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前情,后头我那家翁死了,家姑还在,上个月,家姑找到我们家来了。
“我这个家姑吧,从分了家,这么些年,就没上过几回门,先头我们家穷,她从来不来,我们当家的说,她说她不来,是因为看着我们过的那日子,心里难受,眼不见为净。
“后头,我做了顺风掌柜,这日子,多好!
“我没理她,我们当家的,去接他娘,接了没有十趟,也有八趟,总算接过来一回,我们当家给他娘买绸衣裳,吃这个买那个,老太太就住了一天,隔天一清早,非走不可。
“为什么呢,瞧着我们日子过得太好,想想她小儿子,还是心里难受!
“不说这个了,我这嘴,越来越碎。
“说回去,上个月,我那家姑突然就来了,还不是她一个人来的,她小儿子推着她来的,你瞧瞧这架势,这就是有事儿来了。
“事儿吧,还不小。
“今年不是新造户册么,各个乡里村里,地要重新量,人头要重新点,我们当家的那个弟弟,不会为人,一辈子占便宜占惯了,不管什么事儿,先生出一片占便宜的心,这一回,这便宜,占错了。
“他又不会为人,把他们乡里的里正得罪的不能再得罪了,人家就看着他报人头,把我们一大家里,也报到他家里去了,人家就一声没响!
“这一核下来,他那一大家子,加上我们一大家子,这人头钱可就不得了了!他就急眼了,推着他娘,就找到我们家来了。
“我就问他,这么大的事儿,再怎么你也得去里正,让他给你改过来。
“他说了,找了,人家里正说,你老娘还在,你跟你哥就是一大家子,报在一起是应该的。
“这话也是。
“他来找他哥,我们当家的,从前在后厨干杂活,现在还在后厨干杂活,他能有啥本事?
“他就跟我说,要不,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头钱,我们出,反正我们出得起。
“我当时就火了,我说你要出你出,从你挣的钱里出,你媳妇孩子不养也行,我替你养,你弟弟的钱,你自己出,你别用我的钱!
“我们当家的就那点儿钱,他出不起,就闷了。
“我一想,我家姑还活着呢,这事儿不替他们想想办法,我那家姑,不得天天给你生事儿啊。
“我就说了,我认识衙门里的粮书,我找他问问。
“我们当家的说我,自从当了顺风的掌柜,简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人家衙门里的粮书,能理你?这是男人的事儿,一个老娘儿们!
“我没理他,隔天,粮书家的朝报晚报到了,一大清早,我让我家大小子看着铺子,我亲自送过去的。
“我说有点儿事儿跟粮书说,他那个老仆,就带我进去了,我就跟粮书说了这事儿。
“老粮书仔仔细细问了一遍,听说我们是就自立了户册,就说这确实是错了,他到了衙门就问问这事儿,让我放心。
“我回到家,跟我们当家的一说,我们当家的还不信,说我一个娘儿们,人家肯定不能理我,说这是男人的事儿。
“后头,就当天,傍晚,说起来,老粮书人真好!就当天,老粮书那个老仆往铺子里去了一趟,说已经改过来了,让我放心。
“我回去就说了,我们当家的,他弟弟,他娘,都不敢信,不过还是回去了,隔一天,他弟弟来了,头一回!还了好些东西,鸡啊鸭的,说里正找他了,改了!
“唉哟!他弟弟见了我,那个客气啊,一句一个大嫂,给他当了这么几十年的大嫂,从前几十年里,他喊的大嫂,加起来没那一天喊得多!啧!”
老王嫂子昂着头拍着手,又是鄙夷又是傲然。
“我们当家的更好玩儿,他弟弟来那天,我回到家,他看到我,站起来,拿了把椅子给我,椅子拿完了,又进屋倒了杯茶给我。
“我当时,唉哟!
