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穿越重生 > 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 > 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 第243节
  “既然如此,母亲又何苦做无谓的祈祷?”傅玄邈看着她,缓缓道,“……佛祖,不会实现罪人的愿望。”
  方氏几乎被这句话击倒。
  她浑身颤抖,面白如纸,哆嗦的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看见胸口在急促地起伏。
  傅玄邈神色温和,轻轻拢了拢她身上的狐裘。
  “母亲勿要激动,蝉雨随口而言,并无深意。这安喜寺是久负盛名的古寺,母亲不是向往已久么?此次好不容易来到襄阳,何必为了母子间的一点口舌之争,坏了好好的心情?”
  “……你在神灵面前,当真不会有丝毫愧疚之心吗?”方氏颤声道。
  傅玄邈收回手,神色平静地看着方氏:“还请母亲明示,蝉雨要因何愧疚?”
  “这些年来,你对那些因你丧命的人,就没有丝毫愧意吗?”
  “还请母亲明示。”傅玄邈再一次重复道。
  他无悲无喜,不卑不亢的表情,放在任何地方都适合表达问心无愧。
  唯独在这空旷的佛殿,唯独在他平静的面容上,显露出的只有寂静的狂意。
  傅玄邈说:“蝉雨应该对谁怀有愧意?”
  “我的奶娘卢妈妈,陪嫁丫鬟小果,驾车的王铁……”
  方氏一口气念出许多个人名,最后,她几近破碎的声音念出了爱人的名字。
  傅玄邈在她点出那些已经死去的名字的时候,始终安静倾听,始终温和有礼,也始终无动于衷。
  他神色淡淡,轻声道:
  “卢妈妈卷走母亲的财物畏罪潜逃;小果夜半与人私会,失足落入井中;王铁贪恋金带阁风景,攀附栏杆不慎坠落……还有那个车夫。”他顿了顿,神色平静,“若不是他深夜带刀潜入儿子房间,儿子又怎会将他误杀?”
  “此般种种,不是咎由自取,就是阴差阳错——和蝉雨有何关系?”
  “好、好……”方氏气得连指尖都在颤抖,“既然你说这些和你没有关系,那你当着佛祖的面回答我,这因商江堰崩塌而家破人亡的数百万人,和你有没有关系?!”
  巨大的佛像背后忽然传出咔嚓一声。
  方氏仍怒视着他,傅玄邈却望着佛像背后,从蒲团上慢慢站了起来。
  悲天悯人的佛像高坐神台,垂着洞若观火的眸子望着他。
  傅玄邈往佛像前走了一步。
  一只皮毛干枯打结的三花猫跳出佛像旁边黄色的幕布,看了傅玄邈一眼,竖着尾巴走到窗前,敏捷一跃,慢悠悠地离开了。
  “你是不敢回答我的问题?”方氏没有听到刚刚那声异响,因傅玄邈久久没有说话而再次逼问。
  傅玄邈从巨大的佛像上收回视线,如佛像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一般,平静地俯视跪在蒲团上的方氏。
  “母亲为何忽然提到商江堰?可是有人在你耳边嚼了舌根?”
  “我双眼近盲,耳朵却还能听见,百年大堰忽然崩塌,四州百姓齐受水患,有百万无辜之人一日之间流离失所,痛失亲朋好友,如此大事,我怎会毫不知晓?”方氏全力克制着满腔悲愤,为了不使这强烈的感情爆发出来,她只能把它们挤压在剧痛的胸口,忍耐着百爪千挠。“五百年来平安无事的商江堰,为何偏偏会在你坐镇军中的时候坍塌?为何偏偏冲走的,都是和你作对之人?”
  傅玄邈说:“母亲是在可惜,儿子没有丧命其中吗?”
  “回答我的问题!”方氏强忍多时的眼泪冲出眼眶,她指着神台上巍峨的神像,泪水覆满整张苍白的面庞,“你若还当我是你母亲,就当着佛祖的面,回答我商江堰崩塌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傅玄邈看着她,好一会没有说话。
  “回答我!”方氏怒声催促。
  傅玄邈张开两片薄唇,终于开口了。
  燃烧的夕阳笼罩着他的半张脸庞,却化不开他面庞上深渊寒潭一般的冷意。那双漆黑的眸子掩盖了他的所有感情,只剩下静和冷,好像天塌下来,这张固若金汤的假面也不会有丝毫裂痕。
  “母亲先前有一句话说错了。”
  “被人知晓的才是罪孽,无人知晓,便不是罪。”他说,“这间佛殿里的罪人,只有母亲一人。”
  “若是我将这些事统统都说出去呢?!”方氏一脸悲愤。
  “母亲想说给谁听?”傅玄邈淡淡笑了,“母亲觉得谁会相信一个体弱多病,困居后宅的妇人,而不是遐迩闻名的天下第一公子?”
