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些的了解极少,基本上处在大众水平线上,通过网络、电视看到过,再在户外用品店和搞活动的广场上看过两眼实装,对于它的具体的结构、细节通通不了解。他能给工匠提供出来的要求就是原材料要尽量的轻便坚韧,必须兜得住风还得防止被风撕裂。
想啊,要是飘在高空中降落伞坏了,或者拿麻布做降落伞,虽然够坚固,但是风都从缝里面穿了过去,人跳下去会“咣!”地一声从高空笔直落地,当场摔成肉泥,基本上没有任何生还和存活的可能。
热气球,不仅要兜风防风,还得考虑到耐高温、防火。高空的风大,风一吹,火一晃,火苗飘过去,呼地一声把热气球点燃……无生还可能的空难事故出现了!热气球的难度比降落伞和滑翔翼高很多,它要考虑到风力、制造材料、结构、平衡、热能转化及燃料等等各方面的因素,相当复杂,且很危险。连旅游区的热气球项目都出过事故摔死过人,死亡率极高的翼装飞行都比热气球热门,就可以想象得到研究它的投入和回报比有多低。
裴曦的重点考虑是滑翔翼和降落伞。
相对来说,降落伞是最简单的,滑翔翼比降落伞多个支架,又要多一项研究。多一项研究,那不是顺便的事,而是很多年投入和技术攻克的事,从原材料到技术投入、人力都要翻好几倍。布艺跟钢质的轻型材料工艺,研究水准不在一条线上。
裴曦把降落伞画好放到一边,开始画滑翔翼。
羽青鸾的桌案就在他的旁边,她在批折子之余不忘瞄向裴曦,见他画好一张图放到旁边,放下折子挪步过去,看他画出来的成果。至于那些没批完的那些折子,她打算留给元儿去批。
她去到裴曦身边,先拿起降落伞的草图仔细地看了又看,又看到他在画像风筝一样的东西,很是好奇,心说:“风筝能带人在天上飞吗?”风筝靠线操控,没操控好都容易一头栽到地上坠落,或者是线断了就飘飘摇摇地飞走、落到地上。风筝把人带到天上,应该是很危险的事,就是不知道裴曦是否能有办法解决。
她搬来椅子,坐在裴曦身边,看他画风筝,然后就发现他又开始揪头发,从他的表情看,应该又在腹诽吐槽,八成遇到难处了。
……
裴曦觉得滑翔翼简单,画起来就呵呵了……它的支架是怎么设计的?它是怎么操控方向的?样样都是难题,还不如降落伞呢,人挂在降落伞上能扭扭晃晃拽绳子调整方向,不必考虑平衡问题,歪着落地也是可以的。滑翔翼歪着落地……会跟风筝似的一头栽倒在地上叭叽摔个粉碎吧。
这种涉及到人命的事,他还真不敢不懂装懂随便画个图糊弄去误导工匠,于是把滑翔翼图纸团成团,往纸篓里一扔,决定专一一点,只攻降落伞。
滑翔翼,热气球什么的,靠边吧。
他对羽青鸾解释道,“滑翔翼和热气球的难度太大,危险性太高,降落伞……已经属于极限了。”
羽青鸾轻轻点点头。她对这些毫无不了解的东西发表不了任何看法,听裴曦的。
裴曦造降落伞涉及到打居狼攻城,这在朝廷可以算是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所以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
他决定把研究降落伞的项目放在朝城。
朝城因为采铁矿的缘故,处在全面封锁状态,能够最大程度地保障不被泄密。卧牛山栈道跟天屏关在地形上隐约有点相似,还可以作为试验和训练地点,且那地方非常隐秘,不至于被人看到降落伞在天上飘。
至于人飞下去后,能不能上来,在研究降落伞的阶段,可以先把上下的栈道、以及跳伞点修起来。随便找个修军事瞭望塔或开新路、设新哨点的名义都可以掩人耳目。
这种秘密项目,他得自己去,从挑人到安排地点、整个防控都得把关好,这种事连二明都不带。
二明年龄小,如今刚独立办差,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这种涉及军国大事的机密,万一出点纰漏,羽青鸾和羽九玄倒不会拿他怎么着,但有时候赶上寸劲或者是被人坑了,真就难讲会怎么样。他可不想二明出点什么事。
