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鹜一脸怒容,拿起沈珠曦面前的茶盏就仰头牛饮,嘴唇刚一碰着刚煮的茶水,嘴角气出来的泡就让他鬼叫起来。
他狼狈放下茶盏,龇牙咧嘴地摸着嘴角的泡,咬牙切齿道:
“等他灰溜溜地回来——你看老子不打折他的腿!”
话虽如此,但李鹜各沈珠曦二人都知道,至今仍没回来的李鹊在短时间内回心转意的机会已经渺然。
李鹜骂骂咧咧一天,如今是泡也起了,口也干了,精力也用得差不多了。
他连着两夜没睡的脸色难看,眉头紧皱,视线紧紧盯着面前摇动的茶水。
许久后,他半懊悔半恼怒地说:
“他娘的,有什么事是不能说出来的,非要一个人扛……究竟有没有把我当这个大哥!”
沈珠曦只能握紧他的另一只手,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道:“雀儿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他一向有主意,既然他决定要一个人做这件事,我们不如相信他,暂且安静等待结果。”
“我就怕他这条路走远了,走不回来了——”
“要真那样,”沈珠曦说,“不是还有我们吗?”
李鹜一怔,抬头朝她看去。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不会放任不管,”她神色坚定,认真道,“我也不会。”
李鹜眉头紧皱着沉默不语。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雀儿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不是顾虑到我们的安危,他是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的。”沈珠曦紧了紧他的手,说,“我陪你等他回来。”
还能有什么办法?
老弟叛逆,伤透鸭心。
李鹜叹了口气,说:“……好。”
……
燕回关上了车厢的门,恭敬道:
“已经按公子的吩咐派人盯着他了,如果有什么异动,我们立即就能知道。此人袖里藏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公子真要留下他?”
“先磋磨一阵,看他能留多久。若是真心投效,再另做打算。”傅玄邈淡淡道,“忘恩负义之人,也有忘恩负义的用法。他身上的确有几分才能。”
燕回顿了顿,说:“公子打算拿李主宗怎么办?”
先前,李鹊已经坦白李主宗为化名,并将他们三人得罪武英节度使淳于安及其左膀右臂韩逢年的事一并交代了。
李主宗这人,无父无母,孤儿出身,化名无数,没有真名。大约是乞丐出身的缘故,眼界不高,见钱眼开,先后得罪了襄州知府范为和淳于安、韩逢年、徐州知府王文中,要不是范为和王文中死于叛军之手,此刻通缉追杀李主宗的,就不止是武英军了。
“一旦淳于安知道李主宗就是抢劫他们武英军的人……”燕回欲言又止。
“在合适的时机,知道了又如何?”傅玄邈轻声说,“我留着李主宗,难道是图他聒噪?”
燕回猛然醒悟:主子一开始就是打着这个主意留下李主宗的!
扶持李主宗壮大,再让他各淳于安发生冲突,两人鱼死网破的时候,就是公子渔翁得利时!
“公子高见,燕回全听公子指示。”
“还有一件事——”傅玄邈说。
“请公子吩咐。”
“我要你亲自去盯一个人。”
“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216章 白天睡个不停的李鹜到……
李鹊走后,李鹜无精打采好几天。
饭桌上第一次没了李鹊后,李鹍还兴高采烈地拍手叫好,等到了李鹊离开的第三天,平时拿盆吃饭的李鹍首次留下了剩饭。
“什么时候回来啊三弟?”李鹍扔下木箸,一脸不高兴地说,“怎么……怎么能一个人去玩呢他?”
“雀儿有事去忙,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沈珠曦安慰道。
“过段时间……是过多久?”
“……我吃完了,你们吃吧。”
沈珠曦还没开口,李鹜放下木箸,起身离开了桌前。
他面前的饭是吃完了,但菜几乎没动。吃饭的时候,他也像是心不在焉,只是重复着往嘴里送饭的动作。
“大哥怎么了这是……”李鹍看着他的背影嘟囔道。
“……大哥见你不好好吃饭,不开心了。”沈珠曦夹了一箸红烧肉到他碗里,“快吃吧,吃完了和我去找小蕊玩。”
李鹍的脸色立即明亮起来:“好!”
待李鹍恢复实力,把桌上饭菜全都风卷残云后,沈珠曦带着他出门,来到随记鸡店门口,把李鹍送下了车。
“猪猪一起下车……”李鹍在车边磨磨蹭蹭。
沈珠曦细致入微地安排道:“你去叫上小蕊,和她一起走到陈记酒家来,路上给小蕊讲一讲你最近的趣事……白日放了几个屁这种事就不要再说了。聊聊你昨天钓的鱼,捉的松鼠,知道吗?”
“路上走慢点,不要让小蕊落到后面,更不要去打她碰她——多轻都不行。”沈珠曦苦口婆心道,“你的荷包里,我已经给你装了一点银子,看见好吃的,不要只买自己的,记得给小蕊买一份。我说的,你都记住了么?”
