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她治好的都是陈太医说过不能治的。
众人心中顿时有些微妙,陈太医活了这样多年,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陈响恃才傲物,讨厌他的大臣可不算少。如今换角度想陈响连个小女孩也不如,众人就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祝星是神医的事了。
卫太傅心中也很微妙,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和方帝师站在同一站线。事实上他一直不大赞成方帝师的政见,但他不说,他默默不赞成。
方帝师刚坐下,原先的三品黄门侍郎,如今的二品持节都督江凭也站起来。
江凭其人,性子刚正不阿,与卫太傅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他陡然站起身,将文武百官吓一跳,如此突然像极了他是来砸人场子的。
但江都督与卫太傅无冤无仇,到底也不应当……
江凭胸口起伏极大,足见其激动。
卫太傅错愕地看着站起身的江凭,尤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与江凭并无交集,如今江凭这副万分激动的神情叫他好生忐忑。
“祝姑娘!”众人只听江凭叫道。
怎么又是祝姑娘!
江凭继续道:“我在京中找了你许久,没想到今日遇到你。”
祝星看他一眼,便知道是谁,微微颔首打招呼:“江大人。”她在薛郡时还用江凭的印信忽悠狗官,如今见到故人,倒有几分亲切。
江凭见她还记得自己,不由得笑了。他这一笑,叫百官惊掉眼球。怎的二品大员也对祝星青眼有加?
江凭心潮澎湃,犹记在巨鹿时祝星帮他追回奸细,又以身换他,此时此刻他感恩戴德,忆起往事,真诚谢道:“多谢祝姑娘救命之恩。”
百官听着一愣,怎么祝姑娘也救过您?
他并未细细道来,脸上的感激却作不得假,像方帝师那样,他以茶代酒,对祝星道:“今日不便多言,改日我必当登门拜访答谢祝姑娘的恩情。”
祝星与他同饮,后轻轻笑开:“江大人客气了。”
江凭却不觉得客气。在巨鹿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候,若不是祝星,他别说带着奸细顺利回京,便是性命都要被胡人取了。
众人此时不由得正视起祝星,她接连救下卫公子、方大儒以及江都督便足以说明她医术高超,更不必说她救的这些人个个位高权重,她的身价自然同样水涨船高。
然而事情还未结束。
江都督坐下,霍骁站起身。他坐在卫太傅那桌,是自己人,因而一站起来就与祝星他们站在一处了。
他面向众人,目光淡淡扫过每一个人,直到一层中一片缄默,再无杂声。
他缓缓解开衣带,众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想劝他使不得使不得。但没人出声拦他,毕竟卫太傅就在他身旁,要阻拦也该是卫太傅拦着。
霍骁缓缓脱下上衣,露出轮廓紧实的上身。他身上大大小小伤疤无数,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右肩上那一道,让人毫不怀疑这一刀要将他胳膊齐根砍去。
霍骁指着右肩上的伤疤,面向众人道:“祝姑娘对我亦有救命之恩。我这只手臂当日只剩下最后一点皮挂在肩上,是祝姑娘将它缝好才将它保住,且不影响我拿刀拿枪。”
百官皆惊,这是断臂重修!
同时他们心头疑惑得到解释,霍骁心甘情愿做祝姑娘的车夫,原来是她对他有救命之恩,难怪。
众人再抬头看着祝星,目光不敢再有半分轻视,皆带着奉若神明的小心翼翼。
这是活菩萨。
卫太傅也没想到有这样多有地位的人受过祝星之恩,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一趟造势造得可谓是太过成功。
自今日起,京中无人不知祝姑娘。
第189章 女医者
太医院中晴光正好, 天染碧色,绿树映花红。上见霭霭白云,下见淙淙流水。
平日里太医院是极清闲的, 宫中若是一切正常,太医们只需要在太医院中坐够时辰,便能回家歇着了。
当值的太医们在太医院中没什么活要干, 自有医童做处理药材的粗活,他们多聚在一处唠闲嗑, 谈的都是京中八卦。
作为太医,他们不止为皇家看病, 哪家达官显贵有个头疼脑热也爱叫太医们去瞧瞧。去的名家望族多了,太医们总能听到些非同一般的内幕, 这些内幕就成了他们的谈资。
近日太医们怏怏不乐,兴致都不怎么高, 皆因京中凭空冒出来个祝姑娘,将他们太医院的风头都抢了去。
京中贵人多去追逐那个丫头片子, 反倒冷落了太医院。
这不,最近一周贵人来太医院请太医到家中诊脉的次数少了许多。
太医们就靠去贵人家中为人诊治好拿诊金,算是赚外快。而贵人们不信太医院改信祝姑娘, 对太医们来说,就是祝星断他们财路了。
当值的三个太医躲在屋里乘凉。
房内放了冰, 可惜处暑时节依旧难解人心中燥意。
“夏日绵长,过去这时候总有达官显贵胸中郁结寝食难安叫咱们去开俩方子的。今年倒是安静,啥也没有。”赵太医捏了块冰在口中嚼着解暑, 含混不清道。
“现在谁还记得起咱们啊?不都追着那位名动京城的祝姑娘去了。”孙太医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说起话来酸溜溜的。
“什么祝姑娘,就是个黄毛丫头, 将咱们的门路搅合了。我是不信她年纪轻轻真能治百病,想来她是有什么家传的方子。”钱太医琢磨着,“她若这般半大岁数医术便如此高强,倒衬得咱们像白活了一遭。”
赵太医轻嗤:“咱们算什么,那位才是真不痛快。”他说到“那位”时不由自主坐正了些,声音也放轻许多。
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太医院院使,陈响。
太医院中最大的官儿。
“也是,祝姑娘治便治,治好的两例恰巧都是那位说了不能治的,算是怎么一回事呢?”钱太医看热闹不嫌事大。
三人互看一眼,悄悄咂舌。背地里议论顶头上司,确实很刺激。
“也不知道这祝姑娘什么时候才肯消停,姑娘家就该好好在家中学着日后相夫教子,硬要当郎中算是怎么一回事呢。”孙太医叹口气,“她家大人也不管她么?”
