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念知道她说的是崔锦绣和温岭的传言,她点了点头,道:“好,我记得了。”
  崔锦绣的确不是深宅中的女子,尚碧曾偶然和她交手过,崔锦绣的武功,要比尚碧更高,只是她一直伪装成一个深宅中的女子,不让众人注意到她。
  只是前世崔锦绣死得很早,在戚念嫁给温岭之前,她死在了家中,听闻死状凄惨,而她父亲大怒,可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凶手。
  她抿了口茶,此次重来一次,不知能不能找到这起悲剧的真相。
  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很敏锐,查到了那目光的源头,是安定侯,他身穿一身玄衣,站在隐蔽的一处,周围都在奉承他,肆无忌惮地盯着戚念。
  戚念忍住了怒火,知道今日要做之事,足以报复安定侯,不过正是借着这一看,她见到温岭在一旁,他正和他身旁那几人说话,只是不知说些什么。
  正如林曦知道戚念之事,其他人也在调侃温岭。
  “听闻你如今对戚二小姐示好。”这是同为宏文院的官员笑说道。
  “当日一见,心常慕之。”温岭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情思,周围响起了吸气声。
  众人顿了一下,接着有人对他笑着道:“要是之前,我们估计你是异想天开,传闻戚二小姐喜欢首辅家的公子,这情谊天地可鉴,传闻郡主都要答应了,只是没想到他最近出了事,才从牢里出来,据说戚二小姐没去看他,这么一看,你这机会来了。”
  温岭在一旁面带笑意地听着,可细细观察,那目光之中,无一丝笑意,他知道一切,但一听闻何烨之事,他心里朦胧中有些不舒服,那种属于自己的画卷被人恶狠狠划了一道的感觉,尤为清晰,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想到前世何烨的结局,他原本不想做什么,但没料到这一世何烨做了更为过分的事,若不是戚念早早地了解他,做了准备,后果不敢想象,他是做了几日牢,可首辅嘱托了狱卒,他完全没有受到惩罚,就被保了出来,温岭眸色一暗,他已暗中做好了计划,让他罪有应得。
  “无论何公子出没出事,我都会去向戚二小姐表露自己的心意。”
  众人听了这个回答,哈哈一笑,京中谁人不知戚二小姐容色出众,温大人这样爱慕太过正常,但众人也只是桥一个好戏,谁都知道郡主最好门第。
  温岭周围人渐渐散了,可似乎有一道目光沾在他的背上,恶意满满,他回身一望,首辅站在百官之前,目色冷然地盯着他,见温岭望回去,又毫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温岭依旧一脸温和,挑不出错处,女眷渐渐落座,他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到了戚念,戚念一身打扮,依稀间艳压众人,温岭勾唇一笑,笑意里带着满足。
  百官和家眷全到了,众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皇帝未穿黄袍,只是简单地穿了一身便衣,姗姗来迟,而他身旁,是肚子已经鼓起的皇后,庄妃和徐妃,在他们身后一左一右跟着。
  四人落座,戚念一直盯着她姐姐,月娘很拿着软垫,垫在座位之上,让皇后坐着舒服些。
  皇后也看到了戚念,她目光宁静,冲戚念念笑了笑,戚念会意一笑。
  皇帝落座后道:“宫内好久没办过宫宴了,今夷国有来使,正好一起庆贺庆贺。”
  皇帝话音刚落,从一侧就来了一群人,那群人衣服皆为异域风格,抬着箱子走了进来。
  戚念抿了一口茶,按着前世之事,那箱子里,应该就是夷国的那位舞女。
  那群人彩衣飘飘,皆为年轻男子,抬着箱子就到了御前,他们将箱子放下,拍打着手掌,抖动着身体,他们身上挂着铃铛,清脆的声音混着这群年轻人口中异域的歌谣,混杂成一种苍渺的曲子,穿透了这皇宫之中,皇帝从未见过夷国的歌舞,他探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前面一人打开箱子,打开箱子,里面忽然飞出几片丝帛,丝帛缓缓落下,一身姿妖娆的女子蒙着面,她身姿轻盈,于箱中旋转,踏着前面人的手掌,旋转,挥动,身上腰肢宛如灵蛇,和身后那群健硕的少年在一处,逶迤出一道诡异而又绚烂的美景,歌声缓缓消失,女子渐渐停下了跳舞,她蒙着面纱,只漏了一双勾人的眼睛,眸种情意似露非露,决绝地盯着皇帝。
  皇帝见惯了宫内的美人,恍然一见这样的异域女子,倒也觉得新奇,尤其是这女子敬畏而又大胆的目光,让他颇为受用。
  他哈哈一笑,道:“真不愧是夷国之舞,果然新奇。”
  这时女子身后的男人走上前去,跪在皇帝面前道:“此乃我国青韵公主,她自幼仰慕虞国,听闻属下一行人要来虞国,特意跟来献上这一舞。”
  这话明显取悦了皇帝,皇帝话音都变轻了很多,望着那公主道:“不知公主觉得虞国如何?”
