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巘还不知道她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脑子里只模模糊糊记得她在妓馆灯红酒绿的楼上,那副可怜的样子。
  后来又被暴徒抢走了。
  想也知道,被掳走的美貌姑娘,哪里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易桢身上有好闻的气味,和她软乎乎的身子、软绵绵水润润的唇瓣一起,完全被李巘抓在手心里了,是亵玩她的捷径。
  对于别的男人而言,也是这样。
  一个弱女子,不多几分在男人之间周旋扯谎的本事,怎么活得下来呢。
  李巘又恨她说谎骗人,又可怜她身世坎坷,想着她就算是性子坏了爱骗人爱玩弄人,也多是因为经历坎坷。
  他到底没有辜负易桢对他“好脾气”的评价,虽然因为爱之深责之切,一时气得上头了。
  但是刚气一会儿,看见她泪眼朦胧地被他拥在怀里,又想着这姑娘可怜,也不能全怪她,慢慢地气就消了。
  气消了,理智就回笼了,想到了更多东西。
  他旧伤复发晕过去之前,徐贤还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姑娘的美貌呢。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他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是昏迷了很久吗?如果昏迷没几天,这个医馆又是怎么快速医治好他的呢?
  总不会是……这姑娘讨好别的男人来的吧?
  易桢最开始根本没听见蒋虎在敲门。
  激烈的吻几乎要夺走她的呼吸,脑子里晕乎乎的,视野余光天旋地转,因为李巘道长没经验又实在气到了,有点没轻没重的,甚至把她唇瓣靠里的部位磕破了皮。
  还是李巘道长同她拉开了距离,放她自由呼吸了,她才回过神,听见外面蒋虎在敲门。
  她手臂有点软绵绵的用不上力气,撑着身子往后挪了几步,瞄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又惊又惧又害羞,情绪纠葛,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奇怪了。
  过于亲密了,乃至这份亲密打破了她过往对他的印象。
  她同李巘道长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轻松而愉悦的。李巘道长觉得她需要照顾,所以总是时时刻刻照顾回护着她。
  甚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李巘道长觉得她是孕妇,那叫一个小心翼翼,怕一不留神人就没了。
  可是现在不是了。
  他头一次表现出那么激烈的情绪波动,一反从前的冷漠态度,在意、嫉妒、气愤,可是最后还是可怜她、怜爱她,于是放开了手。
  李巘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嘴唇都被亲肿了,因为咬破了口子,还在往外渗血,眼眸又无辜又恍惚,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他最看不得她这副模样,又柔弱又可怜,叫人想为她而战,付出生命也值得。
  “姑娘?”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是蒋虎的声音,他在提醒她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
  易桢正愁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上好的借口递到她面前,连忙接过来,匆匆地说:“我答应了要去延庆公主府陪公主,因为公主帮了很多忙。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我们再……”
  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也不敢看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听懂自己在说什么没有。
  她扬声答应了蒋虎一句,正要走,被李巘抓住了袖子。
  他只穿着雪白的中衣,是不可能走到外面去送她的。
  “我当初因为没能救你,耿耿于怀了许多年。”李巘说:“我只有对你好的心思,你若是要什么、图谋什么,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就是了,不必一门心思地骗我。”
  易桢听完这句话,条件反射地想为自己辩解,说她没有图谋他任何东西,可是一时又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骗他,顿了一下,说:“我没有图谋你什么东西。我今天要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改天我们再说清楚。”
  她快步离开房间,才忽然想起自己现在仪容不整,嘴唇还给咬出血了。
  可是已经来到了人前,只能尽力把嘴唇上破了的口子抿进去,答话也含糊,怕叫人看见了惹笑话。
  可是怎么能看不出来呢,这样子脸也红了、眼眶也红了、嘴唇也肿肿的,只不过碍着面子没人直说罢了。
  倒是蒋虎觉得做错了事情,他一向跟着延庆公主,虽然性格憨厚,但是见识不少,知道自己方才三番两次的敲门是搅了人家的事情。
  延庆公主很喜欢这位易小姐呢。
  他是指望着快些回府去吃晚饭,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急切的事情。因此格外心虚了些,让易桢上车架也是未语先笑。
  易桢在车上,摸出小镜子来看自己的伤口,在芥子戒中翻到伤药,小心地涂抹上去。
  到底破口的位置尴尬,上药也一会儿就化开了,舌头碰到了,又苦又涩。
  易桢一时又想起他说的那句,说为高楼上的那个姑娘耿耿于怀了许多年,现在只想帮她。让她别骗他了。
  他那么轻巧地就原谅了她的欺骗,说愿意继续帮她,只要以后她不要继续骗人。
  可是这份轻巧的原谅,都是因为原来的那个“易桢”。
  不是因为她。
  他是因为喜欢原本的那个“易桢”,喜欢高楼上的莲花姑娘,所以可以原谅。
  易桢有点难过。
  可是她知道,以李巘道长的视角来看,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做错事情的是她。
  而她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和原本的“易桢”不是同一个人。她已经决定了。
  可是还是难过1551。
  要漂亮哥哥亲亲才会好1551。
  对不起和漂亮哥哥亲亲抱抱真的很快乐。
  易桢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努力集中注意力,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和李巘道长说。
  真就一团乱麻呗。
  她摸出通讯玉简来,看了一眼,发现李巘道长给她发消息了。
  【李巘:我想起上京有个酒楼的酱牛肉很好,你想不想吃】
  他知道她喜欢吃好吃的。
  这么说是在主动服软,给她楼梯下吗。
  他只见了那个“易桢”一面,和她相处了那么多天,就算要比较,也应该……应该是她赢吧?
