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姨嘴皮子一颤,面上带着乔如生看不见的难堪:“……老爷没事就好,那我就先下去了。”
临走之前,淑姨咬了咬下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细声道:“老爷,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乔如生仍然闭着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淑姨却从他抓药的手上,看出了他其实很清醒。
因为,一般神志不清或者是睡着的人,身体都会不自觉的放松,五指自然不可能把药抓得那么紧。
既然乔如生醒着,那她就说了:“老爷,我觉得夫人说得对,白小姐再好,始终比不上大少爷才是二位的至亲骨肉,先生何必为了一个外人,跟大少爷和安夫人起争执呢?”
乔如生兀地睁开双眼,一贯平和的眼中,此时充满了凉意:“我做事,还用你来教?”
淑姨心神一震。
反应过来时,她已然把头埋进胸口,低低的说:“不敢!”
乔如生冷哼一声:“不敢最好,你只需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至于乔家的家务事,你休要多嘴,因为你没有资格!”
淑姨身板一抖,哽咽着说:“……是。”
瞥了淑姨一眼,乔如生带着不可名状的怒气,猛然腾起身。
但他只向外迈出了一步,身体便摇晃了起来。
期间,他的腿不小心撞翻了茶几上的水杯,发出了一声碎响。
听到动静的淑姨,立马抬起头来:“老爷!”
见乔如生身体仍然不适,淑姨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搀扶他。
乔如生却一把挥开她的手,颦着眉头强撑起劲,说道:“我自己可以!”
淑姨看上去跟快要哭了似的:“老爷,你不要这样,身体要紧……”
就在这时——
“发生什么事了?”
乔如生和淑姨一并朝出声者看去,发现原来是去而复返的安冉!
淑姨脸色一白,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和乔如生拉开了距离,原本递出去的手也老老实实的垂落到身侧。
安冉一双微肿的眼睛,在目睹乔如生此时的状态后,惊讶的瞪大。
见到安冉,乔如生削薄的唇微微蠕动两下,辛苦的吐出两字:“老婆……”
回过神来的安冉,上前几步来到他的身旁,担忧的问:“如生!你是不是哮喘病发作了?”
乔如生虚脱的点了点头。
安冉赶紧把他搀回原位,轻车熟路的问:“你的药呢?吃了吗?”
乔如生又点了点头,反手抓住了安冉的手,像是生怕她再跑了般。
两人紧紧抓握着的手,落入一旁形同虚设的淑姨眼中,不禁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她不再逗留,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消失在了暗处。
许久……
药效发挥了作用,再加上安冉去而复返,乔如生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都在稳步上升,整个人感觉上去轻松多了。
他偏过头,声线虽显疲倦,但好歹舒缓:“老婆,别担心,我好多了。”
安冉眼中含泪,满是内疚的说:“是我不好,我刚才不应该跟你吵架,更不应该抛下你跑掉的。”
乔如生抬手,爱怜地拭去安冉滑落眼眶的泪,温柔的说道:“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是我太顽固了,老婆你不要生我的气才是。”
“我没有生气!”安冉将他的手背贴到自己脸侧,强调一句:“我早就不生气了……”
就在十几分钟前,安冉气呼呼往外跑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乔如生在后面喊她!
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心软了,只是她仍然想要单独冷静一下,就没有回头。
在外面冷静了一下后,安冉觉察到自己的言语也有不当的地方,又因为奇怪乔如生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来找她,便主动回来见他。
还好,她选择了回来看一眼,否则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陪着自己的丈夫度过发病期了。
“对了,”想到刚才进来时,撞见的场景,安冉下意识的问道:“我走后,是淑姨在这里陪着你的吗?”
乔如生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在:“……是她多管闲事,我可没让她陪!”
安冉皱了皱眉,确实如此,她进来的时候,听到乔如生让淑姨走开来着。
她无意间提了一句:“你好像一直不太喜欢淑姨的样子?”
乔如生眼睛一瞪,嘟嘟囔囔的说:“你就别气我了,除了你,我哪个女人都不喜欢!”
安冉既觉甜蜜,又觉好笑的啐了声:“老不正经,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别说她了,我休息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了。”乔如生岔开话题道。
*
白童惜在二楼走廊,将客厅里发生的争执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整个过程,她听不见乔如生、安冉、淑姨他们前后都交谈了什么,但他们的肢体语言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最开始的时候,乔如生和安冉应该是发生了意见上的分歧,安冉冲动之下,选择离开。
夫妻之间争执的理由千千万,白童惜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
唯一让她感到纳闷的,是在淑姨登场之后,乔如生的反应变得激烈起来,还透着明显的抗拒。
她是清楚乔如生的为人的!
