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书令已然从怀中掏出两张断亲文书拍在桌上:“犯下如此恶事,李家容不得你们了。”他说到最后也是精疲力尽,看样子处理此事让他疲惫极了。
李夫人直接从椅子上起身下跪:“老爷,他们绝不会再犯,便宽恕他们这次,狠狠罚他们一顿,千万不要与他们断亲啊。断了亲叫他们独身在外,如何能活呢?”
偏房们冷眼瞧着大房闹出这样的事来,不仅不帮腔,还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李夫人看向大老爷下首坐着的李大公子哀求:“老大,你劝劝老爷,劝劝他啊。”
李大公子愣住,转瞬流露出歉意的神色,冲大夫人摇摇头。
他虽是夫人所生,却是大老爷亲手教养大的,是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因而此时面对母亲的哀求,他冷静而抱歉。
家族利益最大,无论如何李家也容不得这两人了。
“来人,让他们签下。”李中书令面覆薄冰,冷峻极了。他一挥手,四方便涌上来小厮,强行按着两人签字画押。
正堂中一片鸡飞狗跳。
各偏房都看得心惊胆颤。老爷这次竟然动真格的,平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让正房的儿女们受一点委屈的。
不过想想李二和李令玉犯下的事,倒也正常。
断亲文书在一片嘈杂中签完,李中书令收好,看了眼下方失魂落魄的夫人,以及仰面痛哭的李二及李令玉,心里也是难受。
他颓然地瘫在椅子上道:“即便你二人已经不是李家人,日后我依旧会养着你们,不过不如在府上的富贵了,你们好自为之吧。老二,你今天便搬到京郊别院,日日在那里看书养性,不许再踏出门一步,免得你又惹是生非。至于李令玉,你便去家庙中带发修行吧,清清心,别总想着做伤天害理之事了。”
李二和李令玉只哭,半分不领情。
李夫人知道这是老爷最后的恩德,忙替二人谢恩:“多谢老爷大人有大量。”
李中书令顿了顿,还是出言解释:“因你二人之事,皇上已经命我停职察看,整顿家风,朝堂上政敌亦是对我步步紧逼。我再不快刀斩乱麻,莫说日后升职,便是如今的官位也不保。”
众人睁大双眼,没想到朝堂各势力倾轧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反应过来后他们便用指责的目光看向李二和李令玉。
老爷可千万不能倒啊,这个家就靠老爷一人支撑。
一时间正堂中静谧无声,人人各怀心事,惶然极了。
门房突然入内通报:“老爷,夫人,祝家来人了,说是……说是来商议二公子和他们家三姑娘婚事的。”
本就安静的正堂在这一句话后更是针落可闻,众人都不敢抬头看老爷的脸色。
能在这时候上门说二公子的亲事,祝家人是有多不怕死啊。
李二公子最受不了,暴喝一声:“让他们滚!”
……
祝二老爷与二夫人灰溜溜地回来,刚入府,就有老太爷伺候的老奴在门口等着,似笑非笑地对二人道:“二老爷和二夫人去哪了?老太爷正找你们呢。”
二老爷与二夫人心一沉,他们是瞒着府上去中书令府的,就是想破釜沉舟攀个高枝。没想到高枝没攀上被赶回来不说,更是疑似被发现。
祝清若成了这样,他们赶紧榨干她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有错吗?没错!
他们辛辛苦苦养了祝清若这么多年,全砸自己手里不说,还连累整个祝家声名受损。
二人惴惴不安地来到老太爷那,只见房中已满满是人,而祝老太爷身边站的不是别人,正是祝清若的原未婚夫婿,陈端。
“老太爷。”两人忙行礼。
“你们去哪了!”老太爷怒不可遏。
他们自作主张,自然不敢说实话:“去外面逛逛。”
“去哪里逛?”
“随意……随意逛逛。”
“还在狡辩!陈公子说了,他家书童看着你们一大早就出门,往中书令府去了!”老太爷上气不接下气,气得够呛。
“冤枉啊老太爷。”祝二夫人下意识就要狡辩,可见祝清若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跟她脱不了干系。
“那便派人去中书令府上问问有无此事!”陈端厉声道。
祝二夫人知道事情败露,再不敢狡辩,立刻采取怀柔政策,悲声道:“陈公子,我们只是想去他家讨要个说法。”
“讨要说法?可要请他家门房来说说二老爷与二夫人讨要的什么说法!”陈端如今才看透祝家人,恶心极了。
二夫人闭嘴,不敢再说。
老太爷一看便知陈端刚才说这二人去中书令府上要李二负责之事为真,当即气得半死。祝家如此,陈家退婚简直不要太顺理成章,这愚蠢的夫妇是给别人递刀子扎他们自家呢!
