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就耳提面命地交代过党旗,不要赶时髦学人家穿耳洞,把福气都穿没掉。还举例,说当年朱元璋和陈友谅争天下的时候,二者皆有帝王相,但陈友谅从形势上来看更胜一筹。于是陈友谅请了位算命先生来替他算命,算命先生算出种种利好情况,临走时却发现陈友谅的耳朵上有一耳眼,便叹息道:此眼扎破帝王相。几年之后,天下之争,以陈友谅的兵败告终。
党旗一直很质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况且古代的女人几乎个个都穿耳洞,那时候那么封建迷信,若真是穿耳洞就把福气穿没了,谁还愿意穿呢?
总之,党国富对于她私自穿耳洞的行为很生气,连着两礼拜看见她都没跟她说一句话。之后高考成绩出来了,她考了六百五十多,党国富终于喜笑颜开,乐得不行,这是他们家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能不高兴吗?
可填志愿的时候,党旗一意孤行,第一、第二志愿全部填的是北大,第三志愿随便填了个北外,差点没把党国富气得心脏病发。
党国富和党妈妈都希望党旗能留在省内读大学,或者报个复旦、交大也没问题,北京太远了。而且党旗的分数虽然漂亮,但没有漂亮到北大百分百会录取,到时万一被刷掉了,作为第三志愿的北外,也不一定能瞧得上她。党旗的做法是在太冒险、太冲动。
对于党国富的暴跳如雷,党旗却老神在在,说考不上北大就复读,无论党国富怎么劝都不听,只能偷偷托关系,把党旗的第二志愿改成了南大。
不过党旗最后还是被北大录取了,拿到通知书的当天,党妈妈就送了这对香奈儿的山茶花耳钉给她作为奖励,党国富直接给了她一张副卡,让她想买什么就去买。
戴了两个月的茶叶梗,在她十八周岁生日那天,党旗终于换上了妈妈送的耳钉。党国富在酒店宴请了八十八桌,把谢师宴和生日宴放在一起,大张旗鼓地办了一回。
那一晚,党旗只在宴会开始时出现过一次,之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党国富和党妈妈一直忙着招待客人,直到让人找党旗过来给她学校的领导和老师敬酒答谢的时候,才发现她人不见了。
党旗其实并没有离开酒店,她觉得这样的十八岁生日过得实在太无聊,她的成人礼不应该是这么无趣、令人乏味的。可怎么样才叫有趣,她自己也不清楚,反正不该是这样。
她去酒店内的休闲吧转了转,里面的客人并不多,她要了一杯龙舌兰,服务生见她一副好学生的装扮,便问她成年了没有,她说,当然,过了今天她就满十八岁了。
服务生笑着说恭喜,随后送来了一杯龙舌兰,还附赠了一枚小蛋糕,说是免费的,祝她生日快乐。
五星级酒店的休闲吧并不像外面的酒吧那样龙蛇混杂,这里大多都是外来出差的成功人士,很少有人前来对她这么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搭讪。
在休闲吧听了一会儿小提琴演奏,又喝了两种不同的鸡尾酒,味道很不错,她想再试试别的,那名送她小蛋糕的服务生笑着拒绝了,说再喝就会醉了,女孩子醉酒很危险。
有的人酒量越练越好,有的人不需要练,天生酒量就好,党旗属于第二种。但她并没有反驳,点头道谢。
从休闲吧出来后进电梯,本想再回去宴会大厅,但手指停在那个楼层的按键前犹豫了片刻,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到了十八楼的按键上,然后按了下去。
上到十八楼,出来便是长长的走廊,很安静,这一层大概是客房部,每扇门都紧闭着。
