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队人马出现在了邦妮和女孩的视线范围内。
——
池晏骑着马,他难得出来一次,手里还拿着安托万交给他的地图,地图很完整,但完整也意味着羊皮纸的大小不足以让标记点非常明确,总之这个标记一共标记了六个山头,池晏他们刚刚排除了两个,现在要去继续排除。
“怎么了?”池晏拉紧了缰绳,克莱斯特的马也停住。
士兵们同样停下来。
池晏朝不远处看去,两个女孩瘫倒在小路边,离得有点远,他看不清她们的脸。
“应该不是附近的平民。”池晏的脚轻踢马腹,马朝着女孩的方向走去。
邦妮看着有人骑着马,背光而来,阳光在那样的背后,使她看不清他的脸。
可莫名的,她竟然不感到害怕。
她看着马蹄起落,看着阳光给对方镀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外套。
邦妮傻傻的看着。
——如果世上真的有圣灵。
那应该就是此时走向自己的这个人了吧。
第224章
在经过短暂的安抚之后, 池晏得知这两个女孩都是从山谷逃下来的。
大的那个十九岁, 小的那个十四岁,大的那个胆子稍微大点,说话也更有条理一些, 小的那个一直在哭。
池晏也从她们的嘴里了解到, 山上的弗兰度士兵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这些在自己老家过得不如何的士兵,来到了这里,倒是过上了土皇帝的生活, 有三万圣民给他们当牛做马, 圣民还把自己的妻子女儿献了上去。
准确的说,应该是弗兰度的士兵强抢, 但他们没有反抗,反倒适应了。
两个女孩活的单纯,没接触过什么外人, 也就没有防人之心,池晏又没有表现高高在上的气质,单独问了几句之后, 就从她们的嘴里套出了圣民和弗兰度士兵所在的地方,然后池晏就让人送她们去圣城,安置在旅馆里。
“父母都不爱孩子吗?”池晏有点想不通。
他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父母不爱孩子, 但没想到这三万圣民, 抛开孩子, 那么多对夫妻竟然都不爱自己的孩子。
克莱斯特骑马走在池晏身边:“他们的孩子又没有死。”
池晏愣了愣。
克莱斯特说的对。
对那些父母来说, 孩子没有死, 还活着,就算遭受了虐待,也可以算是另一种修行。
他们大可以这样安慰自己。
而且这次上山,池晏不是去把对方一网打尽的,而是把弗兰度的士兵赶下山。
没有粮食,没有补给,他们只能去攻打圣城附近的城市或是直接攻打圣城。
这样,池晏才能紧逼王后。
王后也才有可能对他低头。
她只爱权力,并不爱这个国家,又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国王,所以在她眼里,个人利益是大于王室利益的。
当她发现自己无力阻挡弗兰度人的时候,她才会对考虑求助于池晏。
池晏紧抿着唇:“上山吧。”
泥泞的小路,偶尔出没的野兽,长者锯齿的草叶,还有很多不细看都看不见的水坑,池晏甚至能听见不远处野兽的吼叫声。
也不知道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孩是怎么顺利下山的,可能是她们运气好,命不该绝。
还有步兵抓了几条蛇,这些蛇都是当地有名的毒蛇,毒性不强,只是让人浑身麻痹,需要大半天才能行动,但在这里被咬伤,动弹不得,就等于是宣告了死亡。
越是往上走,路就越抖,这里的路都是靠野兽踩出来的,不平整,也不够宽,有时候他们得用刀砍掉路边的树枝和草叶才能继续前进。
又走了大半天,他们才终于看见了人烟。
估计这时候有人在做饭,白色烟雾在山间升腾,伴着鼻尖的青草香,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错觉。
这里曾经也确实是世外桃源。
没有世俗的争斗,没有权力的染指,圣民们过着自给自足的小日子。
可惜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桃源,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光明就有黑暗,弱小者永远被欺凌。
池晏:“去吧。”
池晏对自己有明确的定位,他不是能在战场上发光发热的人,他在后方的时候或许可以冷漠的决定敌人的生死。
可是真的上了战场,他可能根本举不起刀,杀不了人。
现代的键盘侠随随便便都能在网上口嗨,张张嘴就要灭了谁,现实中可能连鸡都不敢杀。
池晏不是键盘侠,所以很有自知之明。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去做。
克莱斯特一马当先的冲出去,骑兵紧跟在克莱斯特身后,马蹄声打破了山间的静谧,步兵的脚步声轰隆作响,就像下雨前的惊雷,来得急而快,池晏只能看见克莱斯特的背影,克莱斯特对政治没有兴趣,对治理国家更没有,他只有对战争有那么一丝热度。
