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坐电梯,扶着楼梯扶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向下挪着步子,身上本就带着旧伤,林浩天昨晚的性事又因为带着怒气手下没有留情,更是将阮思行的身体压榨到极限。一直处于超支的身体终于在此刻宣布罢工,阮思行眼前一个恍惚,脚下便踩空了台阶,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侧躺在冰凉的瓷砖上,身下的凉气透过层层衣服钻进阮思行的皮肤里,身上早已麻木的不知疼痛,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头部,阮思行蜷起身体将自己缩成一团,阖上眼睛。
好累。
楼下救护车的鸣笛,由远至近,一声接一声。而后楼上传来了人员攒动的急促脚步声,随后又消失。
从始至终,没有人注意到十一楼至十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有一个人嘴角瘀青,脸部红肿,身体蜷成一团躺在那里。
阮思行是被楼道内清扫的人员叫醒的,他顶着一头乱发以及褶皱的衣服从地上爬了起来,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此刻的阮思行脑袋晕晕沉沉,也无暇顾及保洁人员异样的眼光,玻璃窗上映射着他凌乱不堪的形象,一睡不醒终究是幻想,太阳照就东升西落,日子再难还得活着。
好象是昨晚着凉了,阮思行晃了晃晕眩的脑袋,只觉脚下有些站不稳,以他现在身无分文,衣冠不整,还肿着半张脸的形象走出去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上了十二楼,很庆幸房屋门没有关,屋内依旧狼藉一片,还没有人来打扫。或许是昨晚众人忙着抢救伤者,走的匆忙,都没有注意是否关门的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不知怎么就想起徐宏在自杀之前还笑的没心没肺的对他说,上天不会关掉你所有的门。看着屋内碎了一地的玻璃桌,以及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阮思行想,徐宏自杀的时候,有没有质疑过,上天为什么没有给他留下一扇门。
推开卧室的门,阮思行才真正意识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卧室的装修风格早就面目全非,早已看不出原来的痕迹,双人床壁纸吊灯甚至窗扉都换了个遍。一看就知道是林浩天养的小玩意儿喜欢的风格。
阮思行在主卧和侧卧翻箱倒柜了半天,最后又不死心的翻了厨房的所有柜子,才找到那只平淡无奇的马克杯。虽然杯子没有一丝灰尘,阮思行仍然用清水细致的擦洗了一遍。
就着净水机中的温水吃了两片感冒药,阮思行进浴室把自己收拾妥当,用冰袋在脸上敷了有半个小时,到最后阮思行觉得自己的脸都快僵了,才放下冰袋。屋内虽然变了装修风格但他的那几件衣服都没被扔掉,阮思行将为数不多的几套衣服都塞到了纸袋里。
走到客厅,阮思行看到他养了多年的那株摆在玻璃桌上的仙人球昨晚没能幸免,被连带撞翻在地,镂空的花盆碎成了两半,里面的干土撒了一地。不过看那根根挺立针刺应该没扎到人,根部紧实的链接了大团泥土。
一只马克杯,一株仙人球,再加上几套连免税店的纸袋都塞不满的衣服,便是他在这里的全部家当。阮思行拿着钱夹踏出了这个居住了有七年之久的房子。
林浩天让他滚,他自然要滚的彻底点。
然而站在楼下,阮思行突然就觉得很茫然。
他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在好久不去的养生堂临窗而坐,点了份早餐,吞咽的时候总有种好久未曾吃过东西的错觉。
“请问可以坐在这里么。”
阮思行抬头环视了一下廖无几人的空旷餐厅,视线才停留在说话者身上。
对方穿着素净的休闲衫,深陷的眼窝可以看出是个混血,眯起的眼睛带着笑意,嘴角明明是上扬的,却给人一种这是假相的感觉。阮思行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季前,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又往嘴里送了口薏仁粥。
阮思行以前特别不喜欢薏米的特殊口感,但是现在却像是丧失了味蕾,吃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的味道。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对方倒是不在意,死皮赖脸的坐了下来,随后语气夸张的对身旁人说道:“Jean,快点份早餐,我都要饿死了。”
季前内心翻了个白眼,先生你早上明明吃了很多才出的门,而且现在已经快中午了,你吃什么早饭。
但是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口,刚想问权振想要吃什么。
阮思行放下了勺子,提前打断了这对儿主仆越演越没边的戏剧。
“权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阮思行开口的语气淡淡的,他没有提昨晚爽约的事情,也没有和权振打太极的意思,这句话非常直白,好似一出口就不得不进入主题。
权振饶有兴致的盯着阮思行看了一阵儿,才开口:“本以为送了见面礼,总会赴约见一面,没想到竟然被人放了鸽子。不过后来得知爽约的原因,也颇让我出乎意料。和自己哥哥滚床单的滋味是不是很消魂,阮思行?又或者我应该称呼你,林浩辰?”
阮思行直直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权振,没有说话。
仿佛是在享受这种可以牵制他人的气氛,权振眯着眼睛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阮思行。直到阮思行放在餐桌上的手,忍不住屈起了手指,权振才像是欣赏够了,开口说到: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第29章
季前随意给权振点了份早餐,反正也知道权振不会吃。他端着餐盘正往回走,便听到权振对阮思行说道:“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好吧,这和一只饥渴难耐的恶狼对落单的绵羊说:“放轻松,我不吃你。”有什么区别。
季前将餐盘里小碟子摆在权振面前,随后笔直的立在一侧。
权振拿着瓷勺轻轻搅动了两下瓷碗中的麦片粥,没有喝的意思。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权振没有开口像是在等阮思行说话。
“林浩辰十七年已经死了。”阮思行说道。
权振看了眼被戳穿真相仍然能保持表面平静却在自欺欺人的阮思行。见阮思行极力否认,权振玩心大起:“那你是谁?”
“我是阮思行。”
“不,”权振放下手中的餐具,瓷勺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扬起嘴角说道:“你是林家养了二十多年的一条狗。”
阮思行从第一眼见到权振,就带有强烈的抵触感。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是真的不想与这个人打交道。所以阮思行想速战速决,直接进入正题,说完就走。然而权振这个人偏偏避重就轻,对于正题避而不谈,绕着圈子戳他痛处,还一戳一个准。
看到季前给他的那些照片后,阮思行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早就知道了他所有的身世,或许比阮思行他自己还要清楚。
这些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是阮思行仍然不想承认自己是林浩辰罢了。
他花了几年的时间才彻底否定自己是林浩辰的事实,到如今他真的不想再抛弃阮思行这个身份了。
最让阮思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权振这个人想尽办法,又是插手收购案又是用照片威胁。与他见面难道只是想嘲讽他一顿,然后告诉他,他不过是林浩天养的一条狗?
这些话从林浩天口中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在一个不相关的人嘴里说出来,已经牵扯不到阮思行内心的一丝一毫了。
而且,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慌以及隐藏多年的坑脏经历被揭穿的恐惧之后,阮思行已经恢复了理智,生杀大权掌握在他人手上,终究是躲不过又何必一直提心吊胆,浪费精力。
见阮思行听到这么明显的嘲讽的话却没有什么触动,权振倒觉得没意思了,事情不按照他设想的方向发展挺伤他觉得无趣的。
不达到目的就罢手的确不是他的性格,权振改变了计划,他突兀的开口说到:“你真的以为阮雨当年死于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