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玮笑道:“娄副总之前生过一场大病,自那之后行事就没有过去那么雷厉风行了,在改革上他是稳妥派,认为宜慢不宜快,每一步都要扎扎实实才行。至于什么才是扎扎实实的标准呢,全在他的个人判断。我的这些建议之前就在会上提过,娄副总虽然没有直接驳回,但也没有实行的意思,就这样搁置了。”
  何静生这时接话道:“哎呀,看来娄副总还是太保守啊,这样怎么行呢,按照现在的进度,就是到明年这时候都完不成一般的进度啊,前阵子市里还派人来问过,说年底还打算把咱们耀威酒店的改革作为重点项目报上去呢,要是咱们改革顺利,为本市争光了,兴许新酒店市政府还会扶持……”
  ……
  话落到此,秦辉皱了皱眉,他开始计较起来。
  秦辉是今年新上任的ceo,酒店改革也是他一手督办的,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再说他妻子程琳琳家里也是城中望族,有名有势有背景,现在程家上上下下都等着看秦辉大展拳脚,以弥补他的出身不足。
  前阵子,程琳琳的爷爷和市里的几位领导一起出席活动时,几人还聊起耀威酒店改革的事,程琳琳的爷爷回来就跟秦辉的岳父念叨了,秦辉的岳父又转眼跟他叮嘱了几句,让他务必把此事办的漂漂亮亮。
  思及此,秦辉转而看向半晌没有说话的顾丞,问道:“顾总,你怎么看?”
  顾丞放下酒杯,这才淡淡笑了:“改革势在必行。古往今来,任何改革、变法都会遇到阻碍,这些阻碍就是推进改革的绊脚石,把它搬走就是了。”
  何静生也跟着笑了:“顾总说的是,有些人既然碍事,就应该有人去料理。可惜啊,我和秦总都在集团,不在酒店,要是我们突然有什么动作,怕人心浮动啊。至于苗总,她只是负责设备供应,也有投资新酒店,如果是新酒店那边出了事,苗总还能说上话,至于耀威这边……”
  何静生意有所指,还把目光投向尤玮。
  尤玮接住了,便从善如流的说:“既然我是新加入的,也应该表达一下我的诚意,不如这样,人事变动的提议我会继续跟进。”
  苗可枫冷笑道:“你只是个下属,娄副总如果要驳回,你能如何?”
  尤玮却没看向苗可枫,而是对秦辉说:“顾丞刚才说过,绊脚石把它搬走就是了。既然是人事变动的提议,那么上到酒店大管家,下到普通员工,都应该算在人事变动之内。无论是多大的绊脚石,只要我有力量,再有一根足以撬动它的杠杆,这件事我就能办成。”
  要踢走娄副总取而代之,这件事何静生曾和尤玮建议过两次,这也是他们这个利益团体的决定。
  尤玮是一枚好棋,而且无论是生存能力还是攻击力都很强,与其和这个棋子敌对,总想着用其他的棋子吃掉她,还不如让这枚棋子变成自己人,再用她去撬动其它的棋子。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么让尤玮来对付娄副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几人的心思尤玮又怎么会不懂呢?
  今天她过来这里,上半场这几人一句正题都没有提,她心里就明白了,他们是在等她主动表态。
  而且光表态还不够,还要她有所作为。
  正如娄副总之前所说,要取信这些豺狼虎豹,就要有所交换和牺牲。
  所以这一步,势在必行。
  ……
  过了片刻,秦辉开口问道:“不知道你所谓的杠杆指的是什么?”
  尤玮笑道:“刚才苗总说的很对,我是下属,又人微言轻,光靠我一个人的确做不了什么,但是如果我背后有人支持,让大家明白我是代表集团的意思在说话,我是绝对有能力坐上那个位子的,那么我就不只是一个下属了,而是帮集团传达意思的中间人。”
  苗可枫嗤笑道:“你想的还真美!”
  这时,顾丞说道:“其实这件事执行起来并不难,只要放点风声出去,再找几个人煽风点火,利用舆论把消息坐实,只要说的人多了,自然就成真的了。”
  秦辉皱着眉点点头,随即问:“顾总是不是对下一步部署有了计划?”
  顾丞看向秦辉,扯了扯唇角,反问:“在我回答之前,我想先知道秦总对未来耀威的管理层有什么看法?”
