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有铁箭头的床弩把城门都射碎了,城墙被箭雨射塌,玄甲军列成军阵进到城里,封锁各道城门、街道,接着便开始抓人。
侯府的大门被撞开,里面的人全部擒下,有反抗的,就地处决。
城里的贵族官员、披甲人、战奴,全部抓为俘虏,送去当苦役,都不需要押送进京,巨木城那边修天子陵和亲王陵正缺人手。从京城到巨木的道路,也要拓宽,修成南疆那样的大道,很多荒地还需要人耕作,有的是地方需要苦役。
被擒下的侯爵还想找羽九玄理论。
羽九玄直接以“太女亲至,闭城拒迎,未见归降之意,只见谋反之心,诛!”从老侯爵、到侯爵、侯爵夫人、嫡出子嗣,除了没满十二岁的被拉去当了苦役,其余的全部推出去斩了。侯府被抄,府中的仆人、奴隶、披甲人、庶出子女、妾室全部抓去当了苦奴。
羽九玄心说:你们认为给你们封官不够抵偿收封地的,现在够了吧!
这又不是做生意买卖,还想让朝廷给他们按一分价钱一分货算,想什么呢!
依附老八的众公侯们,纷纷策马疾奔赶去老八封地,想请他出来主持大局,意图联合众封地的兵力拒兵相抗,好跟太女谈判。
哪料到,他们刚迈进翎公府,翎公的外公便气势汹汹提起剑出来,当头就是一剑劈过来。好在都是久战的人,众公侯赶紧闪躲,他们不敢还手打累世公侯府的领头老公爵,连声喊:“老谦公息怒,有话好好说。”
老八坐着轮椅出来,喊:“外公,请住手。我断腿之事,与他人无关。”
老谦公提着剑,怒不可遏地怒斥赶到后还特意等到一起结伴而来的众公侯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安的是什么心!想想金沙城外那些被献祭的乔世侯府的披甲人和战奴,再摸摸你们的脖子有没有太女手中的天子剑硬。”天子剑出,那是来斩他外孙的。
这浑小子,为了保他满门,把自己腿都打折了!
他让公侯们好好降,谋官位,谋将职,同样有前程!一个个不知好歹,往死里逼他外孙!那天子大位要是坐得上去,拼了命也得争上一争,可外孙没天子的命,争不了!上天属意凤鸣天子,降下帝君辅佐,连大凤朝的天下都改模换样了,他们有什么办法!
现任谦公正跟老八和出自谦公府的其他公侯们正在议事,听闻那些公侯们到了,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老父亲已经提剑出去了,赶紧追出来。
谦公拿走父亲手里的剑,又把人拽往内堂,说:“你看看你多大岁数的人了,少动怒,当心身子。”
老谦公说:“护好你外甥,谁要是欺负他,你提那人的头颅来见我。”想了想,去到外孙身边,把给他外孙推轮椅的仆人推开,自己推着外孙的轮椅,把人给带走了。
谦公等他父亲和外甥都走后,看向那些聚到院子里的公侯们,说:“咱们是降了的,朝廷来收封地,照朝廷的规格办便是。这是要作甚?”
一名侯爵上来,说:“谦公府如今可是大凤朝数一数二的累世公侯府。”
谦公的神情凛然,笑道:“这场大乱,天下多少累世公侯府灰飞烟灭。当初的越公府如何?静公府如何?乔世侯府如何?如今他们又如何?我等能活到现在,能安稳地立在这里,已是万幸!诸位好生想想吧!”
他顿了下,说:“待太女至我谦公的封地,我必出城五十里地相迎,我府中的披甲人、战奴、钱财土地,尽归朝廷。”他朝着京城方向抱拳,说道:“我谦公府为大凤出的力、尽的忠,天子亦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给予了封赏的。天子继位,封赏天下,诸位的献城之功亦在封赏之列,如今太女来收城授官,诸位却不愿了,出尔反尔,莫非想效法武侯联盟不成?”
翎亲王和谦公,两个能够出来领头的人,如今都是这态度,叫来的人又急又气却是无可奈何。这是翎亲王的封地,他的实力是众人中最强的,他们可以堵着门闹,可以在自己的封地堵他进京的路,却不敢在这里强行把人掳走。
有人气不过,又来上次那一套,堵在门口,坐在门坎上,不走了!
