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静悄悄的,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然后,一股冰凉的气息从阳台的方向流淌而来。
  “斩沧……”李珍檬在心里喊他,“斩沧师叔祖……?”
  没人回答她。
  她感觉到那股寒气从脚下流过,仿佛水流漫过脚背。
  然后逐渐朝上淹没。
  李珍檬感觉自己半身都浸在了水里,浑身上下一片湿寒。她还是不敢睁眼,也不敢动弹,像一只冻僵的松鼠,在床底紧紧缩成一团。
  有什么东西顺着背脊往上攀爬,快要摸到她的脸了。
  ——“李珍檬!”
  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下一秒,那阵寒气骤然缩回,像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了舌头。
  李珍檬又听到一阵爆裂声,又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寒气从那个破口散出,紧接着,新鲜空气随着夜风涌了进来。
  “李珍檬!”有人大步踏进房间。
  李珍檬一点点睁开眼睛,看到段响剑趴下/身来,探头朝她看。
  “没事吧?”段响剑说着,伸手要来拉她。
  李珍檬本想叫他,然而嘴巴一张,还没说话,先“哇”地哭了出来。
  刚才有多害怕,现在就哭得有多响亮。
  对面的人被她哭慌了,手足无措地在原地傻愣了愣,伸手轻轻抓起她的胳膊,想把她从床底拉出来。然而李珍檬只顾上哭,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哭,像块石头滞在原地,根本拉她不动。
  段响剑又想了想,索性也钻到床底下,和她一起蹲着。
  “……别哭,别哭了……”段响剑说,“没事,那个东西走了……”
  说着他又拍拍她的肩膀,拍拍她的脑袋,好像她是一台坏掉的老电视机,拍几下就能修好。
  虽然没修好,但李珍檬回过气来了。
  “……大哥,那个是什么东西?”李珍檬揉了揉眼睛,小声问他,刚说完这句,没忍住又抽了一声。
  “……是从因果的裂缝里逃出来的东西,”段响剑说,“不知道这么说你明不明白。”
  李珍檬当然不明白,但总之知道不是好东西就对了。
  “它为什么要找我……?”李珍檬说,“找我干嘛?”
  “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找你……”段响剑皱了眉头,“刚才我替我妈收摊回家,突然感觉到它的气息,觉得不对,就追着来了。”
  说着他朝李珍檬一望:“没想到它是来了你这里。”
  “……那怎么办?”李珍檬说,“它还会来吗?”
  “可能吧,”段响剑说,“它既然来找你,肯定有它的目的。”
  李珍檬听着又害怕起来:“那……如果我戴上那个手链……能防住它吗?”
  “那链子已经连斩沧都防不住了,还怎么防它?”
  ——“李珍檬?”门外传来护士的声音,“还没睡?怎么我听见有哭声?”
  李珍檬一愣,下意识地就要从床底下钻出来。然而旁边的人把她一拉,往她手里递了一个什么东西。
  “这个你先留着,带在身边,”段响剑说,“虽然我现在也没什么能力……但这个总比那串石头靠谱些。”
  李珍檬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握着那个喜羊羊的剑囊。
  里面装着一支笛子,或者一把剑。
  “这是你的——”
  “等你上学了再来还我。”说完,段响剑从床底下闪出,一步上了阳台。李珍檬听到“呼”的一声,可能是他从窗口跳了出去。
  紧接着,病房的门被打开,护士走了进来。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儿干嘛呢?”护士姐姐看看她,眉头一皱。
  “……睡了睡了,”李珍檬说,“刚才看电视睡着,从床上滚下来,把自己摔哭了……”
  虽然漏洞百出,但护士看样子也没想追究。她又交代几句,就带上门出去了。
  李珍檬瞥眼看了看阳台——窗户完好无损,地面上一块碎玻璃都没有。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节课
  接下去的几天里,李珍檬起初还有些害怕担心, 怕“那个东西”又突然出现。她原本想求妈妈带自己出院, 但又一想:对手根本不是一个位面水平的,她去哪儿都能被找到追到——那去哪儿不都是一样?
  不如就以不变应万变, 在病房里待着了。
  她每天都把喜羊羊……不是, 把那把剑压在枕头下, 藏在衣服里, 寸步不离。一来是让自己安心,二来……对某个人来说,这毕竟是和性命一样重要的宝贝,他把它托付给她, 她当然也要好好保管。
  虽然好奇, 但李珍檬也没有把剑囊解开看过——人家的东西, 有什么好看的?她太太平平地拿着放几天,等回到学校,还给他就行了。
  也许这把剑确实起作用了,“那个东西”真的再也没有出现。
  ——虽然每天都有别的客人前来探访。
  班上同学来过之后, 三个女生的家长来了, 送来一堆水果零食营养品, 拉着李珍檬的手道了半天谢,有个妈妈还哭了;然后亲戚们来了, 也是送花篮果篮, 夸她是个小英雄;连爸爸妈妈单位的同事们都来了, 然而病房里已经几乎被花篮淹没, 他们带来的花篮只能放到阳台上。
  虽然花多了看着热闹……但总觉得有点不太吉利?李珍檬没事的时候,看着阳台上的花想。
  到了第四天,她实在想不出今天还能有什么人来——也许是时候准备收拾出院了。
  这个念头刚一起来,病房门被敲了三下。
  李珍檬赶紧坐正了,挺起腰:“请进。”
  门被推开,握着门把的是一只纤细白净的手。
  “李珍檬同学,”苏记者笑盈盈地探进头来,朝她打了声招呼,“气色不错?”
