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过奖了。如今敌人密电已破,在下想告退了……”
  “先生打算去哪里?兵荒马乱的,还是这里比较安全。”戴笠着急地问。
  “算命先生,四海为家,我们这群人走南闯北跑习惯了,如果长久待在一个地方,会不自在的。况且我手下几十个徒弟,整日白吃白喝,于心不忍。我准备先行一步去广西,广西会战要开始了,我在那里等将军。”祖爷怕戴笠怀疑自己去共产党那边,故而想好了退路。
  戴笠听到这儿,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他早就有招安祖爷的想法,但又知道祖爷不是甘居人下之人,进而又怕逼得太急,反而让祖爷生疏远之心。
  想到这儿,戴笠一笑:“呵呵,先生啊,您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正要劳烦先生去一趟广西,亲自看看昆仑关的周围地势,从风水学的角度给国军排兵布阵提提意见。昆仑关绝对不能丢!”
  “我这就联系白崇禧将军,你到了广西自会有人接待。”戴笠边说边端起酒杯,“先生,广西见!”
  祖爷举起杯,一饮而尽。
  在戴笠的精心安排下,三辆重卡载着祖爷和几十号兄弟驶向广西。
  祖爷知道自己来广西的真正目的——江飞燕。战争要打响了,“越海棠”不能灭绝。祖爷万万没想到,这次来广西找江飞燕,却遇到一个天大的意外。
  路上,朱瑾对祖爷说:“先生,如今已经脱离险境,我也该走了……”
  祖爷看了看她的身子说:“夫人,如今的状况已非昔日可比,夫人不再是占山为王的‘双刀女侠’,而是一个即将分娩的母亲。穷乡僻壤、荒山野岭,夫人还是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再行长远打算。”
  朱瑾低下头,想起洪老虎,眼泪又来了。
  后面的卡车里,三坝头一路上嘿嘿直笑,有时想忍住,忽而又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有病啊?”二坝头不解地问。
  “有热闹看了……”三坝头说。
  “热闹?鬼子攻广西,要死人了,还热闹?”二坝头说。
  “我不是说打仗的事,我是说祖爷。”
  “祖爷怎么了?”众坝头都凑过来。
  “燕娘暗恋祖爷这么多年,祖爷却娶了妻,还是土匪的遗孀,你说这……事大了,撑不下了,呵呵……”
  众人一听:“是啊,这次祖爷可麻烦了。”
  “你们说燕娘和朱瑾谁更好看?”三坝头眨着眼问。
  二坝头大声说:“还用说吗?当然是燕娘了!1932年我陪祖爷去南粤时,第一次看到燕娘,脑袋就嗡的一下,心里扑腾一下,底下扑棱一下,太美了,而且燕娘身上有香味儿,走过去,让人……让人……”
  “陶醉!”三坝头替二坝头说了出来。
  “对对,陶醉。”二坝头没文化,总想用词却用不上。
  “此言差矣!”五坝头凑了过来,“依我看,各有千秋。燕娘是南方人,身材不如朱瑾高,而且朱瑾久居山中,肌肤护理不好,如果让朱瑾在城里待上一段时间,把燕娘那些脸上擦的、身上抹的,都给朱瑾,不出一个月,我保管朱瑾出落成一个大美人,你看那身姿,凹凸有致,眉眼轮廓分明,一笑还有两个酒窝……”
  三坝头听到这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歪了歪脑袋说:“酒窝,对!是有两个酒窝!下辈子她肯定还找洪老虎!”
  “为什么?”众人不解。
  三坝头一晃脑袋:“你们知道酒窝怎么来的吗?”
  众人摇摇头,等待他解释。三坝头微微点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牛逼相。
  二坝头等不及了:“你倒是快放啊!”
  三坝头赶忙说:“人死后,要过奈何桥,要喝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就把一辈子的事都忘了,所以来世投胎做人记不得前世的事。但有些情种死后念念不忘自己的情人,死活不喝孟婆汤,对这类人孟婆就会在他们脸上做个记号,历经千难万险受尽折磨方能转世做人。这些人一出生脸上就带着酒窝,他们对前世的事或多或少都有记忆,一直找到自己等待的那个人才罢休。”
  “哈哈哈哈!”二坝头大笑,“三儿,你别的本事没长,扯淡的功夫越来越强!照你们这么说,朱瑾前世应该有两个情人,一个是洪老虎,一个是祖爷……”
  “你们有意思吗?背后妄议大师爸!”四坝头冷冷地来了一句。
  二坝头看了四坝头一眼:“四弟,别老想着弟妹了,到了广西二哥再给你找一个!”
  四坝头瞥了他一眼,转过头,不应声。
  二坝头瞬间尴尬了,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拍了拍一直默不作声望着车后滚滚风尘的大坝头:“大哥看啥呢?”
  “看土呢。”
  “土有什么好看的?”
  “那也比听你们闲扯淡强!”
  众人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唉……好久没逛窑子了。”二坝头一声慨叹,“祖爷也娶妻了,我受不了了。”
  “广西有窑子吗?”三坝头瞪着眼珠子问。
  “有啊,哪里都有,垒上茅坑就有拉屎的。信不信?”二坝头坚定地说。
  “逛窑子!逛窑子!就他妈知道逛窑子!小心鬼子的炸弹掉下来,让你光着屁股上天!我到了广西,先买上十斤熏肉,再买一大壶酒,吃!喝!”大坝头说。
  “然后呢?”二坝头问。
  “然后再去逛窑子!”
