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得谁来剪了自己的舌头,让在这一刻的沉默变得理直气壮。
沈珠曦:“堵塞山路的大树在一面,悬崖在另一面。为了清理山路的李鹜,为什么会去到悬崖边?”
白戎灵沉默语。
“附近没有打斗痕迹,是因为是自愿去的。”
沈珠曦看着装哑巴的白戎灵,缓缓说:
“为什么会自愿去到悬崖边?因为你在那……对么?”
对,对极了。
对得白戎灵连张开嘴唇都分困难。
“对住了。”沈珠曦说。
白戎灵疑惑地看着她。
“我敬你是白家人,但这是你伙外人谋害我夫君的理。”沈珠曦站起身来,脸上没有丝毫犹豫,“拿下。”
沈珠曦身旁的副将立即反剪了白戎灵的手臂。
“殿下!”
白戎灵震惊已地看着她。
直到此时此刻,才像是真正认识了眼前的人。
越国公主,是传闻中的盛气凌人之人,也是初见之后以为的,软弱天真之人。更是短暂以为的,能言善辩的似鸭之人。
她是真正的公主。
她具有一个公主所应具有的一切特质。
沈珠曦动于衷地看着。
触犯了她的底线,此时此刻,她收起了面对家人时的信任和亲切。
“你什么时候想说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第237章 “……曦儿,我来接……
傅玄邈此次前往扬州,和之前急急忙忙一车上路不同。
浩浩荡荡的车队几乎堵塞了每一条他经过的道路。
每一辆马车的车轱辘都深深陷入了地面。
他隐藏不了行踪,也没有隐藏他的行踪,几乎是正大光明地往扬州而去。各路探子一路追随车队,源源不断的信鸽飞回大燕各地。天下第一公子在丧父之后的一举一动都饱受关注。
有人说,天下第一公子此举是为了寻找盟友支持。
有人对此嗤之以鼻,有人则觉应该未雨绸缪。
比天下第一公子更快抵达扬州的,是一道圣旨。陛下不知从哪个地方找出了失踪已久的楚国公主,其配给了扬州白家的公子白戎灵。
楚国公主在宫变之后一直渺无消息,偏偏这时候冒了出来,市井小民都在猜测公主的真假,稍有政治头脑的却都知道,公主真假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陛下给白家出了一道选择的难题。
是做傅党还是帝党?
是要生,还是死?
白家最后还是接下了圣旨,只是说白戎灵外出失去音讯已久,恳请陛下派出人手搜寻。
不管白戎灵失踪是真是假,至少白家的态度还是很配合的。
众人都说,此行前往扬州的天下第一公子恐怕要吃闭门羹了。
议论的中心却对外界的变化似乎毫不在意。
傅玄邈离开建州后,每日都在马车里闭门不出。送进去的餐食常常原封不动地就送了出来。燕回打马经过车窗边的时候,偶尔能够见到公子清瘦的身影端坐于几前,手中拿着一卷老爷留下的手抄本,面孔隐于没有打开的另一半车窗下,不清现在是什么表情。
谁都知道宰相的死,带给了傅玄邈大打击。但只有傅玄邈知道,不止如此。
他好像又回到了前往寿平村的时候,一颗毫无防备的心,在一个摇摆不的天平上滚来滚去,撞鲜血淋漓。
眼下车队已经出了寿州,经过两个州,就能进入扬州。
越是靠近扬州,他身上那层完美但毫无温度的盔甲就越厚。从他眼神里露出的情绪就越少。
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湮灭。成为完美无缺,芝兰玉树的天下第一公子。
“公子!”燕回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无序的思绪。
傅玄邈抬起眼来,着骑马来到窗外的燕回。
“公子,扬州有消息了!”燕回一脸急色。
……
橘红色的火苗猛地蹿升,绿色的草药在火苗舔舐下迅速蜷缩黑。
浓烈的臭气飘散在空气里,附近的士们一边往黑黝黝的吞天洞里不住扇风,一边忍不住紧紧捂住口鼻。
烟尘一路飘散,钻进宽阔的主帐门下。
睡在简易床上的沈珠曦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也紧皱着眉头,眉心间堆积着白日里不肯轻易露出的不安和恐惧。
她像是陷在了噩梦之中,难受地摆了摆头,像是在抗拒什么,忽然,她猛地一颤,双眼睁开逃出了梦魇。
冷汗沾着后背的衣裳,她一动不动,依然能感觉到胸口的剧烈起伏。
人前的时候,她不能表露出丝毫软弱,可每次闭上双眼,那些被她强压在心底的恐惧就会伺机钻出,占据她放空的大脑。
连沈珠曦自己都不知道,留在这里能不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她只知道,不能离开。不见到李鹜尸体的那一刻,她是不会相信李鹜死讯的。
虽然崖高万丈,连她自己都想不出,李鹜从崖上跌落后,要如何生存下来。
但她不信。
即便希望渺茫,但只要李鹜的尸首没有摆在眼前,她的希望就还没有破灭。
烟尘的气味让她想起小憩之前待的结果,沈珠曦匆匆起身穿好衣裳走出主帐。
“怎么样了?”她问站在不远处的副将。
副将向她行了一礼,面色凝重道:“还未……”
话音未落,快马疾驰的声音从山路尽头传了过来,一匹褐色的大马载着士向营地冲来。
片刻后,马上的士单膝跪在沈珠曦面前:“禀夫人……计划又失败了,洞口的瘴气只散了一点,还不足以让人安全入洞。”
经历了太多次失败,沈珠曦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了。她凝了凝神,问:“下一个办法试什么?”