赵太医立刻八卦:“她本是六品祝侍御史府上的养女,不知因为什么和家中断了亲,自然是没大人教养她。”
“嘶——断亲?可真……真是个不忠不义之人啊。”
三人便立刻凑到一处臆想起祝星的身世。
而祝星正在太傅府上被一众贵妇人团团围着。
若不是有卫夫人坐镇,怕是有人要为争抢祝星大打出手。
祝星作为被争抢的对象倒似局外人,微笑着看众位夫人吵吵嚷嚷。
“祝姑娘,我家可是往祝宅递了无数张帖子你都不见,要抓你只能到卫府来,可不容易。”
“是呢,祝姑娘这几日一直闭门谢客,可急煞我们了。”
“今日抓住你,可要好好向你讨教一番,不能再让你随便逃了。”
……
房内这几位夫人都是卫夫人过去玩得好的,因而才能趁着今日祝星上门为卫湛复查眼睛撞见祝星。
自望江楼以后,名帖如水般递到祝宅或是尚书府去。
然而祝星一直闭门谢客,推说休养身体暂不见外人。这一休息便是一周过去了,不少贵人都在心中着急,也有埋怨祝星架子实在太大了的。
而事实上他们中有的身体康健,连小病都无。大部分因为祝星是卫家、霍家、方家以及江家的救命恩人而讨好她的。
总有人想走捷径,而祝星就成了他们走捷径的一种方式。
无法直接讨好大人们,讨好一个小姑娘还不容易么?
祝严钏本刚到京中还未站稳脚跟儿,不少老京官都看不惯他乡野出身,升官太快,不愿与之结交。他虽是三品,却颇有些孤立无援的意味。
不过因着祝星这事儿,如今上下朝不少京官有意无意同祝严钏打招呼,日常应酬也爱叫上他一起。
祝严钏阴差阳错打破被动僵局,从无人理睬变成炙手可热。
但他并未因此而自满。他深知有此成就是借了自家那位神仙侄女的势,是以行事更加严谨低调,生怕行错一步连累祝星。
卫府上的几位夫人也存着交好的心思,且刚刚那一番话多多少少是对祝星有怨言的。明着是说祝星闭门谢客她们心急,实际上话里有话,悄悄埋怨祝星拿架子呢。
卫夫人听了心中不虞,但与这些夫人们又是多年交情,知道她们是误会了,于是忙替祝星解释:“她是个好脾气的,哪有你们说的这样拿乔?祝姑娘为湛儿治病当真是累着了,一连几日在府上歇息,这不今日才到我这里来,你们倒机灵,知道来这里堵她呢。”
夫人们听卫夫人这么说,知道祝星不是故意不见人的,倒是惭愧起自己妄自揣测那份心。
也是,看这位祝神医年纪尚小,可能还未成人,而卫湛的眼疾是大病,治好自然是要耗费心力的,因而闭门不见人实在是很正常的事。
夫人们一番自我脑补,又觉得是她们误会祝星了,忙向着祝星道歉:“祝姑娘,咱们心直口快,误会了你,还请你原谅。”
祝星微微一笑:“无妨。”她未戴面纱,压着两扇眼睫一笑,是说不出的好看。
她确实是故意冷落人的,她们没误会她。
夫人们瞧见她对她们笑,不知为何自己的脸开始发热。
卫夫人看了抿嘴一笑,这世上好看的女子不少,她见过的好看女子也不少,但如祝星这样笑一笑男女都为之倾倒的只此一个。
“诸位夫人想看什么?”祝星认真问道。
“看……看什么?”夫人们傻眼,不明白祝星问的什么。
“诸位来寻我不是为了看病么?”祝星反问,让几个夫人顿时哑口无言。
她们还真不是,只是存了与她交好的心思。但被祝星这么问,倒不好意思说出真实目的,只好连声应下:“是瞧病的。”
但她们有什么病瞧呢?
眼下顿时骑虎难下起来。
祝星颔首,对卫夫人道:“请夫人备张方便瞧病的桌子,我好为诸位夫人瞧病。”
卫夫人就招人抬了桌子来,桌两端正好坐人,方便诊治。
共是五位夫人,方才的急躁完全不见,这时候推让起来。
还是其中长脸的妇人最先起身来让祝星诊脉。
卫夫人便在一旁介绍:“这位是杜夫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夫人。”
“杜夫人。”祝星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杜夫人在桌前坐好,面对着脸嫩的小姑娘,无端忐忑起来。她心下佩服卫府的决断,竟然放心叫这样一个小姑娘给卫湛治眼,换做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的。
青椒拿了脉枕放在桌上,剩下的夫人们看着,暗中点头,小神医年纪小,倒很像模像样。
杜夫人手心向上,从善如流地将手腕搭在脉枕上。
祝星垂眸,开始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