  易桢正发呆,忽然看见李巘道长又发了条新消息来。
  【李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想知道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
  李道长真是热爱打直球呢。不懂就问,生气了就表达出来,当断则断,果敢简单。
  杨朱道人对孩子的教育就很到位。
  易桢想了想这两天的事情,最后还是一笔一划全部写给他了。
  第142章 李巘(2)
  她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发完,李巘道长的消息就立刻跟了过来。
  【李巘:我要来见你。】
  易桢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人阅读速度也太快了”。
  不过想想,李巘道长曾经学过各种奇奇怪怪的文字,应该也看了许多书和文献,想必早就养成了一目十行的速度。
  然后她才回到:
  【易桢:不行吧,我答应公主了。等我和公主辞别,我再来见你。】
  车架已经快到公主府了。
  手上的通讯玉简顿了好一会儿,方才出现了一条新消息。
  【李巘:……抱歉,方才太粗暴了。你这几天为了我奔波忙碌,我还这么对你,是我不好。】
  易桢的手指悬在木质的玉简上方。她想了很久,无意识地在舔自己嘴唇上的伤口,舔到出血了也没注意到,眼看着车架要停了,一咬牙,直接写道:
  【易桢:你喜欢我,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能救我吗?】
  发完这句话,正好蒋虎说:“到了,下车吧,姑娘。”
  她立刻就把玉简盖上了,也不敢看他的回答,提着罗裙,下了车。
  下了车,被晚风迎面一吹,她这才觉得不太对劲,脸上好烫,粉扑扑的,好在有桃花妆压着,不太显眼。
  太阳很大,不知为何又格外的冷,好像这点子稀薄的阳光完全不起作用。
  但是就是给冷风吹着,易桢也没觉得冷,她脸上烫得厉害,心里的心事也乱糟糟的,整个人像是被点着了,炉子上水开得呜呜作响,白色蒸汽从壶嘴里往外冒,整个屋子都是水汽。
  李巘道长根本就没有说过“喜欢她”之类的话啊。
  他就是对她好,但是从来没说过什么“喜欢你”“爱你”之类的爱语。是她自己默认了,刚才一时冲动,拿着他没说过的话去质问他,显得、显得……
  很不妥当。
  易桢简直有点委屈,甚至有点记恨方才这么做的自己。
  她平时虽然没做过什么绝顶聪明的事,但也绝算不上愚蠢,举止上没出过什么大差错,现在昏头昏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显得她整个人都方寸大乱了一般。
  这是易桢当局者迷了。
  她若是不只盯着“自己做的不够好的事情”,就会发现,方才那个一改日前冷漠态度的道长,比她乱得还厉害。
  不然也不会因为她脸上绯红色的桃花妆,就又醋又气,又是嫉妒又是怜爱,又是难受又是自责。好像之前被冰封住的情绪、对其他所有人的冷漠无情,都只是留着给她的。
  陷入情爱中的人,哪有胸有成竹的、哪有落落大方的。
  易桢跟着蒋虎,到一个临水的小轩中安置下了,只等延庆公主回来,找个机会同她说离开上京的事情。
  这么忙乱了好一阵,婢女领着她去沐浴,她一个人脱了衣服,正要下水,才忽然想起,之前发出去的那个问题还没有答案。
  她有些怕,怕答案不如自己的意,所以一直不敢看。刚才又确实忙乱,当着陌生人的面,也不好一个人在角落里翻看玉简。
  易桢最后还是咬咬牙,打开了玉简。
  【李巘:是的。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很喜欢你了,想着给你赎身,只可惜晚了一步。】
  他大约实在有些愧疚,她为他忙来忙去的,他却对她那么粗暴。她主动提了“喜欢”两个字,他也就顺着说下去了,希望能哄她高兴一些。
  李巘其实算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对身边的因果纠葛都是冷眼旁观。又因为性格比较直男,不是特别擅长哄姑娘,易桢提到什么,他也只会顺着夸什么。
  然而这次却是夸错地方了。
  易桢捧着自己的一颗心,战战兢兢地去看他发来的消息。读完了全部内容,有点不敢置信似的,又重新看了一遍。
  像是发现了有伤口,不太确定,又按了一遍,确实痛,才真正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