李鹍懵懵懂懂点头:“记住了记住了……唠叨……唠叨猪猪……”
沈珠曦叮嘱完,看着他九尺高的个子缩头缩脑地弯腰进了随记鸡店才放下心来,吩咐车夫继续上路。
马车在陈记酒家的门前停下,沈珠曦下了车,带着拿着大包小包的媞娘进了店。
九娘正在擦拭柜台,看见沈珠曦和她身后的媞娘一脸诧异。
“你这是提的什么?”
“给你和小蕊带的东西——一些绸布缎子还有头面。”沈珠曦笑道,“都是别人送的,我也是借花送佛。”
九娘立即了然。
她擦了擦手,快步走到桌前,两眼放光地翻看沈珠曦带来的那些布匹和首饰。
“这么好的布匹和头面你也舍得拿来送人,不愧是夫君当了大官的人!”九娘打趣道,“如今奴家也不敢叫你襄州夫人了,要叫你一声节度使夫人!节度使夫人,奴家给你行礼了——”
沈珠曦一把拉起福身的九娘,佯装发怒道:“你再这么贫,我就全送给小蕊了!”
“随掌柜哪里用得上这些东西,还是奴家多为夫人分担分担吧!”九娘撒着娇,往沈珠曦身上一撞。那软绵绵的海浪触感,让沈珠曦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富裕的胸脯。
人比人,气死人。
“这块是奴家的了!奴家一定要让随蕊让给我,奴家正差这样的一匹纱来做入夏后的外衣呢!”九娘拿起一块冰纨说道。
“还没开春,你就想着入夏了?”沈珠曦忍俊不禁。
九娘骄傲道:“对奴家来说,除了不穿袄子就会冻死的时候,一年到头都是夏季。”
沈珠曦陪着她把带来的礼物都翻了个遍,九娘看这个想要看那个也想要,不时抱怨随蕊还不来,害得她也没法开挑。
过了好一会,她才想起沈珠曦还陪她站着,忙招呼沈珠曦坐下。
“这是我新酿的雪中春,你试试。”
九娘从后院提出一个小酒坛,小心翼翼地给沈珠曦倒了一盏。
沈珠曦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一股冷冽的口感在她口中扩散,她惊讶道:“这酒里怎么会有冰雪的味道?”
“自然,不然怎么叫这个名字?”九娘说,“一口下去,身体逐渐变暖,口中的余味也会发生变化。怎么样,感觉出来没有?”
沈珠曦细细品味着口腔里的酒味,一脸惊喜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雪中春。”九娘得意道,“你喝的这坛年份还不够,我已经给你埋了整整五缸下去,等你以后有女儿了,出嫁时的宴请用酒我包了!但你别告诉你男人——奴家怕他半夜三更来偷酒喝,他这人,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现在没有这个心情。”沈珠曦说。
“这是怎么回事?”九娘狐疑道,“说起来,奴家今儿出门还听卖菜的老农说,节度使几日没有去官署了。”
“谁没有去官署?”随蕊大大咧咧走进酒肆,手里拿着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在她身后,手里只剩一根光棒子的李鹍也走了进来。
“雕儿,过来。”沈珠曦招手把李鹍叫到跟前,捏了捏他腰上憋了一半的荷包,说,“钱就拿去买了两根糖葫芦?”
“还吃了猪肚粥、肉油饼、雪花糕……”李鹍掰着指头数道。
“你们是没拿午食给他吃?”随蕊没好气地说,“一路走一路吃,自己吃就算了,还硬逼着我也吃!不吃还硬喂!我现在撑得明早都不用吃了!”
沈珠曦作为罪魁祸首,心虚地立即转移了话题。
她拍了拍李鹍身上的荷包,说:“出去自己玩吧。”
李鹍看了眼随蕊,说:“小蕊一起玩……”
“小蕊要和嫂子谈事情,你去把荷包里的银子吃光好不好?”沈珠曦耐心道。
李鹍看看随蕊,又看看沈珠曦,这才摇头晃脑地走出了酒肆。
九娘感慨道:“……李鹜娶了你,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沈珠曦摇了摇头,说:“我才是呢。”
“你们一个有夫君,一个有相好,在我一个老姑娘面前卿卿我我,缺不缺德啊?”随蕊怪叫道,“我问的话你们还没回答呢,刚刚在说谁没去官署?”
沈珠曦叹了口气,把李鹊离开的事简略告诉了两位女友。
“李鹜消沉几日了,我试了许多法子都没能让他打起精神。”沈珠曦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一提起李鹜,随蕊就没好气:“管他做什么,我打包票这人过几日就又生龙活虎了!”
九娘说:“你试过百试百灵的那种法子了吗?”
“哪种法子?”
九娘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床上的法子。”
沈珠曦的脸腾地红了。
“试。试了……”她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只管一时,管不了太久……”
“你多试几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