其实打居狼不是非得用降落伞,大不了做燃油桶用火攻,把城门烧穿,但火这东西在大凤朝挺招忌讳,轻易不好拿出来用,只能作为备选方案。
裴曦收拾下,便往朝城去了。
羽青鸾半点都不担心裴曦造不出降落伞,毕竟他提的那些要求,以大凤朝现有的条件还是可以满足的,丝绸、棉布都可以试试,如果不行,可以将细牛皮编织进去。
打居狼,跳伞攻城的机会只有一次,从实际使用上来说,裴曦的要求其实挺高的。
打仗,而且是从那么高的空中跳下去,哪有不死人的?裴曦却说以尽量不死人为原则。
羽青鸾便觉此事稳了。
她对自家长女能够说动裴曦造降落伞,也是极佩服的。
此事属机密,母女俩都很有默契地没提,也没有做出更多的引人注意的举措,就当他是很随意的一次出行。他成天在外奔波,往朝城去实属平常,且朝堂上刚参奏过他,又闹过一回,风口浪尖的,或许还有回避之意呢?她们不做多余的动作,旁人便难做猜想。
朝廷的钱粮真不富裕,再增加十万大军的开销确实很费力。
羽青鸾是把给自己造天子陵的预算挪来扩军。
她已经继位,照常理说,她的天子陵应该已经开始建造了,但……到处用钱,她觉得自己至少还能活些年,不必急在一时造天子陵,即使她出现意外变故,停灵在父母身侧陪伴他们身旁便是。
裴曦跟她讲那么多盗墓考古的事,导致她都快有心理阴影了,造那么好的陵墓将来还要被挖出来,且开棺见人的模样让人委实一言难尽,让她对造天子陵的心思很淡。晚些年造吧,等裴曦忙空,问他想要什么样的陵墓。
有奇袭居狼这条策略,再加上西北军还要收编五万精锐,朝廷便不必非要扩招十万之众,可以适当减少。
羽青鸾私下和羽九玄商议。
羽九玄对她爹娘有多少家底,一清二楚。以朝廷目前的财力,扩招十万玄甲军养起来确实吃紧,但挤一挤,还是可以的。不过如果能把这些钱省下来,可以做些别的事。
她坐到她娘亲的身边悄声说,“先让他们多吵吵,京城现在还不够乱,让扩兵之事、云驰的事多吸引些眼球……咳,多吸引些注意力,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她又比划了一个“五”字,说:“娘亲以为如何?”
羽青鸾点头,说:“可。”五万之数,正符她的心意。不过下次上朝还得继续商议扩招十万玄甲军的事。若是直接骤然减去五万之数,会令人生疑。
羽九玄说:“你都是天子了,何必这么委屈自己。烟水山皇爷爷的陵墓位置挺好的,旁边还有一大片地,足够再建一座天子陵,再加几座陪陵都够了。”她娘把建陵的钱省下来,她闹心。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她爹娘呀,这还是天子呢。一辈子苦哈哈的,不是开荒就是打仗,好不容易坐上天子大位还天天被人骂。
羽青鸾说:“此事,听你父亲的。”
羽九玄便不好再说什么。她又提了一个当务之急,“钱财之事,我倒有些想法。”如今朝廷的粮是够的,钱财……朝廷缺,国库不说快空了,但也差不多,经常是刚运进去就拉出来……存不住,到处都在用钱。朝廷缺钱,贵族官员们一个比一个肥。抄家强抢是不行的,法子得另想。
羽青鸾轻轻点头,示意她说。她发现长女在钱财之事上,真是尽得裴曦真传。
羽九玄端起白瓷茶具,说:“这眼看就到秋天了,秋收后,各地官员又该押粮进京,对于一些劳苦功高的重臣得赏。”她拿眼看着她娘。她娘亲赏的不仅是重臣、功臣,更有很多她皇爷爷时候的老人。她随手一件金玉铜器,用来买粮的话,都够堆满一间屋子,每年的赏赐花费都极大。
羽青鸾听出弦外之音,淡淡地扫了眼羽九玄,不置可否。她顿了下,还是说了句,“今年有一批御造的丝绸锦锻。”裴曦翻过她的开销薄,心疼得咝地一声,又装出没事般安慰她“你是天子,赏赐开销是应当的。我让人造一批看起来就很贵的布作为专用的御造之物,你拿去赏赐,好看又体面。”