党旗沿着走廊一直走,她只是想数数这层楼究竟有多少间房。到了走廊的尽头,却发现了一个t型转角,转角的两边又是长长的走廊。
她选择先走右边的走廊,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发现后面都没有门了,中间的这道门明显也和其他的房门不同,别的都是单扇门,这儿却是双开门。
她想,这应该是个会议厅。正要往回走,她听到门内传来一阵水声,似乎有人在游泳,可她明明记得这家酒店的室内泳池并不在这一层楼,而且这地方明显很隐蔽。
好奇心作祟,她伸手推了推,没想到门居然没锁,就这么轻易地被她推开了,里面的确是个泳池,但并不是酒店对所有住户开放的那一个。
党旗蹑手蹑脚地进去了,波光粼粼的泳池里只有一个男人在游泳,她看不清他的脸,无法判别年龄,只是从这男人的身材上来看,应该是个年轻的男人,如果是大叔的话,只能说,这位大叔身材保持得真不错。
刚刚喝了点酒,党旗觉得脸有些烫,看到这清凉的水池便忍不住蹲下来,伸手舀了点水扑在脸上。
就在她蹲在泳池边上舀水的功夫,男人一个转身已经游了回来,水花溅在党旗的身上,男人站在泳池里看着她,“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党旗先是一愣,当看清这个男人的长相时,脑袋中只有两个字不停盘旋——祸水。
男人不耐烦地再次问了一遍,党旗这才回答:“门没锁,我就进来了。”
这时,酒店工作人员端着盘子进来了,上面放了一瓶红酒和一只酒杯,见到泳池边上蹲着的党旗,又听到两人的对话,吓得手一抖,好容易才稳住盘子,匆匆上前来,对那男人说:“对不起,我工作失误。”说完又朝党旗挤眉弄眼,示意她赶快出去。
党旗将要起身,男人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脚踝,一把将她拉了下来,然后对工作人员说:“再拿个杯子过来。”
工作人员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倒霉的党旗,但在男人咄咄的视线之下依言离开。
由于事先没有任何征兆,所以措不及防之下,党旗连着呛了几口水,像个旱鸭子似的在泳池里挣扎。
男人一个手臂将她拦腰提起,党旗立即像树袋熊一般手脚并用地缠在男人身上,大口咳嗽喘气。小命差点都没了,哪还顾得上男女授受不亲。
因为生日宴会的缘故,党旗那天穿了一条白色的雪纺连衣裙,经水这么一泡,裙子完全湿透并贴服在身上,显现出少女的曼妙曲线。
男人眉梢微挑,不经意间已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这具青涩的身躯现下竟隐隐显现出成熟之姿。
他带着浑身湿透的她上了岸,用浴巾将她裹住,领她坐到池边的椅子上,盯着她看了半天,蓦地笑了,“你好像并不害怕。”
党旗确实没害怕,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大概是被这男色给迷惑了,潜意识中还觉得有些未知的刺激。
“会喝酒么?”男人问。
党旗点点头,看到桌上那瓶工作人员拿进来的红酒,忽的笑了,“82年的拉菲,我喜欢。”
男人有些意外,却不动声色,倒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那就陪我喝一杯。”
党旗歪头看着他,“只喝一杯?”
男人不置可否地举起酒杯,与她碰杯。
两人就坐在泳池边上对饮起来,男人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脱口而出:“吴红旗,五星红旗的红旗。你呢?”