“我们当家的这个人,人是不坏,就是动不动男人怎么样,娘儿们怎么样。
从前我没挣钱时,他也没亏待过我,后来我挣了钱,他对我好一点儿,我回家,他也不过喊一声:二壮呢,给你娘倒碗茶,小妮儿呢,给你拿个凳子,这一回,他自己拿椅子倒茶,这真是!
“我乐的,你瞧瞧!这女人,就是不能窝在家里,这男人瞧得上你,可不是因为你大门不出,你得有本事。
“这话说远了,你这个人性子淡,你用不着这个。
“我跟你说,你得想想你家妮儿,嫁人这事儿远,咱先不说,往后,妮儿上了学堂,跟谁在一起玩儿,那人是什么样的家里,父母为人怎么样,你这么闷在家里,你怎么知道?
“万一,妮儿让人家带坏了呢?
“你得替妮儿想想。”
“嗯。”艳娘轻轻拍着窝在她怀里睡着了的妮儿,低低嗯了一声,片刻,抬头看着老王嫂子,“我识的字儿不多,写的也不好看,帐头清都是心算,不会打算盘。”
“能识几个字儿就错了!能写就行,咱们又不考秀才!打算盘我会,我教你!
“我跟你说,我找你,是因为咱们顺风,又有新生意了!邹大掌柜又发小本本了!
“这一回是做生意,这么大一大张纸,印的那叫好看,都是好东西,要是有人买,钱交到咱们这里,货到了,咱们给他们送上门。
“这个帐,要说难,我瞧着不怎么难,就是得心细,人仔细耐得住,就你这样的最合适!
“咱们做事儿,咱不拖,说做就做,明儿个张妈就回来了?你明儿个就到铺子里去!”老王嫂子喜笑颜开。
大掌柜让她找个副手,她早就瞄上妮儿娘了,像妮儿娘这样,主仆俩就带着一个孩子,没男人没婆家没家务,人又仔细本份,帐头清爽又识字,给她当副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好,我笨得很,嫂子别嫌弃我就行。”艳娘笑道。
“那我走啦!明儿你安顿就过去。以后把妮儿也带过去,你家妮儿成天就跟着你,有点儿怕人,这可不好,让她到铺子里见见人,咱们铺子里,不光人多,还净是书香气呢!这书香气,可是咱们府尊说的,咱们府尊是位翰林呢!
“行了我先走了,咱们明儿见!”
老王嫂子从站起来,说到走到院门口,直到迈出门槛,才住了话音。
卫福看着艳娘抱着妮儿往屋里进去,贴着墙根退到后院,拽住树枝,翻墙走了。
艳娘过得很好,他很安心,也很高兴。
第351章 为了打赏吧(手动捂脸)
马家姐妹比李桑柔预想的更加急切,到了第五天,一大清早,李启安赶着辆车,将马家姐妹送到了顺风总号。
马家姐妹在前,李启安跟跟在后面,紧盯着两人,两条胳膊微微张开,一幅随时准备扶住两人的模样,进了顺风总号的后院。
“能出来走动了?”李桑柔急忙站起来,拿了两张椅子,送到马家姐妹面前。
“她们觉得她们能!
