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楚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临妃是在提醒她,姬钰如今的所作所为只是做戏。
  她用了一眨眼的时间思考了一番,垂在一侧的手臂贴近大腿,葱白纤细的手指狠狠的在大腿上扭了一把。
  只见她瞬时间红了眼眶,晶莹的泪水缓缓从眼角落下,她拼命的摇着头:“不要,不要伤害我爹!若是这样一命抵一命换来的解药,我便是死也不会吃!”
  天知道临妃暗中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勉强没有笑出声来。
  他配合着她,将犹如野猪出笼想要向前狂奔的沈楚楚,伸手一把拉住。
  “既然她不愿交出解药,便将他杀了吧。”临妃面不改色的指了指沈丞相,笑容淡淡道:“我带楚楚去凉国,总有法子解毒。”
  凉国擅蛊擅毒,其实这解药便是太后不给,临妃自己也可以配置出来,只不过炼制解药需要不少时间,就怕沈楚楚熬不下来。
  若不到走投无路之时,他们决不会动用这种下下策。
  姬钰神情冷漠:“这是最后一遍问你,解药在哪?”
  太后只垂着头,沉默不语,就是不答姬钰的问题。
  姬钰敛住眸光,双臂蓄力,将那长剑高高举起,锋刃的剑尖朝着沈丞相的脑袋刺去。
  就在剑尖没入头皮的一瞬间,太后略显沧桑的声音响起:“解药在哀家腰间的锦囊中。”
  姬钰顿住动作,对着下属挥了挥手,示意去将太后的锦囊取来。
  锦囊里装着一只瓷白的小玉瓶,他伸手倒了倒,一颗浑圆的红色药丸从瓶口中滚了出来。
  姬钰握住这红药丸,眉骨微动,抬眸斜睨一眼临妃。
  临妃接到示意,轻拍两下沈楚楚的手臂,当做是安抚,而后慢吞吞的走向太后。
  他走到半路上,蓦地顿住脚步,从衣袖中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弯下腰顺带手拎起了一只大耗子。
  临妃略显嫌弃的用手帕捏住耗子的尾巴,立在了太后身前,不紧不慢的将耗子扔进了太后的腿上。
  原本面色煞白的太后,在接触到那大黑耗子的一刹那,下意识的浑身抽搐着跃了起来。
  可太后的脚上捆了绳子,这一跃不光没蹦起来,还重重的摔倒在了满是污血的泥土中。
  耗子受了惊吓,从她的手背上疾跑过去,她崩溃的尖叫着,花容失色的将头埋进脖子里,瑟瑟发抖的蜷缩成一团。
  临妃见差不多了,便用脚尖挑起了太后的下颌,双眸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锦囊里的是解药吗?”
  太后脱口而出:“不是。”
  刚一说罢,太后便愣在了那里,面色惊愕的张开了泛白的嘴唇。
  临妃挑了挑眉:“那解药在哪里?”
  太后眸色痛苦,像是被束缚进蚕蛹之中,嘴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在……在姬七手中……”
  “姬七人呢?”他的目光逐渐冷漠。
  死寂的空气中,传来姬七笑意冉冉的声音:“我在这里。”
  临妃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姬七立在乱葬岗的石碑上,而他身后跟着姬六,以及众多姬家死士。
  死士手中人人持着弓箭,而那箭尖无一例外的都指向了姬钰。
  临妃瞥了一眼姬钰,摊开手耸了耸肩:“看来你要成筛子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听得姬钰直冒火。
  姬钰懒得搭理临妃,将眸光转向姬七背后的姬六。
  姬六黑黝黝的脸上,满是对他的失望之色,姬钰抿住薄唇,侧过脸去,不敢再与姬六对视。
  虽说姬旦待他不怎么样,但姬六对他却是挖心掏肺的好。
  姬旦被他亲手斩杀,将军府所有妇孺男丁都要秋后问斩,而姬六他娘因为抵不住酷刑,当场撒手人寰。
  从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到跌落进尘埃之中成为死囚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的私心。
  他甚至都没有资格,跟姬六说一声抱歉。
  姬七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想要解药吗?”
  姬钰垂下眸子:“你想要什么?”
  姬七面上的笑意顿住,不紧不慢的挑起眉头:“我要你的命。”
  虽然姬七已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但说这话时,还是忍不住带上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一手好牌,让姬钰打了个稀巴烂。
  明明父亲都拿到了退位诏书,只要杀了司马致,往后这司马家的江山,便要易主了。
  父亲都允诺他,待到夺下皇位,届时登位过一过瘾,就将皇位传给他。
  就差那么一点点!都怪姬钰这个蠢货!
  姬钰沉默片刻,将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斜睨一眼临妃:“解药给他。”
  看见他作出自刎的姿势,姬七忍不住仰天大笑:“你和她是亲兄妹,便是到死都不能同穴,你可真真是痴情!”
