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汝:好了好了,我信我信。我真的喝酒去了,有事下次再说】
  姬金吾放下玉简,不知道该做什么,本能地想拿起一封文书处理,可是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文书在讲什么。
  “郎君,换件干衣服吗?”仆从轻声问。
  他身上的棠紫色春衣已经落了些雨滴上去,被沾湿了。
  姬金吾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外面已经降下的倾盆大雨,说:“不换了,待会儿回去反正也要沾湿的。”
  这时,内院的仆从过来通报了,说夫人已经回来了,请郎君过去。
  姬金吾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但是他外表看起来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答应了一句,撑着伞走进了雨幕之中。
  雨太大了,完全隔绝了人世,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空气中翻腾着湿润的气息。
  姬金吾开始回想那些泛着甜的记忆,想给自己定定心。
  可是那些记忆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被解剖开来,支离破碎的,叫人没底气。
  阿桢肯定爱着他的,她自己说了。
  姬金吾反复念着这句话。
  他进了门。因为雨太大,又有风,外衣不出意外地落了雨上去,沾湿得有些过分了。
  易桢早就在等着他,连忙迎上来,用干毛巾给他擦了擦,发现擦不干净,牵着他的手:“那么大的雨啊,换件衣服,我们去吃饭。”
  姬金吾看见她的瞬间就把什么都忘了,来回好好看了看她,想抱着她和她接吻,叫她眼里只有自己。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真正这么做,只是攥着她的手,被她牵到内室去了。
  婢女取了件同色系的干净外套来,易桢亲手给他脱了外衣,将新外套给他穿上,双手环过他的腰腹,给他系腰带。
  姬金吾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割裂成两部分。
  易桢给他系好腰带,直起身子给他抚平衣褶。
  过生辰要开心啊。
  姬金吾一直在看她,眼神灼热,若不是婢女站得不远,恐怕已经缠着她在索吻了。
  明天再和他说鱼哥的事情好了,今天要彻彻底底地开心。
  易桢牵着他,往屏风后面退了几步,让屏风挡住婢女的视线,然后直接踮脚,挽着他的脖颈,去吻他的嘴唇。
  外面雨下得好大,天地之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姬金吾扶着她的腰,低着头同她接吻,一吻结束,还舍不得离开,让她靠在墙上,握着她的肩头与她耳鬓厮磨。
  阿桢……为什么不和他说方才见过那尾鲛人呢?
  她想瞒着他。她支开侍卫和婢女,就是为了瞒着他。
  她为什么要瞒着他?
  阿桢是不是……
  阿桢愿意舍命救他,肯定是爱着他的。但是阿桢为什么要偷偷见别的男人?
  她都愿意舍命救他了,还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瞒着他?
  她是不是也喜欢别人。
  喜欢他是真的喜欢,喜欢别人也是真的喜欢。
  姑娘家喜欢俊俏的美男子、喜欢翩翩如玉的君子、喜欢干净而妥帖的少年。
  阿桢是不是背着他也喜欢别的郎君。
  姬金吾面前的选择很简单:
  a.质问她,戳穿她瞒着的事情,但是很可能会导致两个人的关系完全崩溃
  b.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原谅她去找别的男人,继续和她接吻,继续同她……相爱
  “阿桢。阿桢。”细碎的声音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雨声中,他在唇齿之间依偎、渴求着她,可是又觉得怀中空空,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有些难过。
  虽然一直在想“阿桢那么好,他怎么做才可以补偿她”,但是他想的还是“对她好”。
  不是“和别人分享她”。
  他就知道这么好的事不会轮到他的。阿桢那么好。这种好事不会轮到他的。
  “不要了,不要亲亲了。”易桢好不容易从他的一步步逼上来的温柔蜜意中逃出来,立刻握着他的手,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我们吃晚饭好不好?我给你准备了八宝饭。”
  见姬金吾看着她,易桢又笑着说:“我厨艺不好,给你做了点吃的,你别嫌弃我。”
  姬金吾连忙说:“不嫌弃,很喜欢。”
  易桢仰头继续同他对视,笑着说:“你喜欢就好,今天过生辰,开心一点嘛。”
  他今天过生辰。
  她是不是也喜欢别人。
  她以后会不会还瞒着他,去见别的男人。
  只今天这一次,他就当没看见,可是以后不可以再去了。
  菜品已经摆好了,婢女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易桢拉着他坐下,将筷子递给他,笑着说:“来尝尝看。”
  她絮絮叨叨地给他介绍菜品的好彩头,说这是长寿的意思,希望他平安喜乐、万事如意。
  姬金吾迎着她殷切的目光将筷子放进嘴里,夸奖道:“很好吃。我很喜欢,阿桢费心了。”
  易桢很开心,今天的小桌很矮,她席地而坐,离他很近,当下就笑盈盈地凑过去吻了他一下:“郎君喜欢就好。”
  姬金吾没想到她会直接叫他“郎君”,愣了一下,抿抿嘴,低声问:“阿桢怎么这么好?”