  “哈哈哈哈。”众坝头又笑了。
  几日颠簸后,祖爷一行到达广西。
  落脚之后,祖爷根据先前江飞燕书信中的地址去找“越海棠”堂口。好久不联系,祖爷担心她们已经换地方了。
  广西民居以寨子为主,老百姓住的地方分上下两层,俗称“干栏”,楼上住人,楼下养牲畜或堆放杂物。
  祖爷带着小六子来到一处民居前,轻叩寨门。
  一个丫鬟走了出来,万分惊讶:“祖爷?”
  说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飞一样地跑了回去。
  把祖爷弄得一愣,六坝头也一愣:“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儿,丫鬟又走了出来,看了看祖爷和六坝头说:“燕娘有令,今日不见客!”
  “咦?”六坝头来气了,“小妹,看清楚点,谁是客啊?这是大师爸!”
  “燕娘说了,今日谁也不见。”小姑娘不理会六坝头。
  “你……”六坝头鼻子都气歪了。
  祖爷也在琢磨:究竟怎么回事?这不符合江飞燕的作风啊,难道是她已经知道我“结婚”之事?没这么快吧?如果是这样,我更应该进去解释。
  “你这姑娘好无礼,我找燕姐有要事相告,快去通禀!”祖爷故作愠怒。
  “不见!”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祖爷连吃两次闭门羹,心中有些起火,身为堂堂大师爸,被小脚拒之门外,尤其是又有小六子在场,太失大师爸威仪了。
  六坝头看了看那围墙,飞身就要往上蹿,被祖爷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那怎么办?”六坝头说。
  “回去!”祖爷头也不回地走了。
  六坝头看了看,无奈地跟了过去。
  晚上,祖爷月下独酌,心想江飞燕这是干什么,无论怎么生气,好歹也要让我进去解释清楚吧。
  正思忖间,有叩门声,一会儿小六子领着一个女阿宝走了进来。
  “祖爷,燕娘有请。”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祖爷问。
  “跟来的。燕娘有请。”
  “嗯。”祖爷披上一件外衣,对小六子说,“走吧,这次不会吃闭门羹了。”
  “燕娘说了,只许祖爷一个人去。”女阿宝说。
  “这……”祖爷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看了看小六子,又看了看那女阿宝,“好吧。”
  三拐两拐,祖爷来到了江飞燕的驻地。
  江飞燕亲自出门迎接:“祖爷,请——”
  “噢,好。”祖爷不知江飞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落座后,都不说话,似乎都有心事。祖爷想了想:唉,还是我先说吧。
  “燕姐,我结婚一事……”
  “什么?”祖爷还没说完,江飞燕就惊了,“祖爷结婚了?”
  “怎么,燕姐不知道这事啊?”祖爷也惊了。
  “我现在知道了。”江飞燕失落地说,“祖爷不是说我们的身份不适合结婚吗?”
  “燕姐,是这么回事……”祖爷一五一十地将实情相告。
  江飞燕听完,脸上绽出笑容,随即又消失了。弄得祖爷莫名其妙,今天这是怎么了,如此反常!
  “燕姐既然不知道这个事,那白天为何不让我进门?”祖爷觉得这事很蹊跷。
  江飞燕看了一眼祖爷,又将眼光移开,抬头看了看屋顶,又将目光移到祖爷身上,撇撇嘴,一副牙疼的样子。
  “燕姐?”祖爷急切地等待着。
  江飞燕深吸一口气:“祖爷,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冷静,冷静!好吗?”
  黄法蓉在南洋开算命馆
  祖爷彻底被弄晕了,听这话好像要天塌地陷似的:“燕姐,怎么了?”
  江飞燕又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阁楼喊了一嗓子:“出来吧!”
  祖爷循声而望,阁楼里走出一个人,微弱的灯光下,那身影越来越熟悉。是她?是她!祖爷一阵心痛,眼睛止不住湿润了。
  那人走了过来,慢慢跪倒在祖爷跟前,轻轻地喊了一句:“祖爷。”
  四年了,祖爷再也没听过这个声音;四年了,祖爷再也没看过这个身影;无数次,祖爷想到她、惦念她,本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见了,现在,她却出现了。
  “祖爷。”那人又哭着喊了一声。
  “法蓉。”祖爷已泪流不止。
  祖爷对黄法蓉早已恨不起来,有的只是愧疚,他也不知愧疚什么,愧疚这罪恶的“江相派”将善人变恶,还是愧疚这风月错乱的是是非非让人咫尺天涯?祖爷说不出,祖爷不知道。那一刻,祖爷的心乱了,多年的往事一起涌上心头,南粤提亲、装疯做局大破小鬼将、千杯不醉的酒场捉内鬼、酒醉后的栀子花前痛哭、舟山群岛上的死里逃生……往昔的一幕幕和这个姑娘一起交织在祖爷的眼前。
  祖爷站起来,亲手扶起黄法蓉,仔细端详这个四年未见的丫头。
  黄法蓉眼泪汪汪地望着祖爷,慢慢地靠在祖爷的怀里。祖爷没有躲,而是紧紧地抱着黄法蓉,就像游子回乡,父母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