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大地,太阳,全都在打转。
水里原本的腥气在身旁大鱼炸开后,愈发尖锐难闻,而那枚子弹,本该是射向她的。
岸上围着很多人,或哭泣,或尖叫。
她不由想起昔日与钟曼逛街泡吧的喧嚣,记忆中的晏又陵面带笑意,问她,你要不要做我女仔?
回忆与现实在脑袋里打成一片,她捂住耳朵。
又是一个转场,群响退去,周围恢复寂静。
曾实海曾经劝她,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让自己有不会游泳这样的致命弱点。
他这种老狐狸,怎么会懂,初恋值得用任何东西献祭。
所以,15岁之后,她再也没下过水,不愿靠近爱情的埋葬之地。
可人之所以是人,就在于,他们是天底下最会变通适应的生物,林乘璇硬生生在落水的一分钟内,无师自通,学会了简单蛙泳,手臂,腿部以及呼吸渐渐配合起来。
向前游了不过十米,跳水马仔便追了上来,快如闪电,照着她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见她并未如他预料那般,因为极度震惊开口,好让水呛个正着,便又补了一巴掌,一边打,一边拽着她的头发往岸边靠。
出水时,林乘璇脸上已经有了十来个巴掌印,近来因到处奔波瘪下去的脸颊因此重新丰盈起来。
如晖已被控制住,岸上等着她的只有面色不善,吃人不吐骨头的KIN。
叁眼察觉她脸颊不正常的红肿,显然被殴打,但不好追究,随意指了两个马仔要将她扶起,林乘璇伸手,做了个不劳驾的信号,自己跌跌撞撞站起来。
到了车上,叁眼递过来一条毛巾,她把自己如同落汤鸡一般的头发擦了擦,又吸了吸身上海水,好维护最后一丝体面。
时间按下快进键,林乘璇来不及细数完自己在KIN这几月的点点滴滴,车子已经戛然而止。
熟悉的钢铁建筑混合木制结构,KIN总部,故事的起点,也是她如今接受审判的刑场。
马仔引路,他们向着地下室前进,推开最后一道斑驳木门,唐介甫等了很久,腰杆依旧板直,人世从不缺参差,比起他的落落大方,她显然狼狈无比,甚至喊不出唐先生叁个字。
插着优盘的电脑播着录音,咿咿呀呀,一遍遍重复着。
“林乘璇,我现在代表香港警务处,命令你,无论采取什么办法,一定要打入KIN内部......”
是曾实海授予她卧底任务的仪式现场,而当时,有且只有他们二人在场。
是谁录的音,又为何会在羊新去世这个紧要关头流出,已经不重要了,卧底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唐介甫也不想听她解释,马仔退场,他只问她:
“是不是真的?”
“是,我当初接近你,的确另有所图,后来......”
后来,我了解到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渐渐不再怀疑你,也做过天长地久的美梦。
“羊新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好。”
这就够了。
唐介甫掏出来一把枪,是她最爱的驳壳,事到临头,她已经不再害怕,甚至还隐隐期待,渴望解脱快点来。
做卧底,真得好累,不是开枪打别人,就是被别人打。
科学研究表明,人动心和心脏中弹,本质一样,只是痛的程度不同。
子弹出鞘,穿过空气,埋进她的心脏,正中间的位置,她甚至能听到心脏薄膜因为异物突入而簌簌剥落。
唐介甫的身形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到她完全倒地,化成一条完整直线。
那条直线似乎在抖?也可能是她眼抽,看错了。
疼痛蜈蚣一般爬满全身。
林乘璇曾经固执以为,告别爱人,一定要伤筋动骨,用前半生所有光亮做还,最后才可识得人间多薄情,世事难料,短暂的爱恋欢愉并不代表一世的长相厮守。
却忘了,摆脱痛苦还有死亡这一方式,也许,晏又陵推她入海的那一刻,她便该悄然死去。
好疼......
有点哭......
还有那么多事没做......
来不及了......
一会一定要和孟婆多要几碗孟婆汤,下辈子,她再也不要爱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