上次他们便是这样挡下了翎亲王的座驾。
谦公上前只劝了一句,“太女不日将抵达你的封地,还望早日回去准备相迎的好。”回去晚了,满门上下连同封地都该没有了。
弦外之音,大家都懂。
众公侯们堵了半天门,老八没再出来,谦公也没再出来,又忧心封地,只能又调头急急赶回去。
谦公等他们走后,长吁口气,对坐在轮椅上想揉膝盖又把手挪回去的外甥说,“太女可是招惹不得的。”又叮嘱他,“骨头长伤口呢,不管是痒还是疼,都得忍住。”顿了下,又说:“你成这样了,不如把两个儿子都交给朝廷安置。”
老八的嫡长子顿时有种要被送出去当人质的感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舅公。
老八琢磨了下,说:“如今天下最能出军功的,便是跟着太女了。”
他嫡姐继位当上天子,身系天下安危,莫说轻易离京,出趟宫都不容易。将来打居狼,若是让望亲王府收了居狼,朝廷、天下都将难安,多半是要太女出征的。
他的长子虽比次子长几岁,但论头脑却要差上许多,有时行事还不如次子。众公侯们堵门时,长子气得提剑要砍人,次子悄悄地给他收拾了包袱,还给他搭了梯子,说:“父亲,我们翻墙走,等我们走了后,他们就走了,到时候再派仆人送车驾来。”他便让仆人抱着次子踩着次子自己搭的梯子,翻墙出府,进京了。
……
羽九玄一路平推封地,把那些想拱她八叔上位的公侯们都送去修天子陵当苦役。
她将谦公府的封地放到一边,先去她八叔的封地探病。据说她八叔在家练武时,一时不慎摔倒在地,长戟落地时正好砸在膝盖上,砸碎了膝盖骨头,往后只能坐轮椅了。
她离城还有大半天的路程,便遇到坐着轮椅带着嫡长子出来迎接她的翎亲王。
羽九玄看到她八叔那张脸,先是愣了下,随即心说:“果然二明长得像皇爷爷。”她小时候见过皇爷爷,但那时候小,又隔了太久,记忆很模糊,已经不记得皇爷爷的样子了。二明、八叔,还有老羽家挺多人,看脸型都知道是一个祖宗的后代。她跟娘都像皇奶奶,对此,在长相上也很遭老羽家的人诟病。
老八见到羽九玄,赶紧拄着拐杖要起身行礼。
羽九玄快步过去,扶住他,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八叔,我猜你肯定是自己打断的。放心吧,替你报仇了。”都给抓去当苦役了。
老八只能俯身行礼道谢。
嫡长子结结实实地朝羽九玄行过大礼,直到羽九玄叫他起身才起身。
羽九玄发现,这人跟二明更像两兄弟。
人家都自己断腿以表诚心决心,不打仗就还是自家亲戚。羽九玄对着自家亲戚向来很好说话,对她堂弟说,“瞧着身子像是养好了,挺壮实的。”
老八赶紧谢恩:“谢太女殿下。”病弱难担重责跟身子养好了,前途待遇,将是大不一样的。
羽九玄收她八叔的封地收得极为顺利。
封地经营的时间短,没什么旧贵族官员,非常好清理。她把八叔在封地的产业折现。披甲人、战奴,立过功、确实有本事的,打散调到各地武部清剿流匪维护各府县治安去。没什么大本事的那些则给地,令其卸甲归田。他打下来的那些封地连个封地主都没有,只有治理封地的官员,官职最高的也只到太卫、太戍,跟县武部司司掌差不多大小的官,处理起来很是轻松。
羽九玄不得不说,她八叔还是挺会用人的,挑的都是干实事的。
大凤朝经过战乱,到处都缺官,不管他们以前跟的是谁,只要没有反心,当用则用。
京城的翎亲王府那么大,她八叔想去住住,她很热心地派了五千玄甲军帮八叔搬家、护送他进京。
八叔的嫡长子想跟着她立军功,她派随从试过他的武艺才干后,建议他先去京城入太学。有个亲王爹,读太学不需要考,要是能从太学毕业,可以直接进玄甲军新兵大营。
羽九玄收完老八的封地去到谦公府,那态度好得让她没话说,想挑点刺都不容易。
人家知情知趣,她也好说话。