  秦辉安静了一秒,才说:“站在我个人的意思,自然不希望再发生类似张立民这种养虎为患的事情,我希望多一点自己人,孤立和集团大利益作对的少数派。”
  顾丞笑道:“财务部少了张立民,现在已经收归在自己人手中。何总虽然对外一直保持中立,事实上却是咱们的中坚力量,有何总来操盘酒店改革,必然能事半功倍。资金方面,耀威已经吸收了叶氏的注资,如今又有苗总的设备和资金支持,对改革推进又添了助力。至于反对改革的那些人,有一部分已经被何总拉拢过来了,余下的顽固派不足为虑,他们的力量越来越小,很快就会成为秦总所说的少数派,到时候再逐一击破。再者,秦总夫人的娘家是城中望族,和市里的领导们都有交情,要想在市领导那里多说几句好话也是容易的。其实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大的阻碍基本没有,只是娄副总这个小阻碍刚好处在咽喉要道,要料理他原本只要一道人事命令即可,但是他身在耀威酒店多年,劳苦功高,又没有犯过什么事,要动他一定需要一个站得住脚的名目,比如工作上出现致命的错误。趁着改革推进就势将他解决,这一步很关键,但是只要这一步圆满完成,耀威的未来就是自己人说了算。”
  听到这里,何静生问:“顾总的意思是,也希望集团把消息放出去,让大家都认为集团有意重用尤经理?”
  顾丞:“我只是个顾问,我的提议是我站在大局上的考量,如果几位觉得不妥,我也会再为大家想第二条策略。”
  何静生点点头,仿佛被顾丞说动了。
  苗可枫却不甘心,她刚要说话,这时秦辉却先开口了:“不用了,就按照顾总说的办,这件事不能再拖延。现在外面政商界都在关注耀威的改革,决不能失败,也不能让人看笑话,要是再不温不火下去,被同行抓住把柄,形势会更加不利。”
  显然,秦辉已经受到妻子程琳琳娘家那边的压力,他自己出身一般,娶了程琳琳算是倒插门入赘,自然很着急做出一番成绩证明自己,所以心态上已经不稳。
  屋里不过五个人,却是暗潮汹涌,各怀鬼胎。
  到了后半场,尤玮基本上没有插嘴,她只是暗自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微表情,猜测着每个人的小心思。
  然后,她又和顾丞对上了目光。
  顾丞眼中带笑,笑里却藏着算计,他成竹在胸,用眼神让她明白此局已定。
  尤玮也不禁在想,难怪顾丞此前一直让她多接近程琳琳,她也确实花了一点时间跟程琳琳出席各种活动,认识了一些城中名媛。
  在和程琳琳的交往中不难看出,秦辉是求功心切的,那些商界的富太太们你来我往,为的也是背后的利益纠葛。
  看来,要突破秦辉这条线,还是要从程琳琳这边双管齐下。
  秦辉的弱点,显然就在他的心结,他要的是成功,要的是自己的能力足以匹配妻子的背景,而不只是一个仰仗妻子娘家的倒插门女婿。
  而苗可枫呢,她的心结是在男人身上,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至于何静生呢,目前还看不太出来,仿佛在这间屋子里,这三个人中间,何静生依然充当着中立派,有时候倾向苗可枫一点,有时候倾向秦辉一点,私下里也没听说何静生贪财或者好色,就算他对权利有些执着,也不足以成为他的致命弱点。
  看来,何静生的突破口藏得最深。
  第95章 chapter 95
  回程路上, 由顾丞的司机开车。
  尤玮和顾丞坐在后座,顾丞在看文件, 尤玮看着窗外发呆,不知不觉的困劲儿就上来了,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尤玮睁开眼, 第一句就是:“我怎么睡着了?”
  旁边传来顾丞的声音:“你太累了, 缺觉。”
  尤玮看向他, 反应还有点迟缓:“我睡了多久?”
  顾丞也看过来,微微笑了:“半小时,睡得像只猪,特别香甜。”
  尤玮:“……”
  隔了一秒, 她才反应过来:“你竟然这么说你的女朋友。”
  尤玮话落,就推门下车。
  车子就停在她住的小区门口。
  顾丞跟上来, 说:“今晚不要太晚睡,你是该好好休息, 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尤玮还没有完全醒困, 看着前面眼睛发直:“也不知道这条路什么时候是个头, 要是我将来真坐上那个位子,会不会比现在还要累?”
