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边也没大事了,你去……”
  “看这医院风景不错,”边叙舒坦地靠着椅背,指指窗外,“打算在这儿找一天灵感。”
  “……”
  *
  梁以璇托巡房护士帮忙看着点外婆,让边叙送她回了趟外婆家,取了些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回程路上买了点早餐。
  回到医院住院大楼,经过走廊咨询台时听护士说外婆已经醒了,梁以璇匆匆赶去病房,进了门快步上前:“外婆。”
  “哎,小璇……”曹桂珍躺着朝她招了招手。
  梁以璇在床沿坐下来,凑近了看她:“外婆,你现在头晕不晕,疼不疼?”
  “外婆不疼,刚刚有个医生来过,说那个麻药还有劲……”曹桂珍握着她的手,“护士小姑娘说你是半夜赶过来的?你方阿婆电话怎么打到你那里,你这么忙的……”
  “我不忙,外婆你以后不舒服要跟我说的,头晕眼花不能当小毛病,这次要不是方阿婆刚好听到响动……”
  “你方阿婆有我们家钥匙,大家左邻右舍都照应着的,你就放心好了!”曹桂珍说着说着,注意到门边杵了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眯起眼望过去,“那个是?刚才护士小姑娘说,今天是有个小伙子陪你来的……”
  梁以璇回过头去,才想起刚刚着急来看外婆,忘记把边叙给“安排”妥当了。
  “哦,他是……”梁以璇话到嘴边犹豫了下,想着按照目前综艺里的关系,那就是——
  “是我同事。”
  “……”边叙脸色一僵过后,对曹桂珍点了点头。
  “同事这么好啊,还半夜给你送过来,那你快请人家坐坐。”
  梁以璇想起刚才边叙看她在便利店买早餐时那五味杂陈的眼神,哪里是不愿意请他坐,是怕寒碜的折叠椅“玷污”了大少爷尊贵的身躯。
  梁以璇看了眼边叙:“你要坐?”
  边叙本来确实不想坐,听见这话眉梢一挑:“不然我站着给你当门神?”
  曹桂珍愣了愣,轻轻拍了拍梁以璇的手背:“怎么这么不客气的。”
  “外婆我不是——”梁以璇撇撇嘴,起身把折叠椅展开。
  边叙把梁以璇的行李和早餐搁上床头柜,回头盯住了椅座上那几粒白灰。
  梁以璇对上他的眼神,抽了张纸巾拂掉灰尘:“边老师请坐。”
  边叙坐了下来。
  梁以璇拆开粥盒,扶曹桂珍起来,给她喂早饭。
  曹桂珍吃完粥吃了药,坐久了犯头晕,又躺了回去,问两人:“你们吃过早饭没有啊?”
  梁以璇指指床头柜的豆浆和奶黄包:“我这就吃。”
  “那小伙子呢?”
  边叙摆了下手:“我不吃早餐。”
  这附近也没有能入边叙眼的餐厅,梁以璇知道他不吃这些,从购物袋取了瓶牛奶出来——这已经是刚才在便利店目之所及最考究的牛奶。
  她把牛奶递给边叙:“愿意喝就喝点,不喝你自己联系助理。”
  边叙接过瓶子搁在掌心掂量了下:“哦,过来需要时间,先喝点吧。”
  ——看着还挺勉强。
  曹桂珍瞅瞅边叙,又瞅瞅梁以璇,也不知是头晕着想不明白还是怎么,问出了困惑好一会儿的问题:“小璇啊,外婆记得你不是跟小洁住在一起吗?”
  萧洁会开车也有车,凌晨那种时间,梁以璇照理说应该麻烦她,而不是被一个奇怪的男同事送来。
  梁以璇照实说:“我最近接了份额外的工作,我们好多同事住在一栋楼里。”
  边叙笑了一声:“梁老师真会说话。”
  三言两语撇得清清白白,一丝暧昧影子都不留。
  梁以璇皱皱眉头,回过头压低声说:“喝你的牛奶。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
  *
  脑震荡需要静养,梁以璇陪外婆坐了个把小时,跟边叙一起离开了病房。
  这一忙完,暂时无所事事了,梁以璇的困意也姗姗来迟。
  边叙看她眼睛熬得通红,让她去附近的酒店睡一觉。梁以璇怕外婆有什么需要,不想走远,打算在走廊打会儿盹。
  住院部开了中央空调,走廊还算暖和,梁以璇以前在外演出累了,后台随便一个角落也能睡,靠着长椅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识。
  边叙也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起来,过了不久,突然感到肩上一沉。
  睁开眼,见是梁以璇的脑袋歪歪斜斜枕了过来。
  边叙呼吸一窒,垂下眼去看她,看她浓密的长睫平铺在眼下,没有颤动的迹象,睡得正香。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把她额前垂落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侧过头,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摩挲了下,然后滚动着喉结移开眼去,静静盯了会儿面前的白墙,重新摆正身体,闭上眼睛。
  听觉忽然变得极为清晰。
  清晰到他可以分辨出周遭一切流动的声音。
  护士们窸窸窣窣的低语,空调运转的机械动静,茶水间传来的水声,以及,细鞋跟敲在地面发出的哒哒清响。
  清脆的响声渐行渐近,最后突兀地顿住。
  边叙耳朵灵敏,准确感知到鞋子的主人正正停在了他面前,鞋尖恰好对准了他。
  他睁开眼,掀起眼皮。
  看到了一双属于中年女人的,审视的眼睛。
  女人穿一件驼色风衣,打一条褐色薄丝巾,长发低低绾了个髻,有着与梁以璇三四分相似的眉眼。
  四目相对,女人眼底审视未消,嘴角带上温柔却不含温度的微笑:“你好。”
  边叙用眼角瞟了眼熟睡的梁以璇,没有说话,对她点了一下头。
  女人对他这反应似乎谈不上认可,笑意更深了些:“请问,我可以叫醒我的女儿吗?”