“乔师伯说,除非性命交关,这位大娘子当时就接上了,说就是性命交关,乔师伯没办法,只好让我送她们过来了,说硬压着,她们心不宁,也不好。”李启安看着两人坐下,舒了口气,一脸无奈。
“没事儿了,也就是有点儿小伤口没好,在肚子里呢,没事儿。从前比难多了。”马大娘子忙笑着解释。
“什么性命交关的事儿?急成这样?”李桑柔仔细看了看姐妹俩的脸色,放下心来。
两人脸色都挺好,充满了生机和神彩。
“我想着,学兵法这事儿,不使力不受苦,也就是动动心眼,我和阿蜜这会儿就能学,天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太耽误事儿了。”马大娘子带着一脸小意的笑。
“就这事儿?这算性命交关?你早说啊,我替你跑一趟,把先生请过去就是了!乔师伯都生气了!”李启安唉了一声。
“哪能让先生过去,太不恭敬了。”马大娘子陪笑解释了句。
“她们每天要清洗吗?药呢?”李桑柔看向李启安问道。
“每天药熏一次,便后都要清洗,药还好些,乔师伯让师弟她们给她做成药丸,一天三顿,一顿一把呢!”李启安再次叹气。
“我们自己就行!熏蒸也行,是吧李师姐?”马大娘子赶紧再解释。
李启安白了马大娘子一眼。
“回去跟乔先生说一声,看能不能请位你师兄或是师弟过来,照顾她们一阵子。”李桑柔看向李启安道。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就行,都忙得很。”马大娘子急忙摆手。
“我跟师伯说一声。”李启安爽快答应,“那人交给你,我先走了。”
李启安站起来,又交待道:“她们两个不能久坐,不能久站,最好坐一会儿躺一会儿稍稍走动一二,吃食上禁忌不多,辛辣少点就行,还有,一定要干净,衣裳被褥什么的。”
“嗯。”李桑柔嗯了一声,站起来,将李启安送到院门口。
送走李启安,李桑柔转回身,看着马家姐妹道:“我给你们两个找的先生,是长沙石王妃,就是杨大将军的夫人,九溪十峒峒主夫人,确实不宜让她上门。”
马大娘子愕然,下意识的看向马二娘子,马二娘子也是一脸错愕。
“九溪十峒地无三里平,山水相间,打仗的风格类似海匪打斗,这是一。
“其二,现在文大将军和杨大将军一起南下,收拢南方,南方初定后,文大将军撤回,杨大将军留守南边,训练水军。
“杨大将军伉俪情深,石夫人不光是杨大将军的夫人,还是他的左膀右臂,你们师从石王妃,和杨大将军,也算是攀上了几分交情。”
李桑柔一边说着话儿,一边提过小泥炉,放上沙铫子,放上山泉水,放了银耳红枣进去。
“多谢大当家。”马大娘子和马二娘子对视了一眼,欠身致谢。
“不用客气。”
李桑柔盖上沙铫盖,站起来看了看,扬声问道:“大常,谁在你那边?”
“我!”蚂蚱从库房中扎出来。
“你去趟长沙王府,问问石王妃什么时候得空,我带上次和她说的两个学生过去。”李桑柔吩咐道。
“哎!”蚂蚱一声脆应,三步两步出了院门。
沙铫子里的汤水煮好,李桑柔放了几块冰糖进去,盛了两碗,递给马家姐妹。
蚂蚱很快回来,石王妃现在就得空儿。
李桑柔让蚂蚱套了辆车,蚂蚱赶车,李桑柔坐在车前,带着马家姐妹,往长沙王府过去。
车子停在长沙王府偏门,偏门口,早就有婆子等着了,李桑柔跳下车,冲婆子笑道:“府上有暖轿没有?”
“有有有!”婆子连声答应,看一眼相互扶着下车的马家姐妹,连着声儿吩咐:“快去抬三顶暖轿来。”
“两顶就行!”李桑柔急忙纠正,她可不坐什么暖轿。
暖轿抬过来的很快,李桑柔和婆子在前,后面跟着两顶暖轿,穿过半个园子,进了园子侧后的一座小校场。
石阿彩一身利落短打,迎在小校场入口,看到李桑柔,急忙快步迎上来。
“大当家。”离了七八步,石阿彩深曲膝见礼。
“不敢当。”李桑柔急忙长揖还了礼,指着后面两顶暖轿笑道:“她们两姐妹刚刚在乔先生那里动过刀,就用了暖轿,王妃见谅。”
“大当家客气了。那咱们进屋再说话吧,把暖轿抬进去。”石阿彩忙吩咐了句。
石阿彩和李桑柔并肩往小校场一排宽敞上房过去,笑道:“我让人去请南星了,她用兵打仗上头比我还强呢,她又最喜欢跟人讲排兵布阵的事儿。”
正说着话,杨南星也是一身利落短打,骑着马,从小校场另一条路上,一冲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