“我也不欲多言,只一句,陈家和祝家的婚事就此作罢,退婚书我父亲日后会寄来。多谢这些时日祝家照拂,我会将食宿折成银钱,咱们两不相欠。”陈端说了便向外走。
祝七一把追上他,恶狠狠道:“你怎敢不要我妹妹!”府上人都知道他偏疼祝清若,怕他发疯,还没人告诉他昨日之事。
“七公子还不知道?令妹昨日在舞乐坊与李二公子、李大姑娘白日宣淫,叫满城公子贵女撞破,我实在要不起,你们还是另择佳婿吧。”他说完也不顾祝七什么反应,大跨步离开,一刻也不愿在祝家多待。
祝七脑中嗡的一声炸了,怪不得今日全家都不让他去看三妹妹。
老太爷的声音传来:“家中已经走一个姑娘了,也不怕再走一个,跟祝清若断亲,叫她好自为之吧,何况她本就不是祝家的亲女儿,有这样的秉性实在再正常不过。让她从哪来回哪去。”他这么说着又想到昨日祝大老爷回来说祝星有多风光,心中苦涩极了。
当初要是将祝星接回来,甚至等她自己回来不与她闹得这样僵也好啊。
祝家人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后悔了。
祝星则体会不到祝家人的后悔,依旧每日上午到卫府施针,施完针回家,倒和最开始一样。
不过这次路上刺客通通不见,仿佛默许了祝星每日去为卫湛诊治的行为。
霍骁却依旧没有掉以轻心,仍然日日接送。他深知眼前的风平浪静下是暗涌诡谲,一切都在潜藏,等待着一个爆发的契机。谁也不知那契机是什么。
而各家只看着祝星每日都往卫府去,却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的,一时间各种说法流传开来。有说祝星是去卫府日日讨好卫夫人的;又说祝星已经成了卫家既定的儿媳妇,要去学规矩;还有的说是祝星或是卫夫人的私生女……就是没一个猜到祝星是去给卫湛治眼的
总之谣言往越来越离奇的方向发展,卫府也没派人暗中管束,任由其发酵。
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下,治眼到了最后一日,照理说卫湛今日便能看见了。
第184章 走水
卫府之中, 今日张灯结彩,喜悦之情简直能冲破天际。
哪怕卫家一直对卫湛治眼之事严防死守,无论如何也不对外走漏有关卫湛治眼一个字的风声, 但这股喜悦还是暴露许多事。
卫夫人今日难得穿了深紫的朝服,戴了朝冠,而卫大人也难得事先与皇上说明, 未去上朝,在家中紧张候着。
祝星的马车按时到卫府门前。
这次不是一人来迎, 卫太傅与卫夫人皆立于门前等候祝星。这架势,说是来的哪位皇亲国戚也有人信。
祝星踩着马凳慢条斯理下来, 未有半分局促,仿佛他们迎接她是件很天经地义的事情。
卫府周遭受多方势力监视, 见这次卫太傅一起出来接人,都惊得倒吸口凉气, 急忙回府汇报。
祝星究竟是什么人啊,能得卫家如此看重对待, 连卫大人在她面前都没什么架子。
还有霍骁为她做车夫……
霍骁是什么脾气,竟然肯老老实实给人驾车。他不拆人的车都是好事。
一众奴仆簇拥着四人往府内去。
卫夫人丰神绰约,仪态端庄, 此时牵了祝星的手期盼问道:“今日……今日就能摘了湛儿眼上的东西么?”
“是,卫公子今日便能取下眼上白绸, 试试看看外面了。不过他依旧要在黑屋中住些时日,渐渐习惯光亮,不可一蹴而就。他眼睛还脆弱, 见不得强光。”祝星颔首,认真道。
人群中有人听了将头低得更低了些,眼中闪过算计之色。
卫太傅神色激动, 几乎要落下泪来:“若湛儿一双眼当真能好,祝姑娘,你对卫家是泼天的恩情,卫家愿受你鞍前马后驱驰。”
祝星抿嘴一笑:“您太客气,给了诊金,我该如此的。”
卫太傅正色:“重见光明之恩,岂是银钱可买的?”
卫夫人附和:“不错,祝姑娘是卫家的大恩人。”
一路上霍骁只安安静静地跟在祝星身侧,一句话不说。他平日便不大爱说话,只在祝星跟前能说几句话,今日则显得愈发沉默,看上去心事重重。
四人到院前,便要随行的各下人退下。
卫湛的院子如今成了府上禁地,除了卫太傅与卫夫人指定之人能进出外,旁人无论如何也休想入内。
院外不仅有护卫把守,霍骁除了接送祝星外,一日的其余时间都是在卫湛院外守着。莫说闲杂人等,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霍骁在院外守着。
卫夫人和卫太傅又忐忑起来,在院中坐着。
虽然得到了祝星的保证,二人依旧不安,怕出现什么岔子。只盼着时间能快些过去,早早叫他们看到卫湛取下白绫的模样。
祝星从花椒手上接过药箱,对着卫大人与卫夫人道:“我进去了。”
卫太傅和卫夫人点点头:“祝姑娘请。”
祝星拎着药箱,转身向着被黑布遮住门窗的房子去。她身影窈窕,个子修长,长发又浓又密,在身后招摇,显得她腰肢格外纤细。
卫夫人见祝星打开房门入内,不由得感叹:“祝姑娘好似长高些了。”
卫太傅轻咳两声,无奈地看了卫夫人一眼。他夫人着实心大,还记着祝姑娘有没有长高。
卫夫人望他:“其实我觉得祝姑娘可真是个好姑娘。”
“那是自然。”卫大人颔首,“祝姑娘医术高超,才思敏捷,冰雪聪明。”
“你说祝姑娘与湛儿可般配?”卫夫人突然问道。
卫太傅向来温润如玉,是谦谦君子,陡然听到卫夫人这发言,骇得一咳,茶水从口中喷出。
卫夫人白他一眼:“怎么。”
卫太傅结结巴巴,显然被卫夫人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我知道你想让湛儿成家,可祝姑娘她是咱们全家的恩人。”他也觉得祝星很不错,可是从没往她和湛儿那方面想过。
卫夫人道:“就是恩人,那才应该以身相许。”她越想越好,只觉得祝星和卫湛般配极了,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卫太傅摇头:“我看祝姑娘对湛儿完全没那意思,而且祝姑娘年纪尚小。”
卫夫人瞪他:“我也只是想想,又没说一定要如此。一切都还早,我只是喜欢祝姑娘喜欢得紧。”
卫太傅只应:“是是是,祝姑娘是很好。这样好的姑娘受人喜爱实在是很正常,我作为长辈,也很喜欢祝姑娘这样的小姑娘。”
卫夫人见夫君赞同她的话,才满意一笑。
二人说着,又担心起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