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人多,倒是不觉得如何,到了夜里,张采萱住的院子还是最里面一进,安静得很。越发思念担忧秦肃凛了。
  今天二十八,后天要过年了。村里还能看得到各家厨房上的青烟,哪怕不买肉菜不做米糕,也会熬些糖粥之类。看得出一些过年的气氛。
  翌日早上,齐婶子送早饭进来的时候,笑道,“我们这边搬进来人,隔壁似乎看到了,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拜访,被留月拦了。夫人,主子吩咐过我们,越低调越好,最好别引人注意。”
  也有告诉张采萱别和外人来往的意思在。
  “我明白。”张采萱看向她,试探着问道,“你知道他们何时进城吗?”
  齐婶子面上笑容不变,“这个是机密,奴婢不知。”
  张采萱泄气,这么干等着她心里着急,就像是一把刀搁在头顶,不知道何时落下的感觉。如果事成,往后的日子肯定好过,如果事不成……不只是秦肃凛他们,很可能院子里这些人都不会好过。
  腊月二十九,她起了个大早刚好看到齐婶子挎着篮子进门,后面的齐三甚至还挑了个担子,看得到里面的肉菜,张采萱笑问,“需要买这么多吗?”
  齐婶子将篮子放下,福身道,“夫人有所不知,如今临近过年,肉菜涨价不说,还不好买。明天过年,到时候更不好买了,今天我看到合适的就赶紧买回来了,明天就不用去了。”
  一整天除了隔壁有时候会传来欢声笑语,过得和昨日一样安静。外头丝毫不见乱象。更别提什么打仗之类的事情了。
  不过张采萱知道,谭归他们正蛰伏在都城外,找准时机就会冲进来。想到这里,她转而看向厨房中整理肉菜的齐氏夫妻,方才她可是说了明天不上街的。
  转身看到骄阳正兴冲冲的往外院走,张采萱忙唤住他,“骄阳,去哪里?”
  骄阳回身,并不隐瞒,张采萱对他宽和,他也养成了对她并不隐瞒的习惯。“我去找福到。”
  张采萱挑眉,道,“今天别去了,陪陪望归,顺便练练字。”
  骄阳有些不甘心,不过还是乖巧的回了屋子磨墨练字。
  夜深人静,城门口突然就火光冲天,很快,传来隐约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喧闹的声音响彻半个都城,许多人家都点亮了烛火,张采萱听到动静,立时起身穿衣去了隔壁,骄阳正迷糊着准备出门呢,她忙拉着他出门,“今夜跟娘一起睡。”
  不由分说拉着他进了这边的屋子,让他上床和望归一起睡,“你陪着弟弟,娘去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是张采萱脸上的肃然感染了他,骄阳点头,靠着望归看着她出门。
  她出门就看到抱琴抱着孩子急匆匆进门,“采萱,你说是不是……”他们动手了?
  张采萱点头。
  很快,锦娘也带着福到进来了,把孩子放到床上,三人坐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齐氏夫妻在门外道,“几位夫人别怕,有奴婢在,你们不会有事的。主子已经安排好了的。”
  这个自然,谭归让秦肃凛他们辛苦将她们接出来,肯定不会再让她们落入朝廷手中。要不然岂不是白安排了?
  张采萱她们在最里面一进院子,只能隐约听到巷子杂乱的脚步声,不用看都知道外面此时乱成一团。
  突然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过来,几人对视一眼,锦娘试探着问道,“会不会是他们回来了?”
  张采萱摇头,“没那么快。”
  锦娘和抱琴闻言 ,面色都白了白,“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
  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对号入座,尤其是心虚的时候。
  很快,那叫留月的丫鬟急匆匆进来,“大娘,外面的官兵非要进来搜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搜查?
  齐婶子皱眉,“我去看看。”
  却已经来不及了,外面的官兵紧随着留月就进来了。
  为首那人却不像是一般武将,肌肤白皙,没有秦肃凛他们的冷肃不说,一身盔甲穿在他身上还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他一挥手,“让你们院子的人全部出来,奉命搜查反贼。”
  齐婶子上前,满脸谄媚,“将军,我们这院子都是妇孺,哪里来的反贼?”不待那人生气,她上前一步抓住那人袖子,似乎是想要求情的样子,却塞了一个荷包到他手中,继续道,“我们这院子是周尚书府上的小院子,住的是府上管家乡下来投奔的亲戚,不好安排。她们都是农家妇人,没见过世面,将军官威厚重,恐吓着了她们。没有反贼!”最后一句话笃定非常,让人不由自主信任,“还请将军通融一二。”
  那人捏了一把荷包,眉眼露出些满意之色,挥手道,“既然是周大人的院子,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反贼的。大家再去搜!”