羽九玄知道这事,可丝绸锦缎赏后宅女眷还成,赏军中或朝堂上的人,便有些……欠妥。她娘最后还得搭金子铜钱玉器。盐铁能生暴利,但她爹说那些都是民生,不让在朝廷在上面多挣钱,那就瓷器好了。她拨拨茶杯盖,发出轻碎的撞击声响,对她娘说:“御赐瓷器,金贵,精细,比赏铜器有体面吧?我听爹说过,历朝历代,御用瓷器都是贡品,属皇家贵族高官们才用得起的,后来才逐渐普及到民间。在细瓷普及前,民间用的都是粗瓷。大凤朝如今还是陶器为主。”
她把茶盖底下的那个“御”字印戳给羽青鸾看,说:“如今,这等物什只有我们自家人用用。”她爹说,日常用具,陶器和瓷器用起来差不多,就是美观上的差别,现在发展瓷器过于耗费。可是曦公说得要节省,他自己特别嫌弃用陶器,能用瓷器绝不用陶器,即使偶尔用陶器,那都是做工精美的细陶,拿来种花。吃饭喝汤,坚决不用金器铜器,说怕重金属中毒。
羽青鸾点头,说:“可。”
羽九玄说:“那便说定了,我回头便安排人把御造瓷器作坊开起来。”
羽青鸾说:“可适当开设官窑瓷器。”
羽九玄看向她娘。
羽青鸾说:“朝廷缺钱。居狼,我不欲久等。你为主帅。”朝廷要用钱的地方极多,出征所需的军费筹备颇难,她天天看着裴曦揪头发也心疼。如果能卖瓷器从官员贵族那里把打居狼的军费凑出来,倒是挺不错的主意。
羽九玄闻言,喜得两眼发亮,说:“谢谢娘亲。”笑眯眯地走了。
羽青鸾唤道:“回来。”
羽九玄困惑地回去。
羽青鸾把昨天没批完的折子,连同装奏折的箱子一起塞给羽九玄,说:“去吧。”
羽九玄看看她娘亲,一直怀疑她娘亲对她不仅是重用,很可能还有想偷懒抓她当苦力的原因。
她抱着奏折回天玄宫忙活去了。
傍晚,京城府尹求见,云驰当街打死人了,问她:“是否按律查办?”
第299章
羽九玄二话没说, 直接点了几百个羽翎军随行护卫,连鸾驾都没坐,骑马赶去京城刑部司衙门。
京城刑部司是个大衙门, 属于府级,比各封地的县级要高一级,有专程负责查案的刑查官、有负责审案的审案官。
她爹最开始时为了避免徇私舞弊, 打算把查案和审案官分成两个大部门,但那样行事, 朝廷不仅要养更多的官员建更多的衙门, 一个案子来来回回扯皮,没有三五个月一年半载办不下来。
那时天下大乱, 如今朝廷也是百废待兴,是真把一个人当作两个人用, 既耗不起,案子也堆积不起, 于是都并在一个大衙门下, 再设立不同的官职分管, 顶上由刑部司司掌总掌。这样若是有紧急案子, 立查立审立办, 都不需要穿街过巷到其他衙门,先跟别的衙门先扯通皮再办事。
府尹有监管刑部司的职责,但没有直接查案、审案的权利,照理说这事当由刑部司来向她禀报。不过,府尹来报也没有过错,毕竟由他监管。从一地治理上来说, 府尹仍是一地之长。
太女骑马而来, 身后是同样骑马的随侍护卫, 两个校尉各带三百羽翎军跑在她的身后。马蹄声、羽翎军的跑步声、铠甲磨擦的声音混成一片极为浩大的声势。
傍晚时分,正是大家归家的时候,街市上的人不少。京中平民见到太女骑马疾奔而来,飞快地避退到街边,伏地叩首行大礼跪拜。很多贵族骂朝廷,骂帝君、骂太女甚至悄悄骂天子颠覆大凤朝礼法制度对不起祖宗,但对奴隶、平民来说,是天子、帝君和太女让他们吃上饱饭、有衣服穿、有安稳的日子过,甚至还能有前程,不再世代为奴。
羽九玄径直去到刑部衙门,刚想问云驰在哪里,就见地上跪着一个人,背影挺熟,但跪姿很怪,不仅低着头,还摇摇晃晃。她俯身蹲下,就见跪着的人被打得鼻青脸肿都快认不出是谁,那肿大的眼睛不知道是睁不开还是闭着的,眯成一条线。
她唤道:“云驰。”
云驰猛地打个激灵,醒了,定定地看着她好几息时间,那一双肿起来的眼睛终于又睁大了些,还泛出光,但打得看不出形状的脸顿时更丑了。他抹抹眼里困出来的泪水,问:“我可以先睡一会儿吗?我自打从宫里出来,再没睡过觉。”
羽九玄看他跪得摇摇晃晃随时要闭眼睡着倒下的样子,再看脸被打得这样,不知道脑袋上挨了多少拳,怕他被打出事,当即令人传医官。
她是赶在宫门落锁前出来的,这个时辰已经没办去宫里叫医官,于是派人到医官府上请人。
她看刑部司衙门这个架势似乎打算立即开审。