不过池晏也不担心,他跟克莱斯特的寿命是差不多的,在他活着的时候,不必担心克莱斯特失控。
等他死了,克莱斯特也就到岁数了。
池晏再一次庆幸自己是魅魔,如果是个普通人族,等他死后,就再没有人能限制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愿意被他限制,对池晏来说是好事。
谁也不会想到,克莱斯特这样的魔王,会因为爱情甘愿对另一个人俯首。
池晏摸摸鼻子,竟然觉得有点浪漫。
山上的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圣民们开始往深山里跑,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些忽然出现的士兵没有攻击他们。
士兵们目标明确——他们的敌人是石头房子里的弗兰度人。
多亏了那两个女孩,他们知道现在圣民都住在草棚子里,弗兰度的士兵住着圣民搭建的石头房子。
弗兰度人的语言跟肯蒂斯人的语言有相同的地方,毕竟曾经这片大陆是一个国家,但经过长时间的演变,也有了很多不同的地方,相似但不相同,同一个发音的词,在弗兰度有不同的含义。
所以当弗兰度的士兵叫喊起来的时候,克莱斯特他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见一个杀一个,逼弗兰度士兵逃下山。
而且弗兰度人也好认,因为地理环境不同,他们的身体特征跟肯蒂斯人差别还是有些大的。
所以克莱斯特他们根本不担心错杀。
弗兰度士兵怪叫着——听在池晏耳朵里就是怪叫,音调特别奇怪。
他们一开始还在跟克莱斯特他们硬碰硬,但没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开始跑了。
“大人。”一个弗兰度士兵跑在他们将军旁边,“他、他们还在追……”
被他称为将军的男人是个看起来并不像“将军”的年轻人,他有一张不错的脸,也因此在国王面前挺受宠,这没办法,弗兰度人普遍长得不如何,长得好看总是比较吃香,虽然被称作将军,但这其实是乱叫,将军在这个时候是个荣誉称呼,基本上有军功和战绩的都能被尊称一声将军。
这位将军的军功不怎么样,奈何国王喜欢他,所以才委以重任。
将军骑在马上,骂道:“该死的圣院,肯定是他们出卖了我们!”
士兵害怕地说:“这些是肯蒂斯王室的军队吗?他们……他们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厉害?
只是这句话士兵没有说出来。
将军恶狠狠地转头看了眼还在追的肯蒂斯人,把一口气出来的血咽回去,带着人往山下跑。
这里暴露了,他们必须找个地方,然后派人去给王送信,他们现在回不去弗兰度了,来的时候有圣院打掩护,现在不能指望圣院,当然就出不去。
但是如果要打,怎么打,从哪里打,打到什么程度,将军自己不敢拿主意,必须要去请示王。
克莱斯特带着人追了一会儿——这也就是做做样子,等不怎么能看见弗兰度人了,他们才停下。
阿奇尔倒是还想追,他不知道池晏打算,真心实意的认为他们是在追杀敌人,直到克莱斯特让他停。
“大人?”阿奇尔不明白。
克莱斯特眉头一皱,看向阿奇尔的眼神里满是嫌弃:“出来了一段时间,连听话都不会了吗?”
阿奇尔低下了头。
阿奇尔是个天生的战争狂人,他没有父母亲人,也没有妻子孩子,他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牵挂。
人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给自己的生命加点意义,战争和军功就是阿奇尔生命的全部意义。
被克莱斯特一说,阿奇尔脸都白了。
克莱斯特却没有继续跟他说话,而是策马回到了池晏身边。
“我们也该走了。”池晏看了看天,现在已经是黄昏,天黑赶路本来就危险,他想了想:“今晚就在这里住一晚吧,明天天亮了再下山。”
克莱斯特:“没带被子。”
池晏:“……”
克莱斯特皱着眉:“床单也没带。”
池晏摸摸后脑勺:“有衣服,垫一垫吧。”
至于圣民们,有些已经跑进了山里,有些在一片混乱的时候躲在草棚里,还有一些吓傻了,跌坐在地上,一直没能起来。
池晏对他们没什么好感——这些人不是坏人,准确的说,他们甚至是普遍意义上的好人,不打架,不骂人,不争斗。
放在哪个时代,他们都算不上坏人。
但就是这些好人,能够眼睁睁看着妻子女儿走进火坑。
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好处”。
可见在利益面前,众生平等。
坏人可以从善,好人可以向恶,利益到达顶峰时,商人就可以践踏世间一切法律。
真正坚守本心的好人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