  官兵退去,他留在最后,对着齐婶子道,“我们奉命搜查反贼家眷,这边既然没有,那我们就走了。”
  齐婶子闻言,面上适时多了几分感激之色,“多谢将军手下留情,将军慢走。”
  齐婶子面色惶恐的送他们出去,很快回来,对着留月道,“出去,守好门户。”此时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随和,哪里还有一点方才的谄媚。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远去,锦娘长长舒出一口气,“采萱,我总觉得他们是来找我的。”抱琴也赞同,“我觉得也是,要不然都这个时候了,还搜查什么?”抓紧打仗才要紧。
  张采萱则觉得搜查是事实,但不是专门为了她们而来,毕竟她自觉自己几人没那么大的面子。谭归军中多的是能人,他们的家眷肯定也没带上,很可能和她们一般,就藏在这些巷子的小院子里。
  张采萱起身,“好在走了,看看孩子们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二更
  齐婶子还没离开, 她弯腰对着几人一福, “方才奴婢不是有意贬低各位夫人,求各位夫人恕罪。”
  “没事。”锦娘挥挥手,“你打发走了他们,算是救了我们, 该我们谢谢你才对。”
  说完,也急匆匆起身,还是看孩子要紧,保住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就行了,言语贬低算什么。
  外面乱糟糟的各种声音传来,几人一直不出门,要是有人敲门, 也交由齐氏夫妻去应对, 不瞎出主意。
  夜色渐渐地褪去,外面天光亮了起来, 蒙蒙亮的时候,都城中又起了一阵喊杀声,张采萱听得越发担忧,就怕秦肃凛他出事。
  这一等就是一天,今天过年,齐婶子去吃饭置办了一桌菜,但是桌子上的几人却味同嚼蜡。吃不出味道来,还是锦娘最先放弃,放下碗筷道, 苦笑道,“采萱,抱琴,我总觉得没味道。大概是苦日子过久了,乍然吃这些肉菜还吃不惯了。”
  抱琴放下碗,“别吃了吧,不要勉强。”
  孩子们倒是还好,不过大点的似乎能察觉到大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有些紧张的左看右看,张采萱见了,安抚道,“骄阳,吃完了早点睡。你说过要帮娘照顾弟弟的。”
  孩子们走了,大人坐在一起面面相觑,渐渐地说起些以前的趣事熬时间。
  天色渐晚,都城各种各样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张采萱的心随着声音渐小也慢慢地安定下来,结果就要出来了。目前来看,应该是好的。
  南越国景安三十五年最后一天,谭归带领的大军以百姓危苦,赋税深重,暴君无道为由,于腊月二十九深夜进城,当时守城的军队毫无抵抗之力,大军势如破竹,一路杀进皇宫,都城主路平安道上铺满了鲜血,清洗的时候满目暗红,三个月后还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
  皇宫之中,却并没有都城中的血腥,景安帝已经写好了退位诏书,坐在銮殿上等着谭归。事情很顺利,谭归继位,改国号顺,年号永昌,封景安帝为安王,赐居安王府。
  大年初三的时候,秦肃凛他们终于回来了,彼时张采萱正抱着望归看骄阳练字,余光看到秦肃凛背着手大踏步进来,她的脸上绽开柔和的笑容,对上她温柔的眼神,他的眼神里绽开比她眼神里更温柔的笑意。
  “采萱,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她如是说,语气和眼神一眼温柔。
  秦肃凛他们成功了,却并不代表他们就没事情做了,每天都得进宫去商议事情。目前只是没有生命危险了而已。值得一提的是,涂良和麦生都受伤了,其中以麦生受伤最重,禀过上峰之后,锦娘带着他回村子去了,老大夫的医术很不错,还有就是锦娘在都城住不惯,总觉得格格不入,回去之后,也能安心养病。
  她离开前,还跑来跟张采萱辞行,暗地里跟她说,麦生回来一天,留月总想着往他身边凑,她不想让他们再凑到一起,还是分开的好。
  如今还没出事,锦娘这么说,落到外人眼中,会觉得她小心眼。她愿意跟张采萱说这些,显然是把她当做了自己人,一般人谁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小气的。
  锦娘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梅花,此时正开得正旺,“你说我小气我也认了,反正我觉得在对待这样的事上,小气些很有必要。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时候我才要后悔。我是接受不了麦生有其他人的,当初我爹帮我选中他,就是知道我看起来温婉柔和,其实最是倔强,尤其是这种事情我一点都接受不了,我爹只我一个闺女,外人看来他和我娘夫妻情深,其实他不是没想过纳妾,那时候我已经十岁左右,我坚决反对,几天没进水米,差点就……爹娘终于妥协,所以我后来才会嫁麦生。”
  锦娘带着麦生走了,张采萱还去门口送了,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回院,一眼就看到留月倚在檐下的廊边看着大门口的马车远去。发现张采萱的目光后对她一笑,转身进了厨房。
  在这种事情上,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加敏感的。
  锦娘走了,对于张采萱和抱琴两人的日子并没什么影响。虽然她们关系不错,但平日里并没有多少时间一起说话。倒是她们剩下的两人一起的时候多。
  他们走了,抱琴一直跟着她进了内院,兴致勃勃,“你说,涂良能得个什么官?”