他性情平和,一视同仁比他地位低下的人,在他秘书口中,他在公司的风评向来很好。
这恰恰映衬出他在淑姨面前,是绝对反常的!
为什么在面对淑姨,一个为他儿子,他孙子鞍前马后了这么多年的老员工时,乔如生要表现出那么强烈的抗拒呢?
如果他是因为看淑姨不顺眼,那么身为老板的乔如生,大可以把她炒掉不是吗?
白童惜承认,她对乔如生的事有些过分好奇了,但这仅仅只是出于她对这位长辈的关心,别无其它。
第1169章 你相信她们的话?
正当白童惜趴在二楼走廊栏杆,回想乔如生方才的异常走神之际——
她的附近响起一把年迈的嗓音:“白小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收回神的白童惜,偏头看到问这话的人是王伯时,不禁生出一种偷懒,被主人家抓个正着的窘迫感。
她讪讪而笑:“王伯,乔乔在房间里玩七巧板,我,我抽空出来透透气。”
听出了白童惜语气中的局促,王伯用着比她还慌的声线道:“不要紧的白小姐,我没有要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见你一个人靠在这里发呆,怕你不安全,过来提醒你一句。”
白童惜心道王伯未免也太杞人忧天了,这里毕竟养着个小孩,走廊的防护措施做的不可能不好。
但转念一想,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她便感激的回以一笑:“我知道了,我这就回乔乔房间。”
*
白童惜回房的时候,只见乔乔手里捏着一块红色的七巧板,低头盯着框里面犹自残缺的部分,面露思考。
她静静的看着他。
直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乔乔脸上的微表情从思考变成了不耐,白童惜这才启唇:“试着把你手里拿着的那块红色七巧板,横着放到那块黄色的斜下方。”
乔乔就着她的意思,把红色的七巧板这么一放,立刻完美嵌入。
紧绷的小嘴微不可见地一扬,乔乔歪着头打量了白童惜一眼,不可思议的问道:“为什么你……这么厉害?”
白童惜冲他挤眉弄眼:“我当然厉害了!因为我事先看过结构图了嘛。”
“……”乔乔。
白童惜却在下一秒发现了什么,她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口吻肯定的说:“瞧我看到了什么?你在骂我!”
“我没有!”乔乔异常飞快的反驳。
白童惜呵笑一声,秀眉的食指在他的脸部轮廓上,虚虚的转了一圈:“可我分明从你脸上,看到了‘臭不要脸’四个字,你不是在骂我,还能是什么?”
说着,故意微微眯起眼睛,营造出一副很凶的样子。
乔乔暗暗咕哝了一口口水,嘟嘟嘴,孩子气的说:“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白童惜把手放下,故作失望的叹了口气:“我还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呢,没想到你这么没种啊,连心里想什么都不敢说出来。”
“谁说的!”乔乔一着急上火,那慢的跟蜗牛一样的语速,瞬间得以飙升:“我只是觉得你事先看过结构图很作弊而已!亏我刚才那一瞬间还那么崇拜你!”
“乔乔!”白童惜难掩惊奇的看着他:“你这不是可以好好说话的吗?”
乔乔愣住了。
见他久久回不过神,白童惜不由猜测道:“乔乔,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试过,用刚才那样的语速跟人对过话?”
乔乔仍然一脸状况外。
白童惜忍不住扳过他的双肩,直视他的眼睛,谆谆善诱道:“跟我多说几句好吗?就几句!”
乔乔呆呆的看着她。
白童惜焦急的舔了舔唇:“就是骂我也行!”
只要乔乔说话利索了,她就能向乔司宴交差了,以后再也不用登上这座破岛了!
在白童惜期望的眼神中,乔乔明白过来的张了张嘴,却又变回了原来的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白童惜眼角抽搐了下,她发现,乔乔只有在愤怒的时候,说话才有可能变得干净利落。
这还是她之前当着乔乔的面,说乔司宴的坏话的时候发现的。
这也是她刚才为什么,非要逼问出乔乔心里话的原因。
因为她始终觉得,乔乔是具备“好好说话”这么一个基本能力的孩子。
但乔乔却很快让她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