以前有爵位在身的,直接委以县令之职,但不能在原来的封地,要迁去别的地方任职。大凤朝经过动荡,遭过战火的地方自然是没有他们现在的封地富的,但地是好地,治理起来很快就富庶了,他们要是有政绩还能有升迁。
没有爵位的那些,按才能选拔。
如果是公侯府嫡出,十五岁以下的都能进太学,出来后也更容易搏得前程。
她把封地各项事务安排好,没着急回京,往巨木和烟水山去,想亲眼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情形。
老谦公、谦公,故土难离,祖坟在这里,太女抬手,让谦公留在原来的封地做了县令。不过,麾下的可战之人、可用之才都让太女调走了,土地庄子也都分给那些卸甲归田的披甲人、战奴。谦城的武部司司掌是玄甲军中伤退转业出来的一个千总。那千总虽然走路有点跛,无力奔跑,但挥起战刀,十几个武部新兵近不了他的身,骑上马便能照常冲锋陷阵,极为勇猛。这要是放在他们府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猛将,但在玄甲军中且不说同级别的,上面的副将都还有好几十个。
老谦公在羽九玄走后很久,还在感慨,“大凤朝变得太快了。”往前数几年,战奴都用骨制武器,披甲人只用得起铜头木杆的长戟。如今玄甲军根本瞧不上全铜铸的长戟盔甲,嫌脆,不禁打、不好修、不好用,用的长刀连三层牛皮甲都能轻易砍开,铜戟铸的戟杆都能一刀斩成两截。
谦公把没满十五岁的子孙都送进京,让他们进太学学本事自己挣前程去。
谦公府的贵族公子、女郎见狠狠地遭受了番风云变幻,挺不习惯如今的处境和街市上的变化。
突然间,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跟做梦似的,可事实又是如此。
他们经过之前依附他们家的那些封地,见到公侯府变成了县衙,门口站着的再也不是公府或侯府的披甲人,而是当差的差役,再想想自家的宅子还在,自己没被抓去修天子陵,后怕不已又觉庆幸。
第287章
其实裴曦更喜欢搞经营发展民生建设, 喜欢那种从无到有,一点慢慢改善把日子过好的感觉。打仗、造军械、平定天下, 说到底其实只是为了活命。
冬天,经常大雪茫茫,但不是一直下个不停, 很多时候雪停了,太阳出来后,草原的雪景有一种不同于大海的波澜壮阔的美, 让人特别想在雪里面打滚。
裴曦三十多岁的人, 儿子都能猎猛兽了, 他不好意思再到雪地里打滚堆雪人砌冰雕, 只遗憾不能跟羽青鸾一起来两个人骑马同游踏雪看草原风光。
冰雪路难走, 但不是不能走。
从朝城到京城的路上有补给点,难走的路段赶在上冻前都修整过, 只要不是赶上能见度极低的大暴雪天气,基本上不影响往返。
不过,卧牛山上设有关卡岗哨, 不仅在栈道等要险路段设下关卡,在那些能够绕道的地方,也设有岗哨, 以防偷渡, 没有通行证或者是身份高到羽焦明那份上, 都过不了。即使是跟随裴曦和羽焦明到朝城的副将, 要回去也得凭通行证。副将官职再高, 遇到守关卡的校尉也得按规矩来。
涉及军械生产,也没谁觉得奇怪。
裴曦忙到年底,没hold住,带着羽焦明顶着风雪回京过年。
回京路上就是很滑的冰雪路面,一些难走的路段、险路,还得下马车步行。
马车上载的东西重,一旦打滑,马根本刹不住,连马带车和车上的人,都危险。要是撞在树林或草丛中还好,撞在岩石或山崖下,基本上就悬了。
羽焦明早看透了他爹,不过朝城这地方,又穷又苦,到现在都只能住帐篷,想洗个热水澡都费劲。
能回京过年,当年好啦,过完年等到春暖花开再来就更好了。
所以,哪怕路上难走,他依难很开心,顶着风雪跟他爹一起回到京城。
他姐没在,小金翅一人罢占所有人的宠爱,看到他的表情是:卧槽,你怎么回来了?