  清韵公主行了一礼,才接着道:“虞国之内,国富民强,丰衣足食,百姓和睦。”
  这话说到皇帝心坎里,他含着笑:“那要是让公主留在这里,公主愿不愿意呢。”
  听到这话,清韵公主先是疑惑不解,随后她像是得到了珍宝一般,惊喜不已。
  戚念冷淡着看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事情,接下来,就是她该答应了,可是戚念又岂会让她这么轻松。
  第36章 行刺
  清韵公主雀跃,可还有一丝理智,将那份欢喜压了下去,轻轻说道:“多谢陛下。”
  皇后揉着肚子,沉默不语,她脸色并未变差,甚至勾起唇,轻笑了一下,她余光瞥了一眼这最初的枕边人,他高高在上,目光对自己早已没了曾经的凝望,只有对新人的新奇,那曾许诺的人终究是消失了。皇后收回了目光,心里彻底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该愤怒,可正如那一日的梦,很快就要变成现实。
  “臣有事相报。”户部尚书忽然开口。
  皇帝心情很好,允了他说话。
  “清韵公主这份心思倒是极好,原本臣也不该说些什么,可偏偏欺君之罪,臣就不得不开口了。”
  户部尚书说完这话,众人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戚念看了一眼安定侯,他坐在上位,脸色明显变了变,而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戚念,但戚念早有所感,她早早收回了目光,脸上凝起惊讶的神色,混在众人之中,看不出什么奇怪。
  但这样也没有消去安定侯的疑惑。
  户部尚书说完,皇帝面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他抬眼望向户部尚书,道:“爱卿这是何意?”
  “陛下该知臣年少曾去过霖国。”霖国是夷国的邻国,以玉石为名,户部侍郎年少时曾奉命前去霖国寻玉石。
  “哦?”皇帝明显想起了这件事,他面色凝重,直起了身子听着户部侍郎讲下去。
  “霖国和夷国并不远,两国交界之地只隔了半日的脚程,臣曾为一块玉石的真假前去夷国请教,而后,臣见到了夷国官府之人,那时已经距今不过十年,臣清楚地记得,夷国百姓善歌舞,但皇族之人,只会向百姓献舞,而夷国公主曾在骑马时从马上摔下,腿受了伤,此后再无可能跳舞,夷国皇帝子嗣稀少,符合年纪的皇女该只有一位。”
  户部尚书两朝元老,也是在皇帝还是皇子之时,第一个递出手之人,他的话语很重,皇帝明显听了进去。
  他面色不悦,盯着那舞女,声音听不出喜怒:“不知公主能解释一下么?”
  舞女立刻跪了下去,她眼中含泪,楚楚可怜:“那瘸子并不是真公主,臣女出生之时,曾被嬷嬷报复,换了身份,而父皇英明,从民间寻回了臣女,可那事算是夷国皇族之齿,因而父皇没有多传。”
  假的,戚念握紧了水杯,心里翻滚着事实,她就是公主的替身,只要细细一查,就会查出真相,但这个舞女说得太真诚,反应太快,皇帝反而心思摇动,有了一丝多余的信任。
  戚念在想对策,此事过后,安定侯会有通天的手段来改变舞女的身份么,他做不出来,真正的公主不会让他这么做,那只能瞒住一会,这女子要做什么,戚念猛然灵光一现,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她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她离皇帝并不远,捂着肚子。
  一滴冷汗,从戚念光洁的额头滑下,打湿了她的鬓角,她快速叫来尚碧,道:“快去保护皇后。”
  尚碧不明所以,但她信任戚念,立刻要去皇后身边,但刚要走,就被戚念拽住了,她递给她一样东西,附耳道:“若皇后问你,你就说是我爱慕温大人,求皇后赐个姻缘。”
  尚碧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疑惑:“那小姐你怎么办呢?”
