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很快便到了,那马车到了某处偏营停下,顾九进了营帐,云罗就给顾九递了一套衣袍来要她换上。
“姑娘到里头,我去外头换,这几日年关近了恐防有人来检查,所以主子想做得隐蔽些儿,换完了我就带您去见主子。”
云罗边轻声说着,边拿着一套衣袍往外头走。
顾九将那套普通士兵的战袍置于鼻尖嗅了下,知道是新的,也许是洗过了的后,才放心穿……
她一掀厚重的羊皮帘子从内营出来,在外营处瞧了瞧,目光落在熟悉的人身上,轻唤了一声:“云罗。”
云罗朝她笑:“姑娘随我来吧。”
说着还将一个案盘递给她。
顾九低头瞧着手中的案盘,一个酒壶和一碟花生米。
“走吧。”云罗说着朝营帐外走去。
兜兜转转着也不知走过了多少个营帐,饮马的,打靶子的,还有摔跤的,看得顾九眼花缭乱,这不是她第一次到军营,却是初次和这些人离得这么近。
“到了。”云罗笑道。
顾九也心知到了,这个营帐这么大肯定是主将住的无疑。
顾九和云罗要进去的时候,从营帐内出来一个少年,顾九瞧着那少年肤白,清秀,看着倒是和将才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不一样,心想肯定是军营里头的文官无疑了。
李庾信见顾九瞧着他,错愕了一瞬,给顾九一个爽朗温和的笑。
莫名的顾九内心一动,倒是觉得这人有些像某人,单单是那种温暖文气的感觉……
云罗咳了一声,顾九回过神来,低下头去,跟着云罗进营帐。
“主子,九姑娘来了。”进帐后云罗低声唤了一声。
夜风搁下手中的兵书,抬眼凝了一眼顾九。
云罗见状抱拳退下,又对守在营帐外头的守卫吩咐了下,要他们都退下了。
见人都退下了,顾九也不拘泥什么了,低着的头抬起,正望着夜风,却感受到这营帐内还有其他人,偏头望过去就瞧见那个被夜风唤作“郁叔”的青年。
那人望着她笑。
顾九眉头微蹙,望向夜风,沉声问道:“若是有什么机密要商议,将军大费周章将我请到军营里头来是不是太不妥了些儿?”
夜风唇角一扬,回顾九道:“这是我的地方,营里营外都是我的人,若是连这里都不是说话的地了,那我这个将军是不是太没用了些儿?”
顾九眯眼,她相信这里是安全,可是她就是想和他作对。
“若安全,将军这样折腾我又是何意?”顾九将双手摊开,那要她换这身衣裳又是何意呢。
夜风吃瘪,咳了两声。
“哈哈,九姑娘,将军只是考虑周全些儿,您也知道,这军营之中,也不比官场清白多少……”郁倾忙笑着解围。
顾九知晓,青年说的是“细作”。
“那叶将军。”顾九上前几步道,“你找我又有何事吩咐呢?”
夜风神情松动了些儿,他笑道:“自然是有事要同九爷商量。”
顾九知道,夜风要求她的时候就呼她“九爷”。
“哦,顾某倒是很乐意为将军办事,只是……”
长长的拖音,顾九托着下巴道:“只是顾某不想再费劲脑力来猜测将军的布局或者目的,顾九倾力相助,将军能否透知顾九……”
顾九没有说完,而是眯眼看着夜风……
“很为难吗?为难我就走了。”顾九云淡风轻的说道,上次那一局,她就猜了好久,这一次要她再猜多久呢?若是猜不出来怎么办?
不是她固执,想刨根问底,只是她看透了全局才好布局。
夜风却显得很纠结,似乎是长眉拧成一团,他道:“九姑娘……你也知我不喜欢解释,而且……”见顾九神情变化,他快速说道,“而且我自己都不知道每一次布局会有什么效果。”
他摊手,笑道:“我一介莽夫,曾混迹于市井,又怎有九姑娘识人之明,蕙质兰心呢?”
“莽夫吗?”顾九眯眼。
夜风笑道:“上次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是将那谣言传得恰到好处?让我猜猜,那后头的,叶良娣心比天高之言,也是你‘临门一脚’吧?”
顾九眉头一皱,凝着夜风,眼神有些复杂,她偏头道:“将军,顾某也不扯开话题了,要我做什么?”
“要九姑娘,再传一谣言。”
他右手食中指间夹着一张纸条。
顾九接过他递来的纸条,将那纸条展开,匆匆阅毕。
是两首诗。
第一首是:青衫暮鼓,晨钟无渡,要得君顾,待妾迟暮。
第二首只有两句。
“什么意思?”顾九完全不明所以。只是两首诗而已,上下之间的呼应在哪里,她全然不知!
