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那么鲜活而又充满灵气,可偏偏面对自己时,却又这般恭敬拘谨。
这就让他,心中凭空生出一片孤寂。
就仿佛人世间的所有鲜活快乐他都没法参与,只能像上古时期那般,站在高位上,漠然的俯视一切。
花蓉忽然觉得,上古时的那五万年,自己活得宛如天道一般冰冷,除了守着天道赋予的仁德之行,他便毫无自己。
花蓉走上前,在塌边坐下,轻薄的白袍同一头青丝顺长落在腿面上,他开口对时拂晓道:“其实,你从前如何,以后还可如何,不必对我这般恭敬小心。”
时拂晓闻言,心下一喜,实不相瞒,她求之不得!
可当她迎上花蓉那张好看到世所倾倒的脸,心跳便全然没了章法。
他不仅长得好看,他还有那么干净如玉的气质,以及那份撑起他所有从容淡泊的能力。
而自己……时拂晓微微低眉,全仙界最废柴的就属她,没有知遥女君那般显赫高贵的地位,就连旁人都有的亲人依靠,她都没有。
就连人间,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当她母家败落时,迎来的都是乔家那般的态度。
乔家普通人家尚且如此,何况他是整个仙界唯一一位君王般的存在。
这婚姻,说来也是旁人硬塞于他的。
纵然他说会对自己负责,可到底是因为他天生仁厚肯担起责任,他愿怜她护她,可唯独不爱她……
她并不愿为了满足自己的爱慕,在他身边自欺欺人,卑微的去捆绑他。
她心里都明白的,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时拂晓冲花蓉笑笑,说道:“从前不知大木头是仙尊的仙身,所以,是我造次了。日后我会同所有人那般,敬着仙尊。至于这荒唐的成亲,仙尊也不必放在心上。”
一番话说罢,时拂晓不给花蓉再说话的机会,忙道:“仙尊快些歇着吧,我也困了。”
她生怕方才那番话说完,从花蓉嘴里听到一声认可,那她一定会很难过。
她忙掀开被子,在自己铺好的地铺上躺下,背对着花蓉。
仙盟大会上,花蓉仙尊化形的那一幕,在她眼前久久挥之不去。是那么绚烂耀眼,那是得多么受宠于上天,才会引来世间所有生灵的朝拜。
一定也有很多其他姑娘像她一样,被花蓉仙尊深深的吸引,一颗心,无法控制的,毫无保留的落在他身上。
是不是此时此刻,也有很多姑娘像她一样,想着花蓉仙尊而睡不着呢?
哎……时拂晓心中叹息,她不过就是那万千仰慕者中的一个。
花蓉看着时拂晓纤细的背影,心下也在叹息,他该怎么让小姑娘明白,他是真的想好好和她在一起。
可是……这男女之事上,他这也是老铁树开花,头一遭,委实不知该用些什么法子。
夜渐深,榻下传来小姑娘平稳的呼吸声。
朝夕相处这么久,花蓉知道,小姑娘这是睡熟了。
他便起身下榻,在小姑娘身边蹲下,掀开被子,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小心得放回睡塌里侧。
他明白小姑娘敬着他这份心,但他怎么忍心让小姑娘自己睡在地铺上?
花蓉在她身边躺下,伸手将时拂晓揽进了自己怀里。
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扶着她的后背,小姑娘额头贴在自己颈弯里,呼吸打在他的皮肤上。
一抹青光闪过,源源不断的木之灵力,自花蓉双手送进时拂晓身体中。
时拂晓身上血肉渐渐变得透明可见,血骨经脉隐隐显形,木之灵力自任脉起,一寸寸的遍布她的全身。
明早起来,想来小姑娘的命格就能补全。
想着,花蓉闭上眼睛,下巴轻轻抵在时拂晓的头顶上,阖眼睡去。
第二日一早,时拂晓渐渐苏醒,意识模糊间,便觉一股清甜的花香钻入鼻息。
随即便感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手抱着对方紧窄的腰,腿还大喇喇的搭在对方的腿上。
她微微一愣,睁开眼,入目的便是花蓉衣领微敞的胸膛。
时拂晓一惊,赶忙就要起来,谁知却被花蓉手臂按住,头顶传来花蓉温柔而又从容的声音:“别动。”
声音那么那么的近,仿佛从她脑海中传来。
“仙尊……”时拂晓心都提上了嗓子眼,怔怔的轻唤。
花蓉没有睁眼,安心的抱着小姑娘,接着道:“你的命格尚在修复,再睡一会儿吧。”
原来仙尊是在帮她补全命格,白激动了,时拂晓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时拂晓的安静地躺在花蓉的怀抱里,只觉自己全身经脉都有灵力流淌而过的那种温热与充沛之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方才那般睡着也就罢了,偏偏现在醒了,在花蓉怀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那般煎熬。
盼着能再多呆一会儿,可混乱的心跳和胡思乱想的心绪,折磨得她又想快点结束。
时拂晓在花蓉怀里不敢乱动,直到手和腿都有些麻了,方才开口道:“仙尊,还要多久?没有快一点儿的法子吗?”
头顶传来仙尊的一声轻笑,他身子一侧,将时拂晓压倒在枕上,自上而下的看着她,唇边依然是从容的笑意:“有,若以双修之法,本尊精血入你体内,很快就能补齐。”
时拂晓闻言瞪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花蓉仙尊这般神仙人物,竟能以如此平静从容的口吻,说出这等可怕的虎狼之词!