  张采萱哑然。
  秦肃凛他们既然要提前把她们接出来,就证明她们某种程度上来说挺重要,最起码是能够威胁到谭归的。她们属于家眷都如此了,那秦肃凛和涂良两人最起码能捞到一个官做的。
  “不知。”张采萱含笑摇头,又嘱咐道,“别到处胡说,心里有数就行。”
  如今谭归是君,再不是以前的谭公子,现在揣测他的想法叫揣测圣意,弄不好是要获罪的。
  抱琴也不生气,“我明白。就是有些感慨,当初我在楚府,那样的身份也觉得很满足,要不是怕夫人对我赶尽杀绝,我说不准还下不了决心回村,选涂良也是看中他老实厚道,没那么多花花心思……”
  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那天齐婶子说,我们这院子是周尚书家的,你知不知道周尚书是谁?”
  看她神情,张采萱想到一种可能,“不会是以前那周府吧?”
  抱琴一笑,意思显而易见。就是张采萱以前赎身出来的那个周府。
  齐婶子会这么说,就是笃定那些官兵听到周府的名号后会退去。而朝中那么多官员她为何会独独说周尚书呢?可见那周秉彦早早的就投了谭归门下了。
  果然不愧是男主,如此的情形也能找到一条生路。
  当然了,也可能是齐婶子胡诌的,扯出周府的名号出来,那些官兵总会有所顾忌的。
  这一次谭归登基为帝,那可是改朝换代,别看景安帝全身而退,朝中大臣可没有这个待遇。他登基后很是发落了一批官员,朝堂上前朝官员十不存一。最近刑部和都城衙门的大牢都没有空的,菜市场那边天天有人砍头,哪怕天天用水冲洗,也留下了浓厚的血腥味,杀的都是谭归当初的政敌和贪官,只要罪证属实,通通从重发落。他全部的仁慈似乎都给了安王。
  当然了,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往后流传百年的是顺帝顺应民心继位后对景安帝的仁慈,至于朝中官员,他们的罪都由如今的顺帝来定了,无论他到底是不是史书上说的那样都得认。
  张采萱得空了和抱琴待在一起闲聊,如今她也不担忧了,虽然秦肃凛每日都忙,早出晚归的,但他每天都归了的,看到他好好的,她就放心了。
  当齐婶子进来说有人上门想要见她时,张采萱颇觉得诧异,她在都城中可没有熟人,总不会是青山村的人吧?他们被吓怕了,等闲不会出村,欢喜镇上都不怎么去,更别提都城了。
  她并没有立时就见,问道,“什么样的人?”
  齐婶子垂着头,“周少夫人。”
  听明白后想清楚周少夫人是谁,张采萱心情复杂,不过还是道,“不见,找理由拒了吧。”
  齐婶子闻言,默了下才道,“夫人,如今情形不同。谁贵还不一定呢,要不然她怎么会上门求见呢?您说对吗?”
  张采萱瞬间了然,齐婶子这话的意思是说,楚霏霏上门来是求情的?
  那就更不能见了。她再蠢也知道如今多事之秋,秦肃凛他任命都还没下呢,怎么帮别人求情?如果一般事情也就罢了,如今刚改朝换代,正是要紧时候。
  齐婶子福身去了,很快却又进来了,禀道,“夫人,周少夫人说,来的人里面有您的亲戚,说是有家中姑奶奶。”
  姑奶奶?
  来人果然是秦舒弦,其实真要是不见楚霏霏,可能会惹人诟病,毕竟周府算是对她有恩。不说买她的那时候正值灾年,就只放身契一件事,在当下许多人看来,就是张采萱得了周府大恩了。
  她不想见,齐婶子当然不会直说,只说她正在午睡或者身子不适不宜见人免得惹了病气之类的话,大家面子都好看。但是秦舒弦上门就不一样了,再不济她还是秦肃凛的妹妹呢。
  秦舒弦比起当初带着孩子到青山村求医时又有不同,那时候她落魄,身上衣衫都不好。如今她身上再找不到当初的落魄,一身浅绿色衣衫,外罩一件大红披风,眉眼间多了些妇人的成熟韵味,看到张采萱后,落落大方一礼,“嫂子。”
  张采萱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别多礼,坐。”
  楚霏霏和她一起,闻言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笑道,“我听说秦公子早已投了谭公子门下,早就想找个机会上门拜访,不过青山村偏僻,都城这边想要去也不方便,如今好了,你们搬到了这边,往后来往也方便。当初在周府,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有缘,正想和你亲近呢,你就出府嫁人了。还有秦公子,和舒弦是亲兄妹,这天底下最割舍不掉的就是血缘,再者他们兄妹还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有听婆婆说过,当初舒弦未嫁之时,最担忧的就是这个哥哥了,就连他的婚事也时时放在心上,谁承想这门婚事就落到了你身上,我听说你回去之后,没和秦公子第一时间定下亲事,还是舒弦不放心着人去催……如此总总,可不就是缘分二字?合该我们来往亲切些。”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悠然马上去写,12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