夜风望向顾九说道:“你先将第一首诗传出去。”
“然后呢?”顾九扬了扬手中的纸条。
夜风摸了摸鼻子道:“然后等诗传开了再说这首诗是宫里头传出来的。”
“宫里?”顾九倒是觉得还猜得到什么,这也的确像是宫怨闺怨诗……
“再然后就将这第二首不全的句子传出去?”顾九问道。
夜风迟疑了一下,才道:“再等我消息吧,我昨夜也只是要寡……写了两句,若是有更好的便交给你……”
顾九眉头皱得更深,这又是布的什么局呢?
“九爷,话已至此,日后若是有了消息便再带话你,劳烦你了,我这便命云罗送你回去。”夜风笑道,一派谦和。
顾九想白他一眼,什么跟什么,要她办事从来不愿透露给她,要她猜东猜西的,头都疼了。
什么效果?若是没有效果怎么办?
顾九将那纸条收好,道:“我记住了。”
转身,她朝着营帐外走去。
这才传了谣言,又要她趟浑水,这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顾九暗自郁闷,只保佑自己不要被一锅端了,要端也是夜风害的……
营帐外头瞧见笑脸相迎的云罗,顾九白了他一眼。
莫名的受了一计白眼,云罗一头雾水……
挠了挠头,朝顾九道:“九姑娘,主子那里吩咐了有什么事都可以差遣云罗。”
“我叫你把你家主子暴打一顿可以不?”顾九挑眉道。
云罗一骇,摇着头又止住了,忙道:“云罗不敢对主子不敬,但是九姑娘的吩咐,云罗力所能及的都会去做……”
顾九抚额,沉声道:“那把先我载回去吧……”
“是,九姑娘。”云罗笑着道。
·
顾九换回了原来的衣袍,就同云罗出了营帐。
如今在隐月阁和毓秀阁之间的小巷里头,顾九开了个侧门,从侧门进去是酒窖的院子,从这里上暗阁方便了许多。
她同云罗的身影消失在小巷里。
在房中,她唤来紫砂同他说了一些情况,并将那第一首诗誊了一遍递给紫砂。
紫砂走后,顾九瞅了一旁的云罗一眼,漫不经心地倒茶,又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靳公子昨夜去见了你家主子?”
顾九这么没来由的一问,让云罗硬是一愣。
见云罗这神情顾九就能猜到阴寡月一定去见夜风了。
“啪”的一声放下了茶壶,又把云罗唬得一跳。
“不来见我,倒是急急忙忙地去见他了!”顾九嘟囔道。
云罗这下懂了,这主子是吃“暗醋”了,他但笑不语,不过一想到昨夜的事,他笑意止住了,脸一沉,还是不要让九姑娘察觉的好,主子吩咐了的。
顾九愈发气恼,忙端着一杯茶压压火,这一伙人就是誓要将她瞒到底,要她猜猜猜,反正猜得到是她的事,他们最后都来个但笑不语;猜不到也不影响他们的布局,也无伤大雅……
“你们狠!”顾九放下茶杯,凝着云罗那张她如今看着讨厌的脸道,“别让我猜到全局了,然后……狠狠的扒了你们的面子里子……”
云罗又是一讶,末了上前道:“九姑娘那么聪明,一定会猜到的,所以您消消气,别怨主子才不告知九姑娘……”
“云罗!”顾九一声吼,瞪得云罗两腿微微发麻。
“罢了!遣开些儿,别烦我了,你家主子和你公子要怎么谋划谋划去,到头来都是贴着脸来求你九爷……”顾九说着,朝内室走去,留下呆若木鸡的云罗。
这天冷,走动的人少,隔了好几日那首诗才在长安城传开了些儿。
末了,顾九又吩咐紫砂手下的眼线,将那诗是宫里头传出的消息放出去。
话是放出了,顾九没有看到什么效果,要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便是觉得,这宫里头的诗又有什么稀奇,若是人们以为是一个小宫女写的宫怨诗也没什么值得引起关注的啊!
又隔了一日,十六,既望,云罗带来消息:传出去,那诗是宫妃所作。
宫妃所作?
顾九放下手中的纸条,瞳孔一缩,什么意思?
宫妃,无疑是夜帝的宫妃,这一会儿顾九倒是来了劲儿,这倒是有迹可寻了啊,不是先前一团死水。
云罗在一旁又是给顾九火炉里添火,又是给她端茶倒水。
顾九却是在想,宫妃所作,如今那皇宫里头的妃子除了夜帝的就只有东宫了。
若是东宫的妃子便是太子侧妃,谢妃吗?
顾九想了想,莫不是夜风要让谢氏与郎凌霄斗?
可是一首诗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呢?
谢家进宫为妃的那个她没有见识过,但是那谢光婵她是见识过的,绝不是一般人物,比之萧槿也许逊色了些儿,但是比那郎凌霄绰绰有余。听说谢妃待字闺中的时候就常教导谢光婵,那个……也不会是个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