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清若今日受了大刺激,平日里戴的面具早就撕破。她本就踩低拜高,爱慕权势, 此时又听下人们将主子都供出,自然以为她也被出卖。
她满腔郁气,说起话来尖酸刻薄,像被厉鬼附身:“出身低微,淤泥般活着,可不是卑贱么?”
若刚才那句话还可以说是气话,这句话便是她本性彻底暴露,再无任何狡辩的余地。
京兆尹面无表情道:“你的丫鬟是唯一一个没出卖你的。”
祝清若神色一僵,不敢回头看香草的表情。
她怒气上涌,感到自己被京兆尹戏耍,又后悔起自己暴露本性。可惜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覆水难收,话亦然。
她压着怒问:“既如此,为何您要说我也恶意害人!”
京兆尹淡淡:“李大姑娘的贴身丫鬟将你供出。”
祝清若嘴硬:“是陷害……”
京兆尹摆摆手制止她所言,直接对着冷声冯妙妙道:“冯大姑娘,香和药已经查明,为你所买。”
冯妙妙是一群人里承受力最差的,白日还看到那样的刺激画面,现今遭这么一吓,连狡辩都忘了,直接道:“虽是我买,但却不是我用的……”
冯太子詹事眼前一黑,平常他姑娘是个冰雪聪明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这样糊涂!
京兆尹不过是吓他们一吓,只有人证并不能算什么很实的证据。他们咬死是丫鬟做的,京兆尹也没法直接定罪。
但冯妙妙直接认罪,那就再无转圜。
冯太子詹事长叹一声,头脑发昏。
“不是你用的,是谁用的。”京兆尹竟然当场追问,再度审起案来。
“是祝清若。”冯妙妙颤巍巍道。
祝清若没想到自己被冯妙妙供出,一时间反应不及,但不忘推卸责任:“我根本不知什么香啊茶啊,冯大姑娘自己买的这些东西要拖我下水,未免太狠心了,好歹咱们姐妹一场……”
冯妙妙被她死不承认的态度气了半死,恨自己平常瞎眼将她当作姐妹。
李中书令却感到转机来了,当下轻咳一声,看向李二与李令玉。
那意思是还不学着祝清若,将一切都推到冯妙妙身上。
李令玉尚在犹豫,李二公子抢白道:“冯大姑娘,我兄妹与你还算亲厚,你为何要害我们!”
李令玉闭着眼跟着道:“妙妙,你为何要害我。”她不敢睁眼,愧对于冯妙妙。
在家族利益前,什么姐妹情谊都是笑话。她李令玉作为李家女,摆在首位的就是要捍卫李家利益。
被人害了苟合和自食恶果若要选其一,自然是要选前者的。
如今物证都指向冯妙妙,却没能直接指向他们,他们都推说是冯妙妙害人,叫她一力担下便是。
前者他们是受害者,还能引些同情,后者则只能引人发笑。
但选了前者,她和冯妙妙的友情也就到此结束了。
冯妙妙颤声:“你们……好啊!”
京兆尹看向冯妙妙:“冯大姑娘,虽然人证指向你们四人,但物证只指向你一人。真要结案,最后可能是你一人担下此责。”
冯妙妙瘫软下来,若不是有人扶着她,她就倒地了。她目光悲愤地扫过这三人,突然笑开:“我们四人今日邀祝星来舞乐坊确实是要算计她。”
“你疯了!”祝清若不可思议,没想到冯妙妙竟然破罐破摔,将一切和盘托出。
“你在胡说什么!”李二公子呵斥。
冯妙妙自顾自道:“因着祝清若的缘故,我们和祝星结仇。小仇变大仇,大仇变死仇。我们便商量着要狠狠报复她,让她失了名节,一辈子被困在李府之中受尽蹉跎。”
众人听了不由一阵恶寒涌上心头。
这些贵女们平日里看着知书达理,对付起人来的手段竟然如此阴邪。
卫夫人气得一掌拍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将人吓得一颤。
祝星倒淡然自若,脸上甚至依旧带着浅浅笑意,仿佛这些人要害的不是她一般。
京兆尹瞥祝星一眼,冷冰冰地对冯妙妙道:“空口无凭。”
冯妙妙接着道:“今日邀祝星来,我们本打算让祝清若先带她去博弈,一是叫她最好能染上博弈之瘾,再次能让她倾家荡产也还不错。我和李令玉要在房中布置,也就是将茶水和香在房中准备好。这事我们亲手做才放心。”
“一切安排妥当我们就让祝清若带人上来,计划让祝清若哄祝星喝下茶,再在香的作用下让她和李二公子行好事。”
京兆尹打断:“为何是李二?”
“李二公子和祝星的堂哥有仇,他若是毁了祝星,定能让祝星的堂哥悔恨终生。”冯妙妙有问必答。
“是何深仇大恨?”京兆尹问出众人的心里话。
“我不知,只知是书生间的意气之争。”冯妙妙答。
意气之争便要毁人妹妹清白,这是多么小肚鸡肠的一个人啊!
“全是你红口白牙凭空捏造,大人你可千万不能信!”李二公子当即反驳,被戳中后恼羞成怒。
冯妙妙理都不理他:“后来迟迟不见祝清若回来报信,李令玉便和李二去看个究竟,结果他们一去也不曾回来。我以为他们是在房中玩得太开心忘记了,于是带人过去捉奸。这就是为什么那门是我打开的。”
“都是你自己胡说。”李中书令帮腔。
冯妙妙对他笑道:“李世伯,我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的。”
李二公子、李令玉与祝清若脸色一变,警惕地看着她,不知她还有什么证据。
京兆尹只道:“证据何在?”
