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知遥看向花蓉,说道:“仙尊,墨海每隔七八十年,便会有一回海啸,我墨海生灵还有海边凡人之界,每每海啸之时,便会遭受重创。不知仙尊可否做主,让煊赫和回川两派,在我墨海海啸时,能以金土筑墙,阻拦水灾伤害生灵。”
听罢这话,花蓉眸中隐含赞许,鲜见的看向知遥:“为众生着想,是你身为墨海女君该做的,你做的很好。如此这般……”
花蓉看向黎明戈和荒云,说道:“墨海再有海啸,就劳烦两位掌门,协助墨海治理水患。”
两位掌门行礼应下,知遥亦起身道谢。坐下后,知遥又就着造福众生的话题,同花蓉攀谈起来。
时拂晓在一旁听着,只觉自己被隔绝在了他们的话题之外,完全插不上话。
自己的生活,永远就只有那一亩三分地,而他们,却考虑着天下苍生。
看着知遥,一股淡淡的自卑感,在她心中漫散开来。
知遥在说话的间隙,偶尔瞥一眼时拂晓,见她神色蔫蔫的,心中更觉可笑。这样的小姑娘,怎么配得上心怀苍生的花蓉仙尊?
婚宴结束,众人各自散去,时拂晓同花蓉从春在溟濛楼出来,一同御云往云生结海楼而去。
时拂晓看着身边花蓉,想起方才他和知遥那些话题,忽觉他离自己又远了。记着他的鼓励,便鼓起勇气伸手,握住了花蓉的手腕。
她想找回这些日子以来的亲近,盖掉自己心头的惶恐和不愉。
自那日和花蓉长谈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显更亲密了一层。
她也能清楚感觉到,仙尊为了能给她一个寻常丈夫该给的,很用心的在体会人世间的情感。
花蓉手腕忽地被时拂晓握住,他低头看了过去。
这若换做之前,他必然会感到欣贴心的暖意,然后再趁机拥她入怀。
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之前那种感觉竟消失不见,反而觉得有些疲于应付。
他看着时拂晓的手,不自觉微微蹙眉。
时拂晓觉察到花蓉面上一瞬间的变化,心下忽地一凉,她忙收回手,不解问道:“仙尊,怎么了?”
“没什么。”花蓉淡淡道:“许是累了。”
这语气……时拂晓讶然,自仙尊化形,从未用这样淡漠疏离的语气和她说过话。
第42章 花蓉指着心:这里痛!……
话音落,花蓉似是意识到自己这态度不好。
他脑海里分明还记着,之前小姑娘带给他的所有欣喜和温暖,也记着自己想要好好和小姑娘在一起的想法。
可为何忽然之间,小姑娘拉他手腕时,他会觉得心中再也生不出之前那种甜蜜的感觉?
花蓉看向时拂晓,微叹一声,安慰她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时拂晓笑笑,点了点头。
她虽期待花蓉主动的靠近,可从始至终,她也没对花蓉抱过什么希望,说白了,她不敢奢求花蓉也能很爱很爱她。
所以,这个时间给不给,结果如何,对她来讲并不要紧。
二人回到仙府中,一路无话。
夜里,待时拂晓睡去,花蓉起身下榻,看了睡熟的小姑娘一眼,以移形换影之术,到了人间。
他想弄明白自己心中的情感,为何会有这般朝来暮去的变化。
从前他对人间的概念很空乏,上次下凡,是走到哪儿算哪儿,看到什么算什么。
而这一次下凡,不知为何,却下意识的想起,时拂晓曾经在人间生活的地方。
待稳住身形,看清所处环境之时,花蓉微微讶然,竟是曾在小姑娘心识中看到的乔家。
花蓉便进了乔家,朝记忆中小姑娘曾居住的院落走去,白袍青衣的俊逸身影,在这间人间的宅院里,高贵出尘的格格不入。
身边乔家下人来来往往,从花蓉身边走过,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
不知走了多久,花蓉终于到了时拂晓曾经居住的小院。
这处小院,在乔府最偏僻的角落里,同一路走来,见到的其他院落相比,显得破落又窄小。
院子栽种的草木植被,也没有其他院中那般稀有珍贵。只有一棵苹果树,还有几株稀稀落落的牡丹。
小院里的环境,同他脑海中,时拂晓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他信手一挥,将自己脑海中的相关记忆抽取了出来,以幻境的方式,重新让记忆的画面出现在小院里。
一片青光闪过,时拂晓不真切的幻象,连同当时的环境,重叠着现实,出现在眼前。
他看到春来之时,小姑娘独自一人在院中栽种蔬菜的身影。
他记得曾在小姑娘心识中看到过,她在人间时为人所轻视,几乎没什么月例银子,唯有自己栽栽种种,才能满足一日三餐所需。
他又看到秋来之时,苹果树上结出果子,小姑娘自己攀着□□,将熟透的果子都摘下来,嘴里叼一个,手里提一篮。
还看到她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腌制苹果的过程。
等到了冬日,她房中碳火稀缺,搓着一双冻红了的手,却还面上愉悦的,边蹦蹦跳跳的跺脚御寒,边在院子里欣赏雪景……
