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芳菲气息不稳,阴狠的凤目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她想杀了她,想她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是一直想着她那苦命的母亲吗?下去陪她可好?
许久,慕芳菲似是想到了什么,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悬在空中的手猛地握紧,想要这贱人死有上千种方法,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了她的命!
“你斗不过我,这一辈子也斗不过我!这庵堂冷宫你一辈子都出不来,就在这里给列祖祈福吧!还有……”
那人已走至门楹处的女子,侧着脸,唇上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嗜血妖冶……让地上发髻凌乱的女子一瞬惊慌。
对,就是这样的惊慌眼神,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快慰感,她留她一命,就是要让她生不如死!
等日后她的儿子即位,她成为大雍皇太后,什么璃王卿泓,什么三皇子,都做刀下亡魂去陪列祖去吧!而这贱人便在冷宫之中苟延残喘,为她先前所做之陋行赎罪,为她那下作母亲赎罪!
跪在地上的薄衫女子,岂是不谙世事之人,她是聪明人,知晓慕芳菲那一眼的意味。
卿泓、三儿……她真的保不住了吗?
若是夜帝一死,太子即位又岂能容她二子?
为何她这般糊涂?要在这冷宫之中消耗十几年的光阴,她怎忍心弃了卿泓与三儿?
“啊……呜……”
昏暗的房室内传来声声痛苦至极的哀嚎,那床榻上的老妇人从床榻处连滚带爬的赶至女人身前,将她紧紧地搂抱住。
“弗娘,慕家,慕家他害了我母亲满门,让我母亲沦落桃阁,成为人人唾弃的妓子……你说我该不该恨他们,他们打死了我母亲,也想要冻死我的……若是没有老祖宗他们是要弄死我的,我本来有很多机会让她死的,可是……一想到老祖宗,一想到老祖宗我的心好疼,好疼……我那么小的时候她常抱着我看戏,她给我梳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珠花,她笑着对我说:‘等及笄的时候你和芳菲儿都有,打一样的……’那个家里人人都不待见我,可老祖宗,她愿意对我好,虽然她常常督促我抄佛经,说人要心中存善,我知道她是怕我生恨,怕我报仇……却又舍不得扔弃我……”
“呜呜呜……主子您别说了,您快别说了……”弗娘紧紧地搂着女子,哭得死去活来。
那女子凄凉一笑,平静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弗娘,我一生未曾为我儿做什么……这一次……”
女子顿了很久,拍了拍妇人的手,道:“弗娘抱我到床榻上去吧,将我的小榻端上来,我想……抄经书。”
弗娘止住了哭泣,这才意识到主子还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泪还来不及抹,便将女子抱起,朝床榻走去。
“主子,主子老身去给您熬药,这,这着凉了,老身去将老身床榻上的垫被也抱来。”
女子点点头,这几日天太冷,都是同弗娘依偎而眠的。
弗娘将那床快烂掉的垫被抱来后,便要去抓药熬药。
“慢着。”女子唤了一声递给弗娘一张纸条道,“弗娘,刚才受惊太重,换个药方试试,你按照这个来,水漫过药守着炉子先熬上两个时辰,再兑水再熬……”
弗娘骇了一下,接过药方,有些莫名的不安。
女子捂着唇假意咳嗽了两声,似是催促,又似想告诉弗娘她真的很不好。
弗娘见状,忙道:“主子,我马上去,虽说白日里时间足,但您别熬太久了。”
弗娘走了带上门。
这时床榻上的妇人才微松了一口气。
一入宫门深似海。
终究是脱不开斗来斗去的宿命了……
不管这样一步棋是何人所行,她也要大胆……搏一次。
泓儿,三儿……她这一生亏欠他们的太多了,便要她一次偿清了……不,偿不清了,是她害了卿泓,不能再害三儿了。
原以为知晓三儿这些年健康成长就足够了,可是时局所逼,不得不让她做些什么了。
妇人将纸张平铺,又将墨研好,才开始执笔急书。
她始终凝着眉,直到写完的那刻眉头才舒展开来……
末了,她从被子里爬出,游离的目望了眼这寂静的房舍,目光平静无。
她不是没有遗憾的,她活着是为了她的孩子,可是可怜她都快记不清她两个孩子的音容相貌了。
一行清泪滑落她略显红肿的脸颊,她与慕芳菲容貌六七分相似,也不知到底是像了谁……
她手中拿着一物,渐渐地走到窗户边,她想伸手打开窗户,再看一眼窗外的景色,却又想,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当她将手中的某物打开,取出一个白瓷瓶子,将那白瓷瓶中的东西悉数倒入自己口中……
这一刻,她似乎想起那年的雪地里,那奔驰的骏马朝着她行驶而来,在她身前赫然停下,那华车之中走出一蹁跹少年,他玉冠粉面,眉目如画,他快步下车似是微皱眉头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雪地里的她茫然的摇头,凝着他俊美的脸不知如何作答。
而那一刻他凝着弱小的她,眼里带着与先前疏离迥异的温柔的笑意……
那一刻,他说了什么?
慕雪儿似乎是记不清了……不知是此刻意识有些模糊还是怎么了……
可,当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自心肺传来时,她愕然间忆起……
那雪地中的华服少年,回头朝着车中一女子,道:“尺素,她和你长得好像。”
她还记起,那羊毛车帘的背后,一双纤纤玉手挑起车帘,朝这处盈盈一望……
那女子两眉之间,有一粒鲜红似血的朱砂痣……
是尺素……那个女子的名字……如今她想起来了,似乎是晚了……明白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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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个时辰后,东方鱼肚白的时候,皇宫最荒凉的地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哭声戚戚欲绝,终是引来了守卫的关注,初时那守卫进去的时候满脸的不耐之色,一踹开门就大吼了一句:“吵什么吵?”