  他走到方氏面前,无视方氏意愿,强行扶起了浑身颤抖的方氏。
  “但是母亲放心,”他柔声道,“蝉雨已向佛祖请愿,愿为佛祖修筑金身来换母亲重获光明,即便是要付出蝉雨自己的双眼也在所不惜。”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从殿外传来。
  安喜寺的方丈身穿袈裟,在佛殿门前向傅玄邈二人低头行了一礼。
  “施主孝心可嘉,德容兼备,不愧天下第一公子之名。”
  傅玄邈用衣袖擦去方氏脸上泪痕,这才转身面对方丈,缓缓还了一礼。
  “天下人才辈出,我又何德何能占据天下第一公子之名?不过是世人谬赞而已,方丈不必当真。”
  方丈看着眼前玉洁松贞,彬彬有礼的青年,脸上赞誉更加明显。
  “施主谦虚了。”方丈笑道,“我寺一千零一十五个阶梯,亲自背着盲母上山的,傅公子乃第一人。仅凭此事,贫僧就知道公子美誉绝非浪得虚名。”
  “夫人也不必过于忧心,”方丈看向侧身站在傅玄邈身后,低头遮挡泪容的方氏,“生老病死乃人间常事,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天理循环,自有因果,若是将一切视作佛祖的考验,施主也能早日脱离苦海。”
  方氏呆呆地站着,一话不发。
  “二位施主上香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穿藕荷色衣裙的女施主?”方丈问。
  “未曾。”傅玄邈说。
  “寺中有女施主走失,若是两位看到她,烦请转告一声——”方丈看着神台上微微晃动的幕布道,“她的友人和侍人在厢房等急了,请她快些过去。”
  “方丈放心。”傅玄邈说。
  “寺里为两位施主准备了粗茶淡饭,二位远道而来,用了斋饭再走罢。”
  “多谢方丈。”
  “阿弥陀佛。”方丈说,“二位若是上过香了,便随我一同前去南厢房吧。”
  “如此,便麻烦方丈了。”
  方丈转身走出,傅玄邈扶着方氏,慢慢离开了大殿。
  三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一阵微风吹进彻底寂静下来的大殿,一截灰烬从燃了一半的线香上跌落,在香炉里摔得粉碎。
  黄色幕布在微风下轻轻晃动,一张惊惶而惨白的脸庞出现在佛像背后。
  沈珠曦背靠佛像,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恐慌和惊惧像海浪一般冲击着她的灵魂。
  她对商江堰坍塌抱有疑问,但从未想过,是有人蓄意毁坏了堤坝。
  是有人明知会造成百万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仍决然毁坏了守护四州生灵五百余年的商江堰。
  她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更想不到,这人会是她原本的未婚夫——天下第一公子,傅玄邈。
  她不可否认她怕他,但那是落水之人怕失去最后一根稻草的怕,是悬空的牵线木偶怕身上最后一根丝线断裂的怕。她怕他,说不出缘由,但绝非因为他是个恶人。
  恰恰相反,无论是在她还是在世人面前,他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她从没想过,被称为天下男子之典范的第一公子,竟然会是个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毁坏堤坝,让四州百万生灵涂炭的邪魔。
  她应该立即离开这里,但她的双腿却像是陷入冰冷的泥沼之中,无法自拔。
  她想起那一个个湿淋淋的荷包,想起那些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她在灯下一边哭泣一边努力辨认泡烂的纸张上的字迹,还想起了商江堰崩塌以后,襄阳城门外不时响起的寻找爹娘的稚嫩哭喊,想起那些枯黄的脸庞,想起因为修堤而死在堰上的那些民夫,她想起了很多,很多。
  有那么多人死去。
  有那么多人失去家人和朋友。
  有那么多人,至今仍不知生死。
  被洪水淹没的四州,至今还未完全清理出来,有无数的农田被淹,有无数人因此忍饥挨饿,还有无数人在洪水之后染上疫病。
  明知结果还亲手酿成如此惨剧的,是风光霁月的天下第一公子。
  她想不到,世人也想不到。
  “母亲觉得谁会相信一个体弱多病,困居后宅的妇人,而不是遐迩闻名的天下第一公子?”
  没有人。
  沈珠曦呆坐着,脑子里乱麻一般。
  一个急促的脚步声踏入了殿内,稍作停顿后,径直奔向了神台。
  沈珠曦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翻身跃上神台的李鹜,强忍多时的眼泪刷地流出了眼眶。
  “李鹜……”她呜咽道。
  李鹜沉着脸蹲在她身前,将其一把揽入怀中。
  他语气不耐,大手却轻柔而耐心地拍着她的背。
  “老子都来了,还有什么好哭的?”
  沈珠曦刚要将刚刚听到的话转告给他,佛殿门前忽然响起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李知府,没想到你也是敬佛之人。”
  第209章 “李大人,刚刚可曾见……
  傅玄邈的脚步声朝着神台而来。
  沈珠曦浑身僵硬,恐惧攥住她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她吓得眼泪也停了,下意识望向身前的李鹜。
  说时迟那时快,李鹜单手刷地扯下腰带,又两下扯乱了沈珠曦的衣襟,在傅玄邈的身影出现在神台下的那一刹那,猛地将她按入自己怀中。
  寂静蔓延在佛殿里。
  沈珠曦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连眨眼都忘记了。
  “……原来是我误会了。”傅玄邈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变化,他状若无意地说,“李知府——应该称你为李节度使了,李节度使颇有野趣,看来是我和家母打扰了。”
  李鹜脱下外袍罩在沈珠曦头上,起身面对傅玄邈,身体正好挡在被男子外袍笼罩的沈珠曦前面。
  “李主宗见过参知大人。”李鹜向着傅玄邈拱了拱手,嘿嘿笑道,“下官听说参知大人驾临襄阳,本来是想亲自来请大人上我家吃饭,没想到在寺里遇见了相好——我家婆娘管得严,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情不自禁就……冒犯了参知大人,还请见谅。对了,参知大人的娘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