一副恨不得他不要回家的样子。
羽焦明想把羽金翅扔到雪地里去滚几圈,可他威武霸气的娘在这,没敢,回头再收拾,有的是机会。
裴曦压根儿没注意到两个儿子的眉眼官司,注意力全在老婆身上。他到羽青鸾跟前,先打量几圈,发现不仅瘦了,脸色不太好,眼底的黑眼圈都快出来了。
羽青鸾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哼哼的轻声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解释句,“没人暖床。”她的宫殿很暖和,不需要暖床,但……一直有人陪伴,早已习惯了那人超不雅的睡姿,乍然之间,身边空了,再没有胳膊伸过来搂住她,也没有腿压在她的腿上,更没有人在她做梦的时候轻轻唤醒她,把她抱在怀里。
她不是睡不着,而是睡不踏实,总做梦。她不是梦到被追杀就是梦到过世的亲人,还梦到羽飞凤满脸是血地来找她,鬼气森森地喊:“姐,我死得好惨,把天子大位还给我。”她半点不惧,底气十足,回他:“本宫有天神庇护,何惧于你。”她用三尖两刃刀再斩了他一回,醒了。她的身侧空着的,宛若天神般护她的人不在,心头空荡荡的有点不安,睡不着了,睁眼到天亮。
羽青鸾久经征战,身上沾的血腥杀戮重,被她亲手斩于刀下者数以百千计。她不惧他们,却终究不是好梦。
裴曦心疼她,但身边的人多,不好说什么,朝她笑笑,便转移了话题,问:“元儿一切顺利吗?”
羽九玄去收老八封地,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但书信总会有的。他家三个孩子受他影响,通信很频繁,且个个话唠。
从京城、到巨木、到南疆的道路上设有军驿司,骑马长线奔跑,速度比起以前人用两条腿跑着送信还是要快许多。军驿司的奏报、羽九玄的奏报、情报处的奏报,每天都有送来。
羽青鸾对于羽九玄的动向掌握,虽然有延迟,但可以说是一清二楚。她对长女办事,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裴曦问起,自是有讲不完的话。
……
冬天,万物蛰伏,是一年里耕作最闲的时候,但对于朝廷和京城商贸来说,则是相反。
每年秋收的粮食、税收要运到京城,政绩考评、谋官、升迁、降职、都在个这时候。
朝廷实施派官制,考虑到有些地方路途遥远,以五年为任期,任期内可以不必年年回京,也不需要再连年进贡,只须派人把粮食税收运到,在任期满以后,进京述职,再根据政绩考评或升、或迁、或降。
然而,大凤朝九百多年实施的都是腊月进京上贡的制度,将粮食、税收运到朝廷也是定在这个时候。这在大家看来,其实就是变相的进贡,大家又找回了当初那种进京纳贡的熟悉感,减少了很多因为新政带来的不安和不适。
虽然进京路远、又苦又累,但政绩考评关系到升迁和前途,而粮食、税收、人口是三个非常重要的考评标准,加上一些偏远地方还没有派去官员,仍由旧公侯贵族们的掌管,很多地方仍有流匪盗寇作乱,府尹、县令都觉得有自己亲自押送粮食进京的必要。
县上的税收、粮食是要运到府城,上交到府衙,再由府衙押送进京。可有很多县令不放心,怕府衙把属于他的粮食、税收给弄出纰漏,影响到自己将来升迁,坚持要自己盯着。
许多县令原本是说一不二的一地公侯,他们要亲自盯着自己上交的那份粮,且态度强横、寸步不让,又不违朝廷律法,谁都拿他们没办法。毕竟朝廷已经没有“各地公侯无诏不得擅自进京”那一条,官员为了早点出政绩,亲自到南疆采购农耕工具的比比皆是。
曾经的各地公侯们押送贡品进京,变成了各府县的府尹、县令押送粮食进京。
以前各个封地是分开的,如今则是各封地划成县,再将几块、十几块不等的封地并成一府。这些县令跟府尹一起进京,那阵容相当庞大。
豪商们都照以前的习惯,依然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