  戚念道:“没人伤害我,但姐姐磕到碰到就不好了,况且,那个清韵公主离姐姐太近了,我很担心。”尚碧知晓此时皇后更为重要,她快步就去了,她走得飞快,可并不显眼,但却没逃出安定侯的目光。
  皇帝道:“原来是这样,没想到竟然涉及到了夷国的秘闻,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上座。”
  而后他又对户部尚书道:“爱卿为朕所忧,朕甚至欣慰,赏。”
  太监的声音响起,说着赏赐的名目,户部尚书跪下谢恩,随后退了回去。
  而清韵公主缓缓起了身,走上前去,坐在了皇帝的右下方,而清韵公主的上面,是徐妃,她面色如常,一如既往。
  尚碧走到了皇后身旁,皇后诧异:“你怎么不在念儿身边。”
  尚碧对皇后道:“小姐让我过来的,她说希望皇后娘娘替她牵一牵线。”
  皇后还想说什么,旁边又奏起了乐音,打断了皇后的话语,那群夷国少年又跳起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舞蹈。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进去,皇后见此,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戚念这是对温岭上心了,所以这一遍遍的催促,她就唤近了尚碧,自她耳旁道:“好,我记得了,过一段时间我就说。”
  尚碧听完,就站在了一侧,这个位置就算清韵公主过来,也能抵挡住。尚碧心里不明白小姐为何这般小心清韵公主,但既然小姐说了,她就会护住小姐的姐姐。
  那群彩衣人拍起了掌,挥着臂膀,呼起壮阔的歌,和那金戈铁马的乐音混杂,涤荡出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种和虞国截然不同的舞,吸引着众人的注意,上至帝王,下至官员,目光胶着在上面。
  可尚碧没有,她心里藏着事,戚念的话在她耳边一遍遍地敲着钟,警醒着她,但她没有盯着清韵公主,这不和规矩,但她脑海是清醒的。
  清韵公主坐在上座,却把自己缩成一团,藏起自己的锋芒,她心里在数着数,等着时机,而后,她手抚上了腰,乍然之间抽出了腰中软剑,冲向了皇帝。
  温岭坐在下位,因戚念的插手,这一切都和曾经不同,那清韵公主该是直接进宫,这样一动弹,之后必定要好好查清她的身份。
  可她的身份并不经查,真正的公主还在夷国,只要过两日,真相就会大白。
  那此时公主上去只是延缓她的死亡罢了,除非,他心思一转,望向了徐妃,徐妃她像枝空谷幽兰,静静地坐在那里,而夷国开始了跳舞,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舞,目光吸引了过去,但手却毫无自觉地抚上了肚子。
  徐妃怀龙胎了。
  这种想法骤然在他脑海里生出,温岭他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就在下一刻,公主忽然有了异动,刺向了皇帝。
  第37章 混乱
  众人的目光都在歌舞之上,异变猝不及防,皇帝身边的侍卫还未反应过来,假公主就行动了,她如流星赶月,疾驰到皇帝身边,手上软剑猛然刺了过去,皇帝只觉得一道风在耳边划过,死亡的气息在他面前破裂,晕染出一朵死亡的花。
  皇帝多年置身在危险中的反应还在,一个翻身,就从椅子上滑落,躲过了那致命一剑,但肩部却被滑了一道口子,血很快就印染了衣裳,但那血却不是鲜红的,而是泛着乌黑,汨汨地流了出来。
  皇帝自然注意到了,他心里慌张,高声呼喊,但因为过于紧张,声音破了音:“侍卫,快抓住她。”
  侍卫比皇帝的话还快,把皇帝团团围住,和假公主对上,假公主身姿灵敏,正如她刚才那灵蛇一般的舞蹈,在众位侍卫之中,并未占下风,而那群跳舞的彩衣男子,也冲了上来,他们并没有武器,但这群人力气奇大,生生举起皇帝面前的桌子,扔在了侍卫的身上。