心间骤然一疼,花蓉不禁蹙眉。
可尚未来及弄清这疼痛的来源,它已转瞬即逝,任他无论如何都再也捕捉不到。
花蓉没有收回身边的幻境,小院里仍旧是时拂晓曾在这里生活时的幻象,春去秋来的来回显现。
花蓉上前几步,推开了院中房门,屋里陈设同小姑娘的记忆中没有差别,唯独房间正中多了一个神位,供着时拂晓的名字。
神位前有新鲜的供果,还有烧落的香灰。看来乔家人,还真给小姑娘供了个神位。
花蓉亦将相关记忆做成幻境,房里也出现了时拂晓的幻象,她曾在这里生活的痕迹,一丝不留的真实展现在花蓉面前。
刚在屋中,找了个地方坐定。
他忽见小姑娘的幻象,红着眼睛,抹着泪水从房门处走进来,直直上了床榻,掀起被子一把将自己蒙了进去。
啜泣声隐隐传来,被子也跟着微微抖动。
心口那种疼痛感再次袭来,可又再次不着痕迹的很快消散。
花蓉微微蹙眉,到底是什么,让他心痛一下之后又陷入这种茫然的空洞中。
就在这时,小姑娘掀开了蒙在自己头上的被子。
花蓉抬眼望去,小姑娘眼睛依旧红肿,却已经不哭了。她拔下簪子,跪在榻上,在架子床的架子内侧上,用簪子刻画起什么。
花蓉亦上了榻,时拂晓的幻象就在他的身边,专心致志拿着簪子刻写。
花蓉顺着她的手看去,幻境与现实重叠。
幻境中的时拂晓,字尚未刻完,但现实中,架子床上那行字清晰可见,还有些陈旧的痕迹。
花蓉抬手抚上那行字,手同幻象里的时拂晓的手,重叠在一起。
“即便所有人都不爱你,可你也要爱自己,好好生活。”
看清那行字的刹那,心口一阵剧痛混着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可又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花蓉深深蹙眉,伸手按住一侧太阳穴。
心中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会感觉如此之痛?
可即便很痛,他又想拼命的去捕捉,但它却偏偏稍纵即逝,留在他心里长久绵延的,只有平静和空洞。
他抓不住自己心中的感情,像是她的幻象怜悯下的恩赐,只是瞬息间的动荡。
花蓉睁开眼睛,心里还是没能留下任何他想要的情感,平静和空洞盖过了他想捕捉的一切。
花蓉目光扫过这间小屋,即便心中已归于平静,可他却不想看着小姑娘的幻象,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就像不想曾经的时拂晓,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一片灵气从花蓉身体里溢散而出,瞬间便填满整座小院。
灵气所过之处,以眼可见的速度,开满繁盛的鲜花,就连架子床的架子上,都缠绕上茂盛的花藤。
花蓉的灵气过后,整间小屋比皇宫里的花房还要美,小姑娘的幻象,便穿梭在这如梦境的花屋里,显得不再那么凄清寥落。
花蓉走出房间,再次来到院中。
虚晃的幻境正值寒冬飞雪。
茫茫雪景,同满院的鲜花交合在一起,飞雪和落花纠缠着彼此,飘飘荡荡地落下,构成一幅奇异又绝美的画卷。
小姑娘赏雪的幻象,在这幅画卷里,更显的美轮美奂。
花蓉看着她,眼里满是疑惑,不知在思索着些什么。
这时,脑海里忽然出现坤赋的声音:“放着仙府里鲜活的小娘子不抱,跑到这里对着一个幻象发呆。怎么有了魂魄之后,你的行止同那些凡人一样,越来越古怪?”
花蓉鲜见的没有怼他,他只是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平静的说道:“我好像遗忘了什么,可又好像什么也没忘。我怎么确定,自己有没有爱上一个人?”
坤赋咂摸半晌,回道:“问我你也是白问。不如,你化个形,去找个凡人问问。”
“也好……”花蓉应下。
到了乔府门口,花蓉似是想起什么,复又折返回去。
径直到了乔赟的房中,此时的乔赟,正抱着自己的小妾,睡得香甜。
花蓉冷嗤一笑,信手一挥,两道青光便钻入了乔赟和那小妾的神识里。
凡人生死自有因果,他不能出手妄加干预,但是,却可以给他们二人一出幻境。
凡他们曾经对小姑娘做过的事,都会实实在在的在幻境里亲身经历一遍,所有五感获得的体验,都同真实感受没什么两样。
她曾经被伤过多少次,如何痛过,如何心酸过,如何无奈过,乔赟他们两人,都要完完整整的在幻境里体验一遍。
布下幻境后,花蓉离去。
身后的房间里,传来乔赟同那小妾撕心裂肺,而又充满恐惧的尖叫。
花蓉凌空站在星空下,青色的长袍在夜风中翻飞如蝶。
他闭目,神识搜过无数凡人的心识,他想找一个足以能解答他疑惑的人。
片刻后,花蓉选定了人选。
是位三十来岁的夫人,乃是当今皇帝之妻,且与皇帝鹣鲽情深,皇帝为她不纳后宫,只与她一人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