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皇上眼底有某种神色一闪而过。他既不答应,也不否决,而是笑眯眯地看向贺莲房:“平原,这二小姐是你的妹妹,不知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贺莲房微微一笑,柔声,却清晰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尚在,哪里轮得到我来决定妹妹的婚事呢?”
这皮球又踢给了贺励。
贺励也笑道:“多谢聂将军抬爱,只是小女年方十四,还需一年尚才及笄,如今便谈婚事,未免也太早了些。更何况贵府的四公子与小女不过是萍水相逢,又哪里来的倾心之说呢?”
这话说得很委婉,既表明聂四对贺茉回的倾心是自作多情,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听起来,似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其实稍微聪明些的人都听得出来,贺励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入信阳候府的。一来,信阳候府与贺世家不适合联姻;二来,他们还要忌讳皇上的态度。贺茉回嫁给某位皇子做正妃,说不定都比嫁入信阳候府来得让他放心。因为即便贺世家与靖国公府因此站到某位皇子的那一边,也说明这江山还是他们祁氏皇族的,可若是相反……皇帝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聪明人都不会选择与不相上下的世家联姻的,聂芒看起来像是这么蠢的人吗?
信阳候府打着什么如意算盘,贺莲房管不着,她也不想管。但如若他们的主意危及到她的亲人,那么她就不会再袖手旁观了。她不着痕迹地把玩着手上的金丝镯子,漂亮的凤眼时不时从某些人脸上若有所无的扫过,神色安和平静,看不出来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聂芒听了,似有不甘,正欲再开口,便听得一道清冷的嗓音从大殿门口传来:“此事万万不可!”
众人闻声看过去。
竟是青王!
贺莲房激动不已,她险些想要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一身的风尘仆仆,身上犹然穿着那身黑金铠甲,胡子已经长得很长了,但仍然遮挡不住他天人般的俊美容貌。此刻他正专注而认真地盯着皇上,将方才所言又重复了一遍:“皇兄,此事万万不可!”
皇上好奇道:“为何?”
“因为……”青王看了贺莲房一眼,心里不由感叹道:她可真美!“臣弟想要娶平原公主做青王妃。”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众人都以为青王阻止聂芒的求亲,是有什么重要的大事,谁知道……竟只是为了他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青王可都近而立之年了,而平原公主则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呀!说句难听的,青王都能做人家平原公主的爹了!
“臣弟与平原公主两情相悦,还请皇兄为我们二人赐婚。”说完,青王深深拜了下去。贺莲房也提起裙摆走下台阶,与青王并肩跪拜:“求皇上为我和王爷赐婚。”
这么一对容色惊艳却年龄差巨大的男女并排跪在一起,一人着黑金战袍,一人着鲜艳礼服,却丝毫不令人觉得别扭诡异,反而有种珠联璧合的般配感。这一刻,似乎任何问题在他们之间都不是问题,他们只要有彼此就够了。
还是太后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她笑道:“今儿个倒是个好日子,惟芳刚刚及笄,便要将她许给青王,哀家倒是觉得很不错。皇上,你便遂了他们的意思吧!”
其实皇上一早就知道贺莲房跟青王的关系了,对于早已是内定弟媳的贺莲房,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外人面前,仍然保持着君王的尊严:“既然母后这样说了,朕便做个人情,顺水推舟,为平原公主与青王赐婚!”
青王顿时露出笑容——人前他是从来不笑的,可内心的狂喜让他无暇顾及,若不是大殿上人太多,他甚至想要把贺莲房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赐婚过程非常迅速,迅速到贺励跟老太君都没反应过来!
边疆仍在打仗,青王是在百忙之中日夜兼程一人独行骑马赶回来的,他的时间不多,顶多只能再待一两个时辰便要离开了。所以太后很贴心的口称不舒服,要贺莲房扶她回寿宁宫休息,而皇帝则将青王唤到御书房说话——当然,其实不过是为了让这对有情人多点时间诉诉衷情而已。贺莲房头一回看到始终严肃深沉的皇帝露出调侃的笑容:“你们二人在这御书房内好好说说话,朕有点事要去办,待会儿再回来。”
说完,走了。
只剩下他们彼此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伸出了自己的手,牢牢地拥住对方。贺莲房把脸埋在青王胸膛,他的铠甲冰冷坚硬,可他的胸膛却是温柔的。贺莲房的脸贴在铠甲上,隔着护心镜,她似乎还可以听到青王剧烈跳动的心脏。“……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你。”所以她一直在等他。青王出现前的那一刻,即使聂芒提出了那样的要求,贺莲房也不曾感到焦虑或是着急,就似乎……冥冥之中,她清楚的知道,她的爱人会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为她解决一切烦心事。
呀,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依赖旁人,事事都要旁人为她解决的女子呀!