  一瞬之间,彩衣人夺去了那被击倒侍卫的武器,侍卫护着皇帝护地十分艰辛,但彩衣人毕竟人少,寡不敌众,而宫内大乱,侍卫陆陆续续从外面进来,彩衣人渐渐占据了下风。
  但假公主却借着彩衣人递上的东风,摆脱了侍卫,得了空之后她没有继续攻向皇帝,而是目光一扫,望向了身边几无侍卫的皇后,以及她肚中的孩子。
  她面色一凛,立刻换了思路,矫捷地离开了这片混乱,冲向了皇后面前,侍卫首先是保护皇帝,加上彩衣人的参与,假公主竟然如鱼得水,冲到了皇后面前,就在软剑要刺到皇后面前之时,尚碧拦住了。
  尚碧一直提防着假公主,而在她发难之时,她立刻扶起了皇后,向后退去,但这里一共就这么大,皇后身体还跑不了太远,尚碧她们不过走了几步,假公主就带着软剑刺过来了。
  尚碧抽出软绫,那软绫乃是公主所赐,刀枪不侵,尚碧如疾风一般,挡住了假公主的杀意,两人就在这里打了起来。
  假公主也是措手不及,她完全没有料到,皇后身旁这个不起眼的宫女,武功这般高,竟能和她打了个平手。
  禁军似潮水一般,漫进了宴廷之内,彩衣人的优势渐渐归零,假公主知道再耽搁下去只会死在这里,她用了一个假动作,骗过了尚碧,尚碧她一心护着皇后,假公主作势刺向皇后之际,她拦了下来,却没料到她给假公主让出一个空缺,假公主顺着这空缺逃了出去。
  而彩衣人那一边也彻底落了定局,他们寡不敌众,侍卫很快制住了他们,但这群人面色如常,嘴巴共同一动,瞬息之间,没了呼吸。
  禁军首领大怒,他刚带着手下抓住这群作乱之人,没想到竟然全都成了尸体,那之后找出阴谋简直难上加难。
  他额头泛着冷汗,窥看了皇帝,这一看不要紧,皇帝脸色惨白,嘴唇乌黑,眼窝处泛着黑意,受伤的地方流出浓浓的黑血,禁军首领上前,而太医这时也赶来了,一群人乌泱泱拱着皇帝,太医赶紧把脉。
  而皇帝那处混乱着,戚念这处也并不好过,就在假公主行刺之际,她心头一紧,就要喊出一声小心。可刚要喊出之际,一双大手捂住她的嘴,阻止了她的提醒。
  而她耳边响起熟悉而又令她厌恶的声音,是安定侯:“戚小姐,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耽误我了。”
  戚念呜呜地挣扎着,但她和尚碧不同,她不会武,完全挣脱不开徐慎,而徐慎继续着恐吓着她:“我查了许多遍,能说出我府中有异族舞女之人,只有戚小姐一人,戚小姐那群朋友,并没有戚小姐知道地多,而刚才,戚小姐可是第一个观察到上面异变的人,我自小习武,真是从未见过有戚小姐这般灵敏的人。”
  这并不是夸她,她甚至能察觉到那种淡淡的杀意,弥漫着徐慎的话中。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戚小姐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太碍事了么,既然今日已经乱了,徐慎愿意为这宫宴再添一抹血色,戚小姐觉得如何?”
  戚念拼命地挣扎,听到这句话她骤然停了动作,徐慎杀她之心坚决,而她如螳臂当车,完全挣扎不开。
  她高估了自己,她把尚碧派了出去,救她的姐姐,而她自己,完全没了依仗。
  她渐渐失去了呼吸,混沌中泛起一丝后悔,她对不起温岭,她答应过今生和他一生一世。
  就在意识丧失之际,她面前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魂牵梦萦,久久在她脑海中盘桓,是温岭,他注意到了这边,赶了过来,面如坚冰,可他不会武功,救不了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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