  姬钰显然不想听姬七废话,他渐渐失去耐心:“解药给他。”
  姬七趾高气扬的抬起下巴,嗓音中略带得意:“如今是你在求我,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你想怎样?”姬钰皱起眉头。
  “跪下。”
  姬七脱口而出:“给我跪下。”
  他的话音一落,姬六便抓住了他的手臂,冷着脸道:“我允许你杀了他,但你不能折辱他。”
  姬七一把甩开姬六的手,嗤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妾生的庶子罢了,我如何待他,用得着你来置喙?”
  姬六攥紧了拳头,嗓音微微颤抖,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忍耐力,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不能折辱他。”
  “若是我偏要折辱他呢?”姬七眯起眸子,面带不屑的问道。
  没有人回答姬七的话,空气寂静了一瞬,紧接着乱葬岗中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姬六面不改色的将匕首从姬七的腰间抽出,他就着姬七的衣袖,擦拭了两下沾满鲜血的匕首,低声喃喃道:“都说了不行,怎么就听不懂呢?”
  他们都是行军打仗之人,出手便是要人性命,从不拖泥带水。
  姬六那一刀看似刺入了姬七的后腰,好像不算致命之伤,实则那处是肾脏与肝脏的连接之处。
  这一刀捅下去,直接刺穿了肝脏,不过片刻姬七便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想救都救不回来。
  姬七缓缓倒在血泊之中,他只能无力的抽搐着身子,面色痛苦且狰狞的感受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
  他伸出手试图去堵那伤口,但根本于事无补,匕首刺穿了他的肝动脉,止不住的鲜血争先抢后的从后腰处涌出来。
  听到姬七倒气的声音,姬钰紧皱眉头,冷声道:“解药在哪?”
  这句话显然是在问姬六,姬七已经丧失了意识,更不要提让姬七开口说话了。
  姬六擦拭匕首的动作一顿,眸底闪过一丝悲凉。
  事到如今,八郎还是如此冥顽不化,他们八、九年的兄弟情义,竟然比不过一个女子的性命重要。
  真真是可笑至极!
  姬六做着最后的挣扎:“若是我不给你解药,你该如何?”
  姬钰沉默一阵,缓缓抬起头,神色认真的看着他:“我愿一死,只求你将解药给我。”
  两人对视良久,姬六摇了摇头:“你该死,她更该死!”
  若不是因为她,他们兄弟也不会反目成仇。
  因为姬六这一句话,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姬钰刚要张嘴,沈楚楚便抢先开了口:“姬钰,算了。”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虽然她看不见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可单是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也清楚姬六不会将解药交出来。
  这样继续下去,只会让她对姬钰更加愧疚。
  姬钰为了她,已经失去的够多了。
  沈楚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意:“陪我一起去凉国,好吗?”
  姬钰怔怔的看着她,胸腔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他自然愿意,可他不敢将所有希望都赌在妲殊身上。
  因为如果赌输了,他就输掉了自己的全世界。
  姬钰朝着临妃的方向瞥了一眼,临妃一下便明白了姬钰的意思。
  他缓缓朝着姬六的方向走去,唇边带着散漫的笑意:“让他们把弓箭扔掉。”
  姬六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便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嘴:“扔掉弓箭。”
  姬家的死士们按照命令,先后将弓箭扔到一旁去,一时间那弓箭堆得像是小山似的。
  临妃满意的点点头,他本来还不确定能不能操控住姬六,现在试一试,效果倒是不错。
  他不紧不慢的走到离姬六只剩几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解药扔给我。”
  姬六攥紧了双掌,想要抵御临妃的命令,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
  他蹲下了身子,从已经凉掉的姬七手中,夺过了那只小瓷瓶,扔给了临妃。
  临妃打开瓷瓶,轻轻一嗅:“应该是真的,待我回去再检查一番。”
  姬钰听到此言,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既然拿到手了,便启程吧。”临妃收起来瓷瓶,长长吐出一口气:“又脏又臭的,简直难闻死了……”
  说话间,原本寂静如坟的空气中,响起了‘嗒嗒’的马蹄声,不远处扬起一片灰沉沉的尘雾,令人分辨不出来者是何人。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便有一匹栗色的汗血马冲进了众人的视线中,怒气冲天的男声骤然响起:“你想带她去哪?!”
  尘雾褪去,众人这才看清楚,马背上端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司马致,另一个则是沈丞相。
  太后瞳色一紧,胸口一窒,原来方才那人根本就不是沈韶华!
  她来不及气闷,不动声色的朝着身后那把匕首处拱去,那是刚刚姬钰当做飞刀扔过来,用来割掉蒙在她眼前黑布的匕首。
  因为司马致的到来,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根本就没人注意到太后的小动作。
  那把匕首削铁如泥,不过是割掉捆住她手脚的绳子,简直再容易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