  梁以璇蓦地睁开了眼,抬头看到来人,意识到自己正枕着谁,立刻站了起来:“妈……”
  边叙甚至感觉到,她离开他肩膀的那瞬,身体有一丝胆颤的痉挛。
  他不太舒服地挑了下眉,跟着起了身。
  梁琴看了边叙一眼,笑意不变地转向梁以璇:“有阵子没见,交了新朋友?怎么不跟妈妈介绍一下。”
  梁以璇抿了抿唇,垂着眼说:“不是您看到的那样。”
  “那是我听到的那样吗?”
  梁以璇知道这个“听”是在说综艺的事。
  她妈妈不关注网络,不会是从网络上看到她的消息,应该是从芭蕾圈的人嘴里得知的。
  老一辈的艺术家未必看得过眼这种抛头露脸,娱乐大众的事,说的话也许不会很好听。
  梁以璇沉默下来。
  梁琴仍在微笑。
  场面到这个地步,即便这是边叙第一次跟梁琴打照面,边叙也能猜到母女俩的大致关系。
  结合梁以璇从前似乎从未对家里透露和他的关系,梁琴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
  边叙忍耐着揉了揉脖子。
  梁琴笑着看了过去:“这位先生,请问我可以和我的女儿单独谈谈吗?”
  边叙扯了下嘴角:“我说不可以,您就不谈了吗?”
  梁琴似乎没想到边叙会对初次见面的人这样咄咄逼人,微微滞了滞。
  “那您何必多这一问?”边叙摊了下手,“我这人喜欢直接点,我可以回答您想问的问题——第一,您女儿目前单身,第二,虽然您女儿暂时没有答应我的意思,但我的确在追求她。所以,您找她谈是找错了人,这件事,您应该找我谈。”
  梁以璇眼睫一颤,看向边叙。
  梁琴抬起下巴:“看来你愿意和我谈谈。”
  “是,并且我现在就可以告知您结果,”边叙扬眉一笑,“我追求您女儿的意志,绝不可能因为任何人的干涉而终止。”
  第30章 混账。
  梁琴嘴角的最后一丝笑意荡然无存, 脸色阴沉下来。
  自记事起,梁以璇几乎没见妈妈在外人面前挂过脸。
  印象中不管发生什么,妈妈始终腰背笔挺, 带着优雅端庄的微笑, 喜怒从不形于色。
  妈妈教她,这是一名舞者应有的脾性和姿态。
  虽然边叙的冲撞的确噎人, 但妈妈此刻的反应也叫梁以璇始料未及。
  她下意识地轻轻拉了把边叙的衣袖。
  梁以璇的本意是想让边叙别说了, 但这一幕看在梁琴眼里俨然成了另一种意思。
  也或者, 这下意识的举动确实暴露了梁以璇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倾向。
  梁琴慢慢深吸一口气, 对边叙点了点头, 然后面朝梁以璇说:“小璇,妈妈对你很失望。”
  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一种熟悉至极的, 冰凉的窒息感牢牢包裹住了梁以璇的心脏。
  有那么几秒钟, 她甚至感知不到呼吸的存在。
  “妈妈当初答应让你回南淮, 是以为你能更适应南芭的风格体系, 比起留在妈妈那里可以更快出挑。而不是想看到你跳了整整四年的群舞独舞, 反反复复原地踏步, 至今拿不到一个主演, 还把心思花去了可笑的歪地方。”梁琴摇了摇头, “小璇,妈妈不强迫你做决定,但你应该清楚什么是正确的事,不要等自毁前程了才后悔莫及。”
  梁以璇嘴唇打着颤,没有说话。
  “妈妈就说这些,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梁琴恢复了从容的笑容,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指了指病房,“我先进去看你外婆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