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拒绝他送它,不过是不想让他看到阮玉的样子。
这些日子,每每见了阮玉,他都要情绪低落。
是啊,每每都看到阮玉跟季桐在一起,说着他从未听过的情话。突然让他面对这样的现实,他一定是很难接受的吧。
可是他必须接受!
如今如花只恨,阮玉都折腾到这个地步,金家怎么还没人发现,若是当真能就此诀别,或许他还能好过些,因为钝刀子杀人实在太煎熬了。
不过它也知,这种事能瞒到今天,金玦焱功不可没。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跟任何人透过一丝风声,而且每每阮玉去寻季桐,他都会找出种种由头把各色人支得远远的。
他为的是什么?
它真想告诉他,他如今关心并呵护的已经不是曾经的阮玉了,他这样挽留她,其实留下的不过是自己的痛苦,而他什么时候,对阮玉这般情根深种了?
它忽然记起阮洵的话……
“这小子,就是个爱面子的人!你说他爱面子,别人能怎么办?也不是要你迁就他,你只要好好跟他说,让他明白你的好意,他是会记情的。若是你能让他……爹敢保证,他定会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你这一辈子,就真的有福了!”
只可惜,它终不是那个有福之人。
☆、248毁了你!
闭了眼,一大滴泪自眼角滑落,再睁眼时,雕花锦纱的木门已在面前。
自打阮玉回来,主屋的一切都变了,变得越来越陌生。
穗红推了门,它便举步而进,然后往左一闪,再往右一闪,最后向前方斜跃两步。
于是两只茶杯并一个景泰蓝小盆景先后碎在它方才停留过的地方。
穗红哆嗦了一下,急忙屈膝禀报,不待阮玉应声便退了下去。
站在门外,穗红拍了拍心口,然后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果真,主子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这种日子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如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人人自危,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主子现在也不知怎么了,原先对姜氏、李氏还有谦让,对太太虽有不满,但表面也算尊敬,可是昨儿个,太太也是自己找不自在,偏偏把主子叫过去立规矩,结果主子叉着腰,把太太教训了一顿,说她“为老不尊,愚蠢自大”,当即把太太气晕过去。
主子如此强悍,一向刁钻的李氏也不敢掠其锋芒,于是主子现在成了金家最惹不起的人。
也就是在昨天,百顺悄悄的过来说,大家都觉得主子当是冲到了什么,正私下里踅摸一位高人要为主子除魔降妖呢。
高人什么时候到场穗红不知道,却是记得,主子是在春分走了之后就开始不正常的。
春分这家伙,说什么离不开主子,要早早回来伺候主子,可是这都快一个月了,连个信儿都没有,看来小马哥哥的威力不同寻常啊。
不过她已托百顺把主子的异样漏给春分,希望春分能念在往日的情分早早归来。
往常,她也曾腹诽主子爱重春分与霜降,对她跟问珊这俩后提上来的总好像差了一层,如今想来,春分所能做的,还真不是她们这些人所能比的。
穗红叹了口气,正打算继续探探动静,忽听主子喊了一句:“谁在外面?”
她一惊,转身便跑。
却忘了还有两步台阶,结果一下踩空崴了脚。也顾不得痛,急忙一瘸一拐的溜了。
屋内,阮玉跟如花对视。
虽然一高一低相差悬殊,但如花的气场并不弱,而且面对阮玉的气急败坏,还咧了咧嘴叉:“又碰钉子了?”
“你……”
“哦,他又没答应跟你私奔?”
“混蛋……”
“呵,他娶金六姑娘的心意更加坚定了吧?”
“混蛋,都是你干的好事!”阮玉怒吼。
“我可什么都没做……”
如花稳稳的蹲坐在地上,将尾巴压在底下……这条东西总是莫名其妙的乱表达情绪,它一直控制不好。
“而且我早告诉你了,你逼得他越紧,他就离你越远。”
“混蛋——”
一只琉璃小插屏呼啸而来。
如花只是偏了偏头,它便碎在一边。
如花吹了吹胡子:“你还能不能有点新花样?每回这东西砸的地方都一样,也便难怪人家对你不屑一顾……”
“你……你信不信我让人宰了你?”阮玉抓起了青瓷茶托。
“信,怎么不信?你现在可是金家的能人呢。”如花换了个坐姿,语带嘲笑。
其实它知道阮玉现在很可怜,或者说,阮玉现在的心境跟它很类似,都是一种有苦难言的感觉,尤其是阮玉,她喜欢季桐几乎已经达到变态的程度,那种痛苦便可想而知。
可它就是无法同情她,尤其是想到金玦焱的黯然,心头就像有一把怒火在燃烧。
当然,它也不是要阮玉转换了心意去对金玦焱热情,这个假设它只要想一想就万分难受,它只是……
它也不知自己想要做什么,又想要阮玉做什么,只是自己难过,金玦焱难过,而这一切,都跟阮玉脱不了关系。于是它就不想让阮玉好过,每每相见,必须要刺她一刺的。
它越镇静,她越生气,而眼下,它又要看到她发狂了。
果真,阮玉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口中念念有词,状如疯魔。
如花怀疑,再这么下去,阮玉怕是真要疯了。
阮玉忽然停住脚步,对着桌上的菱花揪头发:“你知道他今天跟我说了什么吗?”