“那、那可能慢一点也无妨……”时拂晓声音渐次低下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微微侧头,躲开了花蓉的视线。
花蓉失笑,委实无法再去逗弄小姑娘,便伸手再次将她揽到怀里,修补她的命格。
花蓉接着道:“仙盟大会上,商朔计划落空,日后恐怕还要对你不利。若是现在找到冉玺,命掌刑司审问,倒也能给商朔重击。”
听花蓉说起正事,时拂晓心绪平静了不少,说道:“我怀疑爹娘的死因,也同商朔有关。若不能找到证据,为爹娘报仇,我不愿轻举妄动。折允师兄也在帮我找证据,待证据齐全的时候,我必得为爹娘要一个说法。”
花蓉低眉看向她,说道:“后续的事情,我会帮你查。至于折允,从此之后,你不许再见他。”
时拂晓抬眼,面露不解:“为何?”
自回到仙界,折允帮她许多,纵然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但是她心里是认这个朋友的。
花蓉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时拂晓命中缺木,却能唤醒他。
而他一醒来,便出现这么多疑团,再加上仙盟大会上有死了那么多弟子,不像是商朔所为,还有折允心识里看到的一切。
他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一张更大的网,牵扯更复杂的因果。
而这些事情,他不想小姑娘过多的参与。
想着,花蓉对时拂晓道:“你记着我的话便好。”
花蓉在她心里恍若神明,虽不知原因是什么,但仙尊既这般说了,她听着便是。
本也是为了查证当年的事,才同折允有这些联系。
虽然商兀凝已经和她决裂,但她不顾一切救自己的那份恩情,时拂晓永远记在心上。
折允,能不沾染,还是不沾染的好。
想着,时拂晓应下了花蓉的话。
俩人就这般说了一会儿话,花蓉松开了手,对时拂晓道:“你命格已经补齐,往后,不用再惦记着自己会不会死,好好修行。”
时拂晓试着聚了一下灵气,果然,这次当真有沉入丹田之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流走。
她揪心了那么久的命格一事,如今就这样补齐了。
可为了找到补全命格的方法,意外查到的关于爹娘的那些事,却无法叫她很好的享受此时此刻的喜悦。
只觉有恍然如梦之感,时拂晓爬下床,恭敬行礼:“多谢仙尊。”
看她又行礼,花蓉委实无奈,但他也知道,一时半刻改变不了小姑娘的想法。
便免了她的礼,对她道:“如今你命格已经补齐,其实你命中反而水重,你修习水系仙法会更合适,不如去露华派。”
时拂晓忽地想起知遥,她记得那日知遥看仙尊的眼神,也记得只要曾邀请仙尊前往露华修养。
心下有一瞬间的酸楚,拒绝道:“如今仙界的规矩便是这般,我身为内门弟子,还是留在流芳派的好。”
花蓉看向她点点头:“也罢,有我在,你即便命中水重,修习木系仙法,也不会太吃力。”
时拂晓熟悉妥当,趁花蓉梳洗的功夫,去集市上,为花蓉定制了几套衣衫簪冠,拿回来后,给花蓉换上。
因着仙盟大会上出得事情,为了弟子们的安全,这几日各大流派都停了课业。
时拂晓便自行打坐,学着运转周天,想把之前欠下的课业都不上。
可还没坐一会儿,便见掌刑司长老,以移形换影之术到了她的仙府中。
一见花蓉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慌张道:“启禀仙尊,掌命长老出事了!”
花蓉闻言蹙眉,忙带上时拂晓一起,前往后山竹林洞府。
花蓉和时拂晓赶到的时候,商朔及四大楼主皆已到齐。
刚进洞府,便听到商朔怒极的声音:“掌命长老来自女娲一脉!是谁?是谁竟敢下此毒手?”
时拂晓跟着花蓉走进去,但见石榻上,躺着一名人首蛇尾的老者,他的蛇尾垂软无力的耷拉在地上,双目紧闭,双唇紧抿,整个人面色灰败。
众人见花蓉进来,忙让开一条道,各自行礼。
花蓉问道:“怎么回事?”
商朔行礼回道:“回禀仙尊,掌命长老的识海,被人毁了。”
花蓉微微沉吟,看向商朔,几乎是顷刻间便摄取了商朔的心识。
探罢心识后,花蓉垂眸,此事与商朔无关,会是谁?探取摧毁掌命的识海,一定是想知道什么。
现在掌命成了这个样子,那个人的目的,显然已经到达了。
掌命的识海里,到底有什么是那个人想要的?
想着,花蓉对沈乾川说道:“你负责将掌命送去昆仑瀛洲,到时自会有使者接掌命回神域。待神界修复好掌命识海,本尊自会前往神域,找掌命问清缘由。”
沈乾川领命,带着掌命离开。
商朔委实不安,掌命是他最重要的臂膀,如今竟被人毁了识海,虽还有命在,可即便醒过来,也只能形同的傻子。
自仙盟大会近百弟子命丧法鼎秘境,商朔便觉有什么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也不知道此人目的。
在背后运筹帷幄这么多年,直到坐上掌门之位,这还是第一次叫他如此不安。
掌命是神域的人,连他都不敢在掌命面前过于造次,而这个人,竟敢对掌命下此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