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当时答应他了。他也必然每一次都亲自检查。
但他还是低估了安宁这个老狐狸。
他紧紧咬着牙关,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张照片上,一个字也说不出,一丁点也动弹不得。
对面是南宏宙,旁边站着的就是南乔。
他忽然觉得他的一切被击得粉碎,哗哗啦啦地往下掉,他的荣誉、他的尊严、他的理智、他的勇气……一起都斑驳陆离地剥落下来,绝望地向黑暗深渊中掉下去。
这一切他以为他都可以忘怀。
他以为他早就可以无视这一切,脱离了安宁便无所顾忌地做人。
他以为南乔的那一个吻便能够治愈他过去的所有伤痕。
可是并没有。
当真实被撕裂开来的时候,他仍然会流血。
这样的耻辱。渗透到骨头里去的耻辱。
时樾浑身冰凉,血液逆流。
南乔在短暂的呆滞之后,猛然低下~身,捡起那张照片三两下撕了个粉碎!
她上前一步,冷漠在南宏宙桌子前伸出手来——
“给我。”
“怎么和我说话的!”南宏宙怒喝道。
南乔面无表情,固执地伸着手:“还有其他的,都给我。”
“南乔!”
南宏宙一声暴喝,猛地站起身来!他手指指着时樾,怒不可遏道:“你就给我带这种男人回来?啊?搞了半天,你就给老子带这种男人回来?”
“你妈都被你气得进医院了你知不知道!”
南乔听到母亲生病的消息,身体微微晃了晃,仍扬起头,道:“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他当时别无选择。”
她冷冷地看着南宏宙:“时樾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哈哈哈!”南宏宙气极反笑,“不是这样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说他是别无选择,我说他是没有廉耻!没有底线!还跟我谈什么荣誉、忠诚、责任,我都为北空招过这样的人感到羞耻!”
“爸!”南乔被气到浑身发抖,“你没有处在他当时的环境过!他有母亲要照顾,有天文数字的高利贷要还!难道你要他去死吗!”
“混帐话!我是为你好!”
南宏宙极力地压抑着怒火,“一个能为金钱出卖灵魂的男人,还能叫什么男人!假如这种事情再一次出现,摆在他另一边的是你,他岂不是也要出卖你!”
不!不会的!
时樾机械地摇着头,张合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绝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会再有!
南乔定定地看着南宏宙:“你的推理毫无逻辑。”
“放狗屁!你跟我讲逻辑!我南家门风端正,容不下这种人!”南宏宙终于咆哮起来,“一句话,分不分!”
南乔冷漠又强硬道:“为什么要分!”
“不分?那以后别叫我爸!咱们的父女关系,也就算完了!”
“爸!你这是逞一时意气!”
南乔抗辩着,却只听见重重的“啪”的一声,南宏宙粗砺的手掌不由分说掴在了她的左脸上。
这一掌运足了南宏宙所有的力气,蕴藏了他的所有怒火,何其的重!
南乔直接被他打得跌倒在地,左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淌出血来。
“你是要气死我和你妈!”
时樾大步伸手去扶,被南宏宙重重伸手推开,威冷道:“我的女儿,你也有资格碰?”
时樾怔了一下,在空中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滚出去。”南宏宙拉着南乔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冷声对时樾斥道。
时樾定了定神,默然地看了南乔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时樾!”南乔大声喊道。
但时樾并没有停下来。
雁栖湖的湖水在夜幕下泛着幽幽的蓝黑色泽。月光倒映,湖草丛生,有一种虚无缥缈的凄冷。
时樾看了一眼南乔的家。
白月光下,很宁谧,很美好。湖水边,有些像童话一样。
他在车里拿了一盒烟出来,很久之前留在里面的。
他静静地点上了。烟草的味道熟悉而又有些陌生。
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圆之夜。
很早之前,他本来是想带着南乔回婺源去过中秋的。
那边的桂花很香。
他想带着南乔去见母亲。
母亲她一定会很喜欢南乔吧。这么完美的、刚强的、而又无所畏惧的南乔。母亲是最喜欢这种品性的女孩的。
她看见南乔一定会喜得嘴都合不上,乐颠颠地在小院子里跑来跑去。
他当时想着就很高兴。他生命中最是重要的两个女人,将会见面,都在他的身边。
他低低地笑了笑。烟气和湖里泛起的水气一起混杂飘摇。
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接起来,却是南乔的声音。
“时樾,你在哪?”
“在外面。你别担心。”他静静地说。
“我被我爸派两个警卫监管起来了。”她急切地说,“我抢了他们一个的手机。你先回家,我回来找你。”
“南乔。”时樾低低地唤了一声,他酝酿了很久,道:“听你爸的话。”
“为什么?难道你想要分手?”
“他是你父亲。”
——这个世上,和你最亲的人,有血缘关系的人,永远都爱着你的人,永远,都会无私地为你着想。
——你可以没有我。你还可以好好地活。没有了父亲母亲,你只能悔恨终身。
——我也永远都爱着你。但绝不可以让你因为我和父母反目成仇。
——时间会证明一切。
南宏宙,说一不二的人。
如果真要有人在这段感情中充当一个懦夫的话,那就让他来做吧。
“时樾——”
南乔的电话被突然地挂断了。
时樾收起手机,摁灭了烟头,毅然决然地向车走去。
……
第二天一早,时樾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婺源。
越秀英一打开院子门,就看见儿子微笑着站在外面,漆黑的发尖被清晨未散的雾打湿了,泛着润泽的水气。
“妈。”
越秀英惊讶着,赶紧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让他进来。
“青啊,你怎么回来了啊?”
时樾温和地笑着:“昨天中秋,没回来成。现在算晚吗?”
“不晚不晚!”越秀英忙不迭地说着,带着他进屋,“唉哟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说话的。这是你家,你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
“这么大清早的,坐飞机回来的?”
“是啊。”
时樾没说早班飞机不够早,他乘的是昨晚最后一班飞机。在机场坐了一宿,大清早赶班车回来的。
“还没吃早饭吧?”
“没呢。”
“哎真是……”越秀英责怪着,又心疼,“累不累啊!你妈一直都在家里头,你就急这么一时啊?!”
时樾静静地笑着,就这样一直看着忙忙碌碌走来走去的母亲。
越秀英进厨房准备早餐,他也跟进去。
“去去去,出去!”
“嗳——我就站这儿,和你说说话不行?”
越秀英看着他笑了起来,“这傻小子。”
时樾看着母亲在大锅灶台间忙来忙去,粗糙的手指上头仍然缠着胶布。母亲有关节病,虽然之前在北京治好了,但是现在,她又不肯养尊处优地好好歇着,非要劳动,所以有时候还是会疼。
“妈。”
“嗯?”
“以后要是我成了穷光蛋怎么办?”
越秀英搅着青菜粥,爽朗地笑了起来:“穷光蛋?咱们本来不就是穷光蛋吗?”
“那就不能给你买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