眼睛直勾勾的瞅着镜子:“他说,‘你知道为什么你折腾了这么久金家还没有发现吗?都是因为金六姑娘’。你知道他在提到那个病秧子时的表情吗?”
笑,笑容在镜子里显得很扭曲:“他说,我第一次去找他时,他怕得不行,就担心有人看见,那样就什么都毁了。他是名士,他需要名声……”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如花心道。
“他急忙赶回去,就是想跟金六姑娘道歉,顺便琢磨怎么让她不要声张,怎么蒙混过关。可是金六姑娘说……你猜她说什么?”
如花只是看着她。
阮玉笑得泪都流下来了:“她说,‘你是我的夫君,你做什么都是对的,而我是你的妻子,我能做的,就是等你回来’。”
金玦琳有大智慧啊!
如花震惊,真想不到那样一个病歪歪又足不出户的小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
是有人暗中点拨吗?但不论如何,季桐一定是被打动了。
像他那样的人,追求的总是高渺又实际的东西,而金玦琳恰好符合他的要求。就像她前世所见的许多优秀的男子,他们的妻子总是貌不惊人言不压众,看去极平凡丢到人群便无影无踪的那种人物,偏偏是这样的一对,方能白头偕老。
所以阮玉,注定没戏。
而且金玦琳的善解人意发生的是那么猝不及防,而就是因为猝不及防,才最为动心。
天意最善弄人,往往你百转千回求之不得的,人就在一瞬间轻飘飘的得到了,这样巨大的反差,如何不让人疯狂?
“看,多么虚伪,为了得到季桐,她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了!”阮玉狂笑,然后转头,目眦欲裂的盯着如花:“是你教她的吧?”
希望破灭第二步,就是怀疑一切。
现在的阮玉,真的很危险。
如花想要躲一躲,可是她一步冲到面前:“是你教她的?你喜欢季桐,想嫁给季桐,可你只有变成她,才能跟季桐厮守。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计划的吧?为了这一天,你才始终没有让我同金玦焱和离,因为只要我跟他在一起,就不能妨碍你与季桐了,是不是?”
阮玉疯了,真的疯了……
“你骗了我!”她开始怒吼:“你骗了我!骗了我!骗了我……”
屋里的东西再一次经历了粉碎性的洗礼。
如花挨了好几下,东蹦西跳的躲闪,可是阮玉此刻好像开了挂,投掷变得准确无误且无章法可循。如花只是后悔,当初怎么要把这具身体锻炼得如此强健,否则依她从前的模样,要不了两下就得气喘吁吁。
终于在脑袋又被砸了个苹果之后,它忍无可忍的吼了句:“季桐来了!”
这句果然好使,阮玉立即停止了动作,瞬间变作了温柔婉转的模样,可是眨眼又恢复狰狞:“你骗我?!”
如花正琢磨出逃,闻言只得停住脚步。
这会屋子只剩下静了,因为该砸的已经被砸得差不多了。
门扇忽然开了,金玦焱出现在门口。
如花见了他,颈后炸起的卷毛顿时一颤。
他亦看见了它的狼狈,眉心一紧,然而很快的,他的视线越过了它,望向阮玉。
如花的心便慢慢的沉了下去。
它垂下头,满身疲惫的往外走。
它擦过他酱紫色的袍摆。
他,没有回头。
眼眶便开始发胀,胀得难受。
“阮玉……”
它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可是它很快意识到,他是在呼唤那个人,呼唤那个曾经属于它的名字。
阮玉忽然笑起来,笑得格外阴森:“我不会让你得意的!”
“我不会让你得意的!”她强调:“你记住,我要毁了你,我一定会毁了你!”
“阮玉,阮玉,你怎么了?”
身后,是金玦焱的惊呼。
紧接着,屋内一通乱响,夹杂着阮玉的惊叫与怒骂。
“阮玉,阮玉……”
“混蛋,你放开我!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