士面露为难,缓缓道:“张猎户说干脆蒙着口鼻直接进去,陈老先生说回家再翻一翻祖宗留下的手记……”
他说了沈珠曦从附近村镇请来想办法的人们的想法,可他们的想法认真说来,都是“没有想法”。几日下来,这见多识广的人们已经试遍了他们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
瘴气依然顽强地盘踞在洞穴入口,就连放在门口的兔子不到一炷香时间都会口吐白沫而死,更不用说深处的瘴气浓度有多致命。张猎户说的办法,是显而易见的无意义行为。
“放他们先回去吧……让他们再想想办法,谁先想出可行的办法,赏金翻一倍。”沈珠曦说。
士喏了一声,骑上快马次离开了。
“想去吞天洞。”沈珠曦说。
“可……夫人身边的婢女说……”副将一愣,目光落向她的小腹。
“不靠近洞口,没事的。”沈珠曦坚持道。
趁媞娘还没来得及现,沈珠曦要求副将带她来到了山脚。黑漆漆的吞天洞就在二三丈外,洞口仍残留着各种避毒的草药灰烬,空气里残留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即便隔着二三丈远望,吞天洞口处萦绕的灰扑扑的浑浊雾气和寸草不生的土地,也足够让人怯步。
按照寿州往年的经验,雨季会在九月左右来临。可如今也才七月底,难不成要到九月雨季来临,老天爷赏不赏脸连下几日大雨?
到时候,黄鸭都熟了,还救什么人?
沈珠曦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边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洞口。副将见她魂不守舍,贴地往一旁走了走,让出空间让她安静沉思。
要论见多识广,此刻在这山上的应该没有比沈珠曦更博览群书的人。
她拼命翻阅着记忆,试图从中找到破局的方法。
可即便她真的破解了洞口的瘴气,又真的能在千仞坑找到她想找的人吗?崖高千丈,如果李鹜当真摔落下去,粉身碎骨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她好不容易破解了洞口的瘴气,千仞坑里着她的只是一具半腐的尸身……
失控的眼泪伴随失控的情绪夺眶而出,眼泪滴落的那一瞬间,沈珠曦才从越来越坏的想象中回过神,她拼命擦着眼眶,脑海里却想起了每当此时就会用手指帮她擦泪的李鹜,眼泪更加止不下来。
现在还不是软弱的时候,她不能哭,不能让人见到她的软弱。
可她还是哭到停不下来。
“夫人……”副将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别、别管……”沈珠曦抱起膝盖,狼狈的面庞藏进膝盖里,抽噎着说,“一会就好,想一人呆一会……”
她最终没能坚强到最后。如果李鹜见到这一幕,他会不会因此失望?
可如果是李鹜——
如果是他,他只会拍拍她的脑袋,有温暖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的泪珠,不轻不重地说上一句:“真是呆瓜。”
他不是去清理堵塞的山路了吗?
为什么现在还不回来?
眼前一片黑暗,天地暗暗沉沉,被无尽的泪水淹没。
斜织的雨幕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山林间的草木间断地发出簌簌声,站在远处的副将被一只从后伸出的大手给捂住了嘴,另外各有两只手臂从后伸出,转眼就他悄无声息地拖进了草丛。
副将被四个健壮有力的侍卫从各个方向牢牢制住,瞪大的双眼震惊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清隽身影。
傅玄邈走出了树影摇曳的林间。
他缓缓地走向抱膝坐于石头上的纤弱身影,视线像凝固的烛泪,牢牢地附着在她颤抖的背脊上。
遥远的天穹越来越沉重,好像被细雨打要跌落下来,落在他们脆弱的血肉之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