  当前时间是离李珍檬刑满释放还有不到24小时的上午10点。
  李珍檬非常意外,虽然她本人对这位记者没有什么看法,但毕竟——
  “……苏记者。”李珍檬小声叫她。
  苏记者走进门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小蛋糕的礼盒。她一看床头柜上堆满了大小盒子,于是直接把蛋糕塞到李珍檬手里。
  “我来采访你一下。”苏记者说,笑得眉眼弯弯的,确实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让人忍不住就想对她打开话匣。
  “……采访我干嘛呀?”李珍檬小声说。
  苏记者又笑笑:“你和你们林老师这次的事,我想做个新闻——所以来当事人这里了解一点情况。”
  李珍檬“噢”地点了点头,请她坐下,没等她问,就把当时的情况简单说给她听了。
  也就说了三五句话——滑坡,等待救援,自己掉下去,昏迷,被找到。
  剩下的都是不能说的。
  “苏记者,林老师会不会被处分?”李珍檬想起几天前,班上同学来看她的时候说的话,忍不住问道,“他会不会因为我的事……要负责什么的?”
  苏记者稍微皱了皱眉:“不知道你们学校会怎么处理……说实话,我也有点不太放心。”
  听她这么一说,李珍檬也跟着急了起来:“那怎么办?”
  “所以我想帮他扩大影响,”苏记者说,“做个新闻,吹一吹——你救了同学,他救了你。有舆论助势的话,我想你们学校应该不会太为难他。”
  说着她话头一顿,朝李珍檬望来。
  “你不会还不知道,你们林老师是怎么找到你的吧?”
  李珍檬一愣:“他没细说。”
  也没有别人对她细说。她从住院后就没见过林落焰,没机会仔细问他。
  苏记者叹了口气:“当时我就在旁边——你们林老师也是个冲动的……你掉下去之后,其他人都傻眼了,没反应过来。他说了声‘不好’,然后就跟着你跳下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知道,李珍檬整个人都呆了。
  自己从山崖上摔下来,却什么事都没有,难道是因为这个?
  “我们也都看傻了,马上联系了救援,一边找你,一边找他……”苏记者说,“当时一堆人快把整座山翻过来,你们年段长急得都晕了。结果他什么事都没有,自己背着你走出来,还找到了救护车。”
  “你们林老师可真是个奇人……”苏记者又补充了一句,“我跟我同事说了说,他们都说他是怕你出了事,他要担责,所以一时脑子不灵清了——我倒觉得,他当时未必想到太多,就是想着要救学生。”
  “苏记者,苏姐姐,”李珍檬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那你一定要好好吹……不是,好好写!你还想知道什么,随便问,我能记起来都告诉你!”
  “你放心吧,”苏记者也笑笑说,“我也不能看着他吃亏。”
  ——《为救学生,他纵身跃下悬崖峭壁》
  ——《实习老师从崖底救出遇险学生》
  ——《是什么让他跳下悬崖?一瞬间的勇气,还是为人师表的使命?》
  李珍檬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划过,划过……看着这些标题,一种生理性不适让她猛地皱起眉头。
  当前时间是下午3点,元气小柠檬出院后的下午3点。虽然医生已经放行,但妈妈还没有,李珍檬出了院就被扣留在家,直到下周回学校——在此期间,哪儿都不许她去。
  但好歹手机是还给她了。
  然而李珍檬一打开手机,发现微博也好,本地论坛也好,vx朋友圈也好……就连学校的空间墙都满是这些标题;她随便点进一个看看,迎面就是一张林落焰背着她,在山路上行走的照片。
  照片上,林落焰头发乱了,衣服脏了,但是他朝着镜头扬起脸,牙齿白亮亮的,露出一个让人放心的笑容。
  他背上的那个人皱着眉,半张脸被林落焰挡住,没被挡住的那半边,也挂着一个心事重重的表情,又憔悴又狼狈,根本就是一头刚刚脱险的小羊羔。
  ……这大概是在救护车那儿抓拍到的,李珍檬想。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注意到苏记者也在呢……
  她又看了下正文,发现除了标题比较……之外,其他的文字描述都平实详尽,质朴动人;自己不太清楚的一些细节,也被苏记者从参与救援的角度一五一十地写了出来——完全就是一个热血少女勇于献身救助同学,热血青年教师再勇于献身救助少女的故事。
  确实非常煽情,评论里几乎都在夸赞林落焰的勇气和责任心,转发和点赞数量也高得惊人;虽然有个别人质疑这样的行为是不是过于莽撞,但也并没有否定林落焰的出发点,和这举动的正面意义。
  这样就能达到“扩大影响”的效果……让学校对失职的班主任从轻发落?
  李珍檬犹豫了一下,点开班级群。
  元气小柠檬:[小纠结][小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