花,待克拉拉经过时,褚韶华突然说了句,“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克拉拉惊愕回头,褚韶华看她一眼,举步离开。
“东方小姐,请您稍等。”克拉拉快步上前,追上褚韶华,小声说,“谢谢你上次送我去医院。”
褚韶华摇摇头,那次之后,隔这许久才见到克拉拉,肯定是回家又挨揍了。而且,像约翰这种没人性的男人,可能褚韶华报警的事会更加激怒约翰,打克拉拉打的更加厉害。
克拉拉问,“我要怎么才能救自己。”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褚韶华说,“问问你自己的心吧。自己不救自己,没人能救你,包括上帝。”
阳光自七子花树的树冠中洒落星星点点,微风拂动树叶的哗哗声传来,褚韶华离开很久,克拉拉仍没有动,站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尊石像。
这是第一次有人戳破她的幻境,没有人会来救你,除了自己,上帝也不能。
对于基督徒,不可能去否定上帝。
但是,对于褚韶华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每当牧师先生充满怜悯的对克拉拉说“上帝会保佑你”时,褚韶华就觉充满讽刺。她不是非常有正义感的人,但是,克拉拉每次鼻青脸肿的纱巾都不能遮挡的模样,总是能激起褚韶华为数不多的善意。
不过是对这个可怜的美国女人说一句实话,褚韶华就这样做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塑像能保佑谁哟,能保佑你不再被丈夫打吗?
褚韶华是真的可怜克拉拉。
只是,褚韶华之后听到的消息并不好,有一次是听菲丽小姐说克拉拉被打断了胳膊,待教堂外的七子花树的果实成熟时,褚韶华看到养好胳膊的克拉拉,她脸上依旧带着伤,却没有用纱巾遮盖,她穿一身黑色丝绒长裙,同褚韶华说,“我准备和约翰离婚了,东方小姐。”
褚韶华点头,“你可以叫我克莱尔。”
“克莱尔,谢谢你。”
“如果你要离婚,最好先保护好自己,远离能伤害你的人。”褚韶华道。约翰在波士顿有一家颇具规模的商行,在外颇受好评,街区中也不会无故伤害任何人,所有的暴力都发泄到了克拉拉一个人身上。
在褚韶华看来,约翰的行为不是正常人能揣度。
然后,褚韶华听到克拉拉被约翰砍了七刀的消息。夏洛特在家把约翰臭骂一顿,约褚韶华一起去医院看望克拉拉。褚韶华夏洛特到医院时,警察刚刚离开。克拉拉收到鲜花和水果,躺在病床上向夏洛特和褚韶华道谢,克拉拉的姐姐凯特琳见褚韶华是位东方人,微微皱眉。
褚韶华对于这种人都是视而不见,她以为克拉拉没有亲人在身边呢。既有亲人在身边,缘何还让她被丈夫这样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