地上用白布盖着三具尸体,尸体边上摆着两个木板,躺着两个出气多入气少的。他们都是十几二十岁模样,一身劲装,料子全是丝绸锦缎,最差的也是细棉衣,都颇有身家。
旁边的坐席挤满了非富即贵的家眷,其中还有腰缠玉带的。
院子里有很多围观者,有做仆从打扮者,像是哪些人家派出来打探消息的,还夹杂有几个她派出来保护云驰的。角落里不起眼的地方蹲着一个她娘亲的侍从,相隔不远处还有情报处的人。
羽九玄的手下悄悄的迅速比划手势告诉她:抢脖子上的东西。
羽九玄顿时明白过来。是有人想抢云驰脖子上的玉,引发了命案。
赌物思人嘛。这种事自己私下里就没少干。他都不需要告诉别人兽皮袋里装的是什么,偶尔走神发呆时不自觉地伸手握兽皮袋的小动作,再加上点小表情,足以让人明白他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她没喊起,堂上的人都跪着。
羽九玄看旁边那群贵族,就知道八成是苦主。她上前掀开最边上那具尸体的白布,见是一个护卫,又去掀开第二块白布,顿时定住了。
躺着的这人叫丰隼,家里在东边有三块封地,跟她七叔外公家隔着一座山的距离,铜矿之乱,差点封地让武侯联盟给打了,好在有孙茂他们在,又送钱送粮,保下来了。她娘收武侯联盟和铜矿的时候,他们主动献地投城。三块封地的功劳全算在丰隼的身上。
他献了封地后,当年便考了玄甲军,武艺过人,血勇,打乔世侯封地的时候,立过颇多战功,升至校尉,但玄甲军中能人辈出,副将、千总们的功绩、本事,真不是一个小校尉能比的,他晋升困难,于是在天子继位后扩充镇守京城的羽翎军时,他由玄甲军校尉转任了羽翎军校尉。
丰隼,战功加上献封地的功劳,封隼公。一公双侯三块封地,满门荣耀都押注在丰隼身上,他也确实前途似锦,在她的夫婿备选名单上。
她考虑过择他为婿,家世没有那么高,性情模样还算对她脾性,是少有的能与她聊上几句闲话、有点共同兴致的人。
他十九岁,早上还陪她练早武课,下午换班回家,这会儿躺在了这里。他血目怒睁,口鼻眼里都有血淌出,应该是被人大力击中头部而亡。
羽九玄把布盖回去,站起身后,让跪地的人也起身,然后发现云驰睡着了。那么警觉的一个人,在这种地方,还能睡得这般沉,再看看地上躺着的尸体,都不难想象他这几天过的什么日子。
她径直走到一旁的座位上,对刚起身的刑部司掌以及几位审案的官员说道:“当如何审便如何审,依律办。”她可以急吼吼地出宫,朝廷律法不能恣意践踏。
云驰自出宫之后,只美了半天,带着从宫里带出来的军械刚搬到新家,就有人找上门来跟他打架。
他们跟排好队似的,他打走一波又来一波,没完没了地应付挑战。
好不容易天黑了,挑战的人走了,刚歇口气吃顿饭,房前屋后房顶上又热闹起来。那些人把他家当集市逛,踩得瓦咣咣作响,还有打架的,不时的掉几块瓦摔几个人下来,甚至还有朝他放暗器的,隔壁情报处的人都熬得两眼乌青,追梁上小贼都追不过来。
他晚上根本没法睡觉,到白天,又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挑战。
来的这些人里,很多是玄甲军、羽翎军的人。
他们如今都知道他把孙密打败了,想找他比试比试。
云驰这才知道孙密有多厉害,打败孙密意味着什么!
云驰困得都快不成了,站着都能睡着,随时都能倒下,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过来。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往情报处躲。元儿说的,在隔壁的情报处能睡好觉。
没等他迈进情报处的大门,来了一伙人,带着一千两金子下战书,输了,给他一千两金子,赢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交出来。
云驰交出脑袋也不会交出玉,不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