他没说话,只是转着手中酒杯,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红旗,名字不错。”
后来,她忘了究竟是谁先亲的谁,她被他带去了他的房间,四肢缠绕,红唇相依,口中弥漫着红酒的香郁。她记得,在意乱情迷当中,他让她叫他的名字——宋玉。
这一晚,党旗人生中第一次夜不归宿。这一晚,党旗迷失了自己,癫狂了她的十八岁。
☆、第六章 百万巨石
傍晚的时候,党旗接到代善的电话,问她的行李都打包好了没有,一会儿她叫的快递就上门来取件了。
党旗问她回家后交代了没有,情况怎么样,代善支支吾吾了半天,说还在酝酿该怎么说。
过了没多久,快递小哥就过来了,党旗给代善打了通电话确认了一下,就将行李交给了对方。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没多想。
这天,党旗刚从公司下班回到家,周培就打来电话说有事求帮忙,具体问什么事儿,他说电话里说不清楚,出来见面再说,半个小时后她家楼下见。
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过了半个钟头,党旗下楼,周培已经等在楼下了,见她出来,绅士地替她开了车门。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党旗开口问道。
周培一笑,“没什么大事儿,就请你帮个小小小小的忙。放心,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用人格担保。”
“算了吧,人格这玩意儿你有吗?周培,咱们先说好了,要是你让我冒充你女朋友帮你收拾烂摊子或是别的什么,想都别想。我现在只是你的前女友,之一,明白吗?”党旗事先约法三章,主要是她不清楚周培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明白,我最绝情的前女友,您说的这些事儿,小的哪能劳烦您亲自出马?绝对是正经事儿。”周培忽然倾身过来,党旗手臂一挡,“我自己会系。”说完拉好安全带扣上。
周培笑着坐回原位,“宝贝儿,还是你了解我。要换别的姑娘,早就闭上眼睛等着我来亲了,一点儿意思都没。你说,现在的女孩儿要么都跟你似的不解风情,要么就自作多情,怎么就没一个正常的?”
“你到底还开不开车了?”党旗歪过头盯着他。
“开,这就开。”
周培带着党旗去了一家名为“玉膳房”的私房菜馆,胡同深处的四合院,车子只能停在胡同口,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亭台轩榭,假山花池,北方建筑的大气中揉合了江南庭院的韵味,绝对是闹中取静,怡情雅致的好地方。
领班见他们到了,亲自过来带路,“培少来了,这边请。”
周培点点头,牵起党旗的手往包厢去,党旗甩了甩没挣脱掉,只好瞪着他,用眼神问这是什么意思?
周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宝贝儿,给点儿面子。”
党旗还了他一对卫生球,倒也没再挣扎,任由他牵着。
进包厢前,党旗撇了眼还被他握着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了,意思很明显——不松手就不进去了。周培无奈,这才放开了她。
包厢里已经坐了五六个的人,有男有女,周培一手搭在党旗的肩上,笑着对众人介绍:“这是党旗,我媳妇儿。”
党旗猛地抬头看他,周培摆摆手,尴尬地笑笑:“准确地说,是未来的媳妇儿,前任女朋友。”
“切~”一干人唏嘘不已。
“行了行了,旗旗,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周培指着左手边的男人,“这是雷鸣,雷子,我发小,刚从国外回来。”然后又指了指坐在中间偏右的男人,“这是我的合伙人成钢,你叫他钢炮儿就行了。其他的你就不用认识了,不重要。”
“什么意思啊?周培,当哥们儿是死的啊?”没被介绍到的光头不服气,丫不带这么忽视人的。
“光光,咱又不是第一次被他嫌弃,你还没习惯?”同样被视为不重要人物的万子打趣儿道。
光头撇了句:“一边儿去。”
周培打断他们,“别废话了,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吧,瞅完了还得开饭呐,别把我们家大宝贝儿给饿坏了。”
“咦~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冷啊,是不是空调打太低了?”
“瞧他那德行,肉麻当有趣。”
党旗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周培吃不准她是不是生气了,忙把她拉到一边儿哄着,“旗宝贝儿,你怎么都不说话,生气了?”
“没,我就是突然想吃卤口条了。”党旗随意说道。
周培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好像被割的不是猪舌头而是他自己的,“小姑奶奶,那玩意儿太血腥了,咱吃点儿别的吧。待会儿你想吃什么随便点,这儿的师傅手艺特棒,真的。”
说话的当口儿,领班再次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俩服务生,推着辆小推车,推车上面不知放着什么,竟有大半个人高,被一块红绒布遮住了全身。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党旗直觉她知道红布下面是什么,这样的场面她小时候曾见过许多次。
光头摩拳擦掌地绕着推车转了一圈,然后难掩兴奋地对所有人说:“这是我一朋友从缅甸搞回来的,小命都差点儿搭在那儿了。哥儿几个睁大眼好好瞧瞧,要瞧上眼了,这钱嘛好商量,给我那朋友本金加点儿养家糊口的小钱就成,要瞧不上,也好办,让他拖回去爱卖谁卖谁去,是吧?哈哈哈哈。”
万子笑着插嘴,“你那什么朋友靠谱吗?”