末了,当看清房中的情景之后,竟是面色惨白,顿然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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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之中呆了十几年的慕贵妃薨了。
这消息一传出去,有人倍感意外,有人无关痛痒,也有人震惊无比……
这年关近了,宫里头却死了人,无疑是让人觉得晦气又可惜……
好好的怎么就薨了?
这个时候死了,也真是怪可惜的,阳春三月就近了,这样的萧条日子里走的是不是怪凄冷了些儿?
皇宫中有人议论着,猜测着,甚至都找乾元殿和玉漱宫相熟的人打听着……
这会儿,正午,离那贵妃薨的消息传出了已隔了半日了。
这时候就瞧见一个乾元殿伺候的小太监从乾元殿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将走过正中门,就被几个宫人女官拦下了。
“小桂子里头是个什么情况?”一个女官轻声问道。
小桂子一脸苦相,摇头叹息,只道是:“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听里头伺候的说皇后娘娘一直跪在地上,到现在都没见起来。”
众人大惊,都逮着小桂子再问:“具体怎么说?我前头看到那个伺候贵妃的嬷嬷进去了,听说是要见圣驾头都磕破了……怎么?难不成?”那女官说着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几个相熟相好的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看来这贵妃的死和皇后脱不了干系了?
小桂子将他们叫远了些儿,咬耳朵道:“我听从那冷宫出来的人说……贵妃死的时候脸都是肿的,还听说昨夜……”小桂子顿了顿,凝着他们几人道,“传,皇后昨夜去了冷宫……”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如此!这下夜帝就算是真要说不是皇后做的也难以服众了啊!
“听说是中毒,中的什么毒?”又有人问。
“牵机,是牵机啊,宫中人能调动牵机的,也只有帝后了!”小桂子说道,又望着他们几人道,“都快走吧,别说了,这事传出去都不好,大家想知道的自个儿都知道就行了,别乱说。”
“是是是,桂子大爷,还问最后一个问题,这璃王那里怎么还?”
“去你桂子大爷,甭抬高我,三皇子那估计已经知道了,算算估计也要来见皇上了,璃王那里……知道也是早晚的事……”小桂子简短说了下,朝他们几个一作揖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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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七才进别院,就见青衣推着卿泓急匆匆地出去。
经过他的时候,青衣朝他点头示意,卿泓面色阴沉难看,却仍旧强作平和之态,同他说道:“我有急事进宫一趟,你别到处乱跑,等我回来。”
突闻噩耗,卿泓心中失落惊惧复杂不安,却仍旧不想让慕七担心,又担心若他不在这儿,慕七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青衣载着卿泓回府上换了宫装冕服就急急忙忙地上了御赐四车,渊心下疑惑不免多问了几句,卿泓心中悲恸,急着进宫只是简短回了一句:不要紧,别多想。说着便命青衣将他推出去。
如此,渊心中不免觉得倍受冷落,这一下午坐在内阁的书案前也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璃王才至正中门的时候,就有太监去乾元殿通传。
乾元殿前璃王等到了那太监的答复:“圣上命王爷偏殿候旨……”
候旨。
他心急如焚,圣上却只是让他候旨,莫不是,莫不是他母妃真的没了?
他心中一震,当即伸手逮着那太监就要问。
那太监被璃王卿泓紧张的神情所蛰,心知璃王此举是要问什么,他心中不忍望了眼璃王身后的桓青衣,示意他将璃王推到偏殿再作答。
青衣不是糊涂人,当即将璃王推到偏殿里去。
那太监当即跪在璃王面前。
“王爷,贵妃娘娘真的薨了……”
这话,似千斤的巨石敲在卿泓的心上,让他半天缓不过神来,青衣也愣在了当场。
末了,只听到轮椅上的少年咳嗽不止,那太监慌了神忙磕头上前:“王爷,您千万保重身体啊!圣上突临此噩耗,便是担心王爷受不了打击,这才没将消息传……”
青衣见璃王咳嗽不止,忙蹲下身,也安慰起来。
轮椅上的少年眼圈发红,轻咬着唇。真的没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这一生还未曾尽过孝道,他母亲就先行一步了……本想着无论废多大的气力救出了母亲,不要再让她在那里受苦!
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末了,那轮椅上的少年才沙哑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听说与皇后有关?”
他声音沙哑却沉静,偏殿中的其余二人心中为之一震。
跪在地上的太监常喜猛地压低脑袋,声音有些呜咽道:“王爷,这话儿如今虽不知真假,即便是真的王爷为了自己好,为了三皇子好,便压在心底吧,昨夜皇后的确是去见了贵妃,只是昨夜之事,那牵机之毒皇后一口咬定,如今贵妃之死,也是疑点重重……”
常喜顿了下,觉得气氛缓和了些儿,他缓缓带抬起头,又道:“王爷,圣上对贵妃不无感情……若是圣上与皇后真的……(闹翻了)眼下三皇子还未分出皇宫去,到时候……”
常喜适可而止,璃王是聪明人,不会不懂他的意思,倒是眼下,贵妃薨了,即便是皇上追究慕后的责任,璃王这里也不只当无能为力,或者不知道的……这事情全权交给圣上去处理吧!
璃王纤长的睫羽轻颤,这宫闱之中也难得有一个替他想的。
可杀母之仇岂能说断就断,若是这种仇恨也能忍,是不是世人都当他卿泓太孬了些!
不管那牵机之毒是否慕后所为,但昨夜她去见过母妃,母妃的死便与他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