  顾丞走在她旁边,漫不经心道:“如果是站在我个人的立场, 我是不希望你爬得太高, 爬的太快。”
  尤玮:“为什么?”
  顾丞:“因为有数据显示, 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 一个女人如果爬到了只有百分之一概率的高度, 那她的婚姻失败率就会逼近百分之百。”
  尤玮笑了:“差不多的话,我之前也听人说过,据说五百强企业的女高管聚在一起聊的不是今年挣了多少钱,而是今年谁还没离婚。”
  顾丞沉默了。
  走了几步,尤玮又道:“不过我看待这件事却很乐观,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我这辈子都没试过,都试试也好,也许经历过后会获得一个全新的角度看待自己的人生,我并不认为婚姻失败就等于个人失败,那只能证明自己和伴侣走的路不同,其中有一个人掉队了,两个人都没必要再互相迁就罢了。”
  听到这话,顾丞站住脚。
  尤玮也停下来,回头看他。
  只见顾丞挑了挑眉,问她:“结婚证还没领,你就已经开始考虑离婚了?”
  尤玮也露出同样的表情:“我一向是个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人,性格如此,你知道的。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没想过。婚前协议咱们是早晚要谈的。”
  这话落地,两人又一起沉默了。
  顾丞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有了变化,他眼里多了一些东西,但很快就压了下去。
  尤玮紧紧盯着他,也是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一种似乎并没有把他看明白的错觉,即便他们如此了解对方。
  半晌过去,顾丞突然开口:“经历了这么多事,无论你要得到什么,我都不问缘由的帮你得到,你我之间的信任关系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我还以为,这样的利益共同体已经不需要婚前协议的约束了。”
  尤玮有些诧异:“怎么,你一次都没想过么?”
  顾丞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提了。”
  尤玮:“早提晚提没有区别的,有些事并不会因为你我都不提,就不存在了。”
  事实上,无论是婚前协议,还是离婚的可能,顾丞也都有考虑过,这不是他们不够信任,而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
  他们在自己的位子上待的太久了,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要么就一辈子不谈婚姻,那么就不会被婚姻法约束,要么就确立好婚前协议,把“丑话”说在前头。
  在任何圈子里,只要爬到一定高度,涉及婚姻都会立那份协议,只是顾丞没想到尤玮会这样随口说出来,好像这只是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
  尤玮叹了口气:“就算我现在不提,再过半个月,你的律师和法务也会建议你立协议的,你也会采纳他们的意见。当然,我知道你在条件上不会亏待我,我个人也是赞成这种方式的。现在把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最糟糕的情况都预想在前面,并让专业团队给出专业的解决意见,为的就是预防一旦情况发生,再去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解决问题,那就得不偿失了。这是最经济效率的办法。”
  顾丞看着尤玮,半晌没有言语。
  然后,他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
  再抬眼时,顾丞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你说得对。我首先是个商人,是酒店医生,我要考虑整个团队的经营,也要考虑市场。至于‘丈夫’这个身份,对我太陌生,你我都是第一次面临婚姻,谈不上熟练,只能用自己熟悉的处事方式去处理婚姻。”
  话落,顾丞微微一笑:“就照你说的办。”
  尤玮点点头:“那协议由你来立?”
  顾丞:“好,我会处理。”
  接着,顾丞脚下一转,侧过身又道:“那我就送你到这,先回去了。”
  尤玮的眉心皱了一下,她感觉到顾丞似乎动怒了。
  她喊了一声:“顾丞!”
  顾丞顿住,看向她。
  可尤玮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隔了一秒才道:“那,明天见。”
  顾丞只“嗯”了一声,很快转身走了。
  ***
  尤玮回到家里,脑海中还萦绕着顾丞临走时的表情,他木着脸,目光冰冷,仿佛刚从美国回来时的样子。
  但她不明白,她只不过把一件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说在前头,他有必要这么介意么?
  就算她不提,过一段时间他也会提,难道由她先提出来,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尤玮叹了口气,坐在沙发里,觉得这男人越来越难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