  易桢笑着:“今天是不是你生辰啊?”
  姬金吾身上这件衣服要更长、颜色更深,他也是席地而坐,后摆铺在地板上,整个人的身影把她拢着。
  今天他过生辰。
  阿桢背着他去见其他男人也没关系,以后别见了就可以,他还爱着她。她那么好,他要一直同她在一起。
  易桢见他不答,坐着有点走神的样子,也不恼,膝行了几步,握着他的手,再问了一遍:“今天是不是你生辰啊?”
  姬金吾:“嗯。”
  他无论怎么说服自己,想着阿桢爱着他就好,想着阿桢都不嫌弃他,他不可以指责阿桢。
  无论怎么想、怎么尽力去说服自己,还是醋得死去活来。
  想到阿桢会不会刚刚还用这种温柔的眼神看过别人,想到阿桢会不会刚刚还握过别人的手,他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拿着剑去杀了那条鲛人。
  阿桢是他的。都是那条鲛人的错,一定是它魅惑阿桢了。
  他心里醋海翻腾,酸得眼眶都红了,可是又压抑着不表露出来,回答也是简短的一个“嗯”字,怕易桢察觉出什么端倪来。
  易桢已经回身去给他夹菜了,一边说:“你饿不饿啊?快吃饭吧。”
  姬金吾点头:“你也吃。”
  他察觉到自己眼眶发热了,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好给发红的眼眶找借口。
  易桢把他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吃掉,一边同他闲聊:“听她们说,相尹城中有个供奉关采关将军的庙宇。”
  姬金吾说:“是,祈雨很灵。”
  “铸造庙宇的冯将军,听说是多年恶疾缠身,才会建造这座庙宇的。”
  姬金吾说:“你对这事感兴趣吗?我个人觉得,关采关将军应该认识什么厉害的巫女,他身上绝对有非常厉害的护身蛊。冯将军后来恶疾缠身,是被他的护身蛊反击了。”
  “咦?”易桢起了兴趣。
  姬金吾说:“嗯。你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查探各种蛊毒,对这方面比较了解。”
  “恶疾缠身、祸及家人,这是非常明显的南岭护身蛊。”姬金吾说:“而且每逢雨季,这种护身蛊的效果会成倍出现……冯将军的家人基本都是死在下雨天,就是这种护身蛊起的作用。”
  “为什么是下雨天?”易桢问。
  “护身蛊和南岭的一种神像崇拜直接相关。”姬金吾说:“羽蛇神。”
  “那是一条长满羽毛的蛇,在南岭巫女的信仰中可以主宰晨星,代表死亡。”姬金吾说:“南岭有句话‘羽蛇神与雨季同来’,说的是在雨季,这位神的力量会无限放大。”
  易桢评价道:“有趣。你快吃饭吧,待会儿我们再说。”
  她很想继续听下去,她感觉这和她母亲巫羽飞的事情会直接相关。
  但是易桢发现,姬金吾为了给她讲清楚整件事,他基本不再进食了,而是一门心思看着她,放下筷子给她讲解。
  进食习惯不好,还挑食,难怪瘦。
  姬金吾在她的催促下,拿着筷子开始继续进食。
  他记着易桢嫌他太瘦,有意在多吃荤菜。易桢又不断在给他布菜、夹好吃的给他,这一顿饭吃下来,姬金吾觉得自己立刻重了三斤。
  用过饭之后,婢女捧上来一盏孔明灯。
  这是相尹本地的习俗,说是生辰这天,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灯上,然后将灯放飞,心愿就能实现。
  平日里姬金吾是没这个习惯的,但易桢听说了,觉得这个仪式很有趣,便也着手准备了。
  姬金吾当然想写“阿桢只爱我一个人、阿桢答应嫁给我、阿桢一直爱我”,但是想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办法将这种露骨的爱语写在纸上,放到天地之间去。
  这种话只可以在床笫之间说给阿桢听。
  易桢原要避开的,不看他写的语句,可是被拉着手不让走,甚至还被请求一起写。
  “愿为星与汉,光景共徘徊。”
  写的是这句。
  易桢为他采回来的花,就放在书案上,散发着清香,花茎浸在水中,收到礼物的人希望这花多开几天。
  孔明灯放出去了,他们一起站在回廊上,仰望它飞起来,越飞越高。
  姬金吾想,那条鱼再喜欢阿桢,阿桢也最爱他了,阿桢陪他过生辰、给他做好吃的,阿桢还同他约定要朝暮相见。
  酸死那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