青王低笑,隔着铠甲,他的笑声低沉地从胸膛传了出来:“我一定会回来的,为了你。”
他现在很快活,快活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此刻青王觉得,就是立刻上战场,他也浑身充满斗志,战斗力十足。“阿房,你想我了没有?”
贺莲房说:“没有。”
“我不信。”青王笑,“你肯定想我了,就像我每天都想你一样。”情爱之滋味,不仅贺莲房陌生,青王也不怎么熟悉。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喜爱和追求一个女子,但他爱着贺莲房,所以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去学习,自然而然地就会了。他也不大会说甜蜜的情话,可有时最朴素的语言反而更叫人心动。“我行军的时候会想你,扎营的时候会想你,吃饭睡觉走路都会想你,就连骑马回来的路上,我也一直在想你。阿房,你又长高了。”原本便是美貌无比的美人儿,过了一年,渐渐长开,稚气褪去了些,反而仙气更重。有时候青王都觉得贺莲房并非尘世中人,她飘飘欲仙的一点都不像是这俗世间的凡尘女子。他甚至有种错觉,若是不将她牢牢抓紧,她便会从他身边消失。
贺莲房脸红了,她轻轻捶了下青王的胸口,道:“说得这叫什么话,都不害臊的。”
“你我夫妻之间,自然不需要客气。”青王理所当然的很。
贺莲房更害羞了:“不要胡说,皇上只是为我们赐婚,可没给我们定婚期。”
“等我回来,就再也不离开你了。”青王情难自已,轻轻吻了下她光洁的额头,声音沙哑。“我们成亲。”
“嗯。”她点头,小脸烧得厉害。
可青王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停留,他是边疆的主帅,没有了他,军队就没了主心骨,所以他很快就要走了,走得匆忙,甚至都来不及再去寿宁宫见太后或皇上一面。
贺莲房真舍不得他走呀!
可她必须让他走。就像是她有她的事情要做一样,青王也有属于他的使命。那便保家卫国,他是真正顶天立地光风霁月的大英雄,贺莲房为自己有这样的一个爱人而感到骄傲。
送他走的时候,贺莲房非常安静。她只是看着马背上的青王,看着他眼里的不舍与情意,然后露出浅浅的笑容:“你尽管安心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青王提起马缰,没几步,又忍不住下来,将自己的披风扬起,包住彼此,虽然不会有人经过,但天璇守在一边,要防止被她看到。然后,他狠狠吻上贺莲房的嘴唇。她的粉唇柔软娇嫩,微微冰凉,无比甜美。青王似乎想要将她的味道牢牢记住,吻了她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低声说:“等我。”
贺莲房认真地点点头,她的唇瓣肿胀,一双凤眼完全不似平日里平静锐利,此刻水雾弥漫,朦朦胧胧的,说不出的娇媚动人。青王看着看着,险些又控制不住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也不敢看贺莲房的脸——否则他怕自己会停止离去的脚步。爱人是这个世上最大的牵绊,若是可以,青王一秒钟都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
他来了,又走了。
前后不到三个时辰,可贺莲房却觉得像是只过去了三秒钟。幸而她足够理智足够坚定,否则说不定她便要开口求他留下来了。
不过现实并没有给她太长的时间去思念和不舍青王,因为……宴会后,她刚回到公主府,刚换下繁复的礼裙,都没来得及沐浴更衣,便被贺励和老太君,以及三位表哥便气势汹汹地堵住了房门口。
天璇摇光琴诗瑟词四婢站在门口伺候着,心里不由得咋舌,为贺莲房掬一把同情泪,她们家公主这回怕是要真遭殃了……王爷可真幸运,求得皇上赐婚后便马不停蹄地又赶了回去,不然不知要被老爷跟老太君怎么刁难呢!
贺莲房坐在桌边,手里捧着茶盏,见贺励不停地唠唠叨叨,便好心地问道:“爹爹,你口渴了没有,要不要喝口水?”
贺励怒视她:“你不要给为父转移话题!说!你是什么时候跟青王……那什么的?!”
贺莲房淡定地回答:“很久以前,王爷开始来大学士府找我下棋的时候。”
闻言,贺励顿觉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相信了青王的人品,结果却是引狼入室!如果可以,他真想一口老血喷出来!早知道青王会盯上自己的女儿,贺励发誓,就是打死他,他也决不让青王踏进贺家大门半步!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皇上都已经为他们赐婚了。贺励欲哭无泪:“你这丫头……你可知道青王比你大了多少岁?!”越想越心酸……青王比他也小不了多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