冯妙妙痛快地看着几人道:“李令玉、祝清若日常与我的书信都在我闺房首饰盒的第二层最下压着,其中有许多封信与此事有关。若不相信信是她们亲手所写,大人可做字迹比对。”
祝清若惨白着一张脸:“这些信你不都该烧了以绝后患么。”便是默认下信的真伪。
冯妙妙脸上的笑瞬间淡了下来,一副想呕的神色:“我顾惜着姐妹情,将你们的每一封信都留下做纪念,没想到今日当真派上用场。”
这下人证物证俱在,加上冯妙妙的证言,一切都再无翻案的余地。
李二公子、李令玉、祝清若与冯妙妙恶意害人,自食其果。
这下还真是不如不查。不查,旁人也不会追究事情起因,现在真相大白,传扬出去人人都觉得他们蠢笨至极。再加上白日宣淫这样的丑事,李、冯、祝三家丢人丢尽了。
而且他们还要迎接来自卫家与尚书府的报复。
实在是得不偿失。
京兆尹宣判,又道:“这四人虽对祝星有恶意,但并未造成对之造成伤害,因而不归本官管。”
这便是说他审清了案,却无权将人拿下。
按照周国律例是这样的。
总不能因害人之心而将人抓捕。
卫夫人一把站起:“岂有此理!”对此结果不满。这些人胆大包天,包藏祸心要害祝星,官府竟然轻纵,像什么话!
祝星却悠哉地走回卫夫人身边道:“夫人莫气,他们也没能害我,此事便罢了,咱们回去吧。”她轻拿轻放,满不在乎的模样惊掉所有人眼球。
众人心情又复杂起来。祝星这样宽容豁达,反倒显得李二公子等人为了小事要害祝星是那样锱铢必较,歹毒无比。
她说着回头看向京兆尹问:“大人,我们能回去了么?”
京兆尹点头:“自然。”接下来的事情与祝星无多大干系,只要让禁卫军从冯府取回物证便算正式结案。
祝星这才对着卫夫人微笑道:“夫人,咱们回去吧。”
卫夫人指着李二等人,犹不服气:“可是他们……”
祝星露出与世无争的温柔笑容,眼神慈悲而怜悯:“他们啊……真是太可怜了。”
第181章 吃食
真是太可怜了?
众人仔细一品, 还真是太可怜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不是可怜人么?
而祝星有什么损失呢?她什么也没有损失, 还白看了一通好戏,与她结仇之人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自作自受。
她当然是有资格说这些人可怜的。
卫夫人见祝星不予追究,自己干着急也没用。她看着祝星微垂着眸的郁美模样, 心中一阵阵心疼涌上来。
祝星明明是个这样心善的孩子,却要被这些烂人陷害, 当真是这世上越优秀的人越容易受到更多恶意。
面对千般恶意,祝星却能以德抱怨, 这样一颗晶莹剔透的玲珑心实在是难能可贵。
“罢了。”卫夫人也懒得计较,“各位大人还是管好自家子女, 免得日后再生出什么丢人现眼之事。”
这次不理归这次不理,卫夫人依旧不忘气势十足地放出狠话:“日后谁再想害祝星, 莫怪卫家事后报复。”
她语气平缓,掷地有声, 叫人生不出任何对她话中真实性的质疑。
卫家要保祝星。
众人终于正色,终于意识到卫夫人并不是来卖人情的,而是真将祝星当作自己人了。毕竟天大的人情也不至于让卫夫人将未定的“日后”都保证下来。
可是祝星凭什么?就因为她长得格外漂亮?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 上下打量祝星试图发掘她身上让卫夫人另眼相看的特殊之处,然而她容色太盛, 人们根本无法脱离外表看她内在。
婆子们在前开路,秋月和青椒一左一右随侍在卫夫人与祝星身侧,一行人向大门去。
闹剧终于告一段路。
“祝星!”祝清若心中的妒忌到了顶点, 想想自己今后彻底完了,祝星却得卫夫人青眼,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于是想尽办法踩祝星痛脚,“你如今风光有什么用!仍旧是孤家寡人一个,你没有亲族,到死也不能入族入谱,百年后根本无人记得你!”
卫夫人厉声道:“掌嘴!”接着紧张地看向祝星,生怕她自己行为太过狠辣惹祝星不快。可祝清若这样咒人实在太没道德。
婆子们立刻转身回去将藤屉春凳上的祝清若抓起,左右开弓打起她的耳光。
卫府中婆子大多是粗使,当半个男人用的,因此卫夫人这次来时带的婆子们个个力大无穷,耳光打在祝清若脸上也格外清脆。
一下、两下、三下……
祝清若想求饶都说不出话来,双颊如发糕飞速肿起。她甚至感到自己口中的牙齿松动,再打下去她就要成瘪嘴的老太太了。
然而她要张口,婆子就以为她要挣扎,下手愈发狠了。
祝星听着耳边清脆透亮的巴掌声,心中又是一叹。当真是蠢不可及。前面是卫夫人刚表完保护她的决心,祝清若就这样心急,生怕自己现在不讲,再见到她不知何年何月。见不得她一丝一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