“狗嘴吐不出象牙,要不靠谱,我能把这玩意儿拉上这儿来?”光头愤愤地说,这么大一家伙,先别说值不值钱了,光运来运去就够呛的,“放心吧各位,我这朋友跟我认识很多年了,人绝对没问题,这石头也保证是从缅甸拉回来的,至于这石头里面靠不靠谱,那谁也说不准,就看大伙儿的火眼金睛了。”
周培他看了眼党旗,小声说:“帮忙看看呗?要砸手上了好几百万呢。”
党旗蹙眉对他说,“你出来。”说完径自出了包厢,周培忙跟上,还不忘回头招呼,“你们先看着,我们去去就来,帮我好好研究研究。”
“周培,”党旗一开口,周培连忙打断道:“别激动,先听我说。你还记不记得咱俩还没分手那会儿,有一回你爸来北京了,我们一起吃的饭?你去洗手间的时候,你爸跟我说,他以前是做玉石生意发的家,其实就是赌石,他说每次他都带着你,那时你才两三岁,入手前他都要问你喜不喜欢,你说喜欢的他才拿下,几乎没失过手。我当时也没在意,你个三岁的小奶娃,哪有那么邪乎,想着顶多你就是你爸的幸运星,送财童女。”
“那你今天找我来干嘛?”党旗盯着他问道。
周培清了清嗓子,“我就不瞒你说了,马上就是我们家老爷子八十大寿了,我小叔想找块上好的料给老爷子打一尊观音像,我么,正好听说光头一朋友刚从缅甸拉了块大石头回来,就想着借花献佛,给我小叔做个顺水人情。前两天我也找鉴定专家看过了,乱七八糟的仪器能用的也都用了,结果一半儿一半儿,你说,这不等于没说吗?虽然最后掏钱的是我小叔,但万一这事儿砸了,我也够跌份儿的。我不就想到你了嘛,看看你能不能也给我显回灵,我这就纯粹死马当活马医了。”
见党旗脸色不对,周培立即反应过来,佯装扇自己嘴巴,“呸呸呸!我才是死马。我都想好了,要切开真是一水儿好货,我还能从他的观音身上蹭点儿料,给你打对镯子加个玉佛不是?旗大姐,您就随便看两眼,直接告儿我您喜不喜欢,行不行?”
“我要说不喜欢,你就不买了?”党旗看着他反问道。
周培一怔,“这,我肯定不买了,不过最后做主的是我小叔,他才是财主。不过你的感觉很重要啊,如果你不喜欢,我会极力劝他不要入手的。”
党旗失笑,“周培,你这样会不会太儿戏了?如果我说喜欢,你就让你小叔花几百万买下来,结果切开一看,一文不值怎么办?”
周培刚想豪迈地说,成了,算你的,不成,算我的,一个熟悉的男声从他们背后传来:“一文不值算我的。”
周培郁闷地转身,内心咆哮,靠,小叔你抢我台词!还抢得比我霸气!
“小叔,你来了?”周培向他介绍:“这是我朋友,党旗。”完了又转头对党旗说:“旗旗,这是我小叔,周颂玉。”
“我想我们认识。”小叔淡淡地说道。
党旗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这个周培称之为小叔的男人牵起手,进了包厢。他侧头在她耳边说:“都说了一文不值算我的,你还怕什么?”
周培傻了,这什么情况?
党旗再次站在这块价值百万的石头前,脑袋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