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爷原本半信半疑的神情顿时化为了迷茫。
  他是住在官府中的,里面来来回回全是一群男人,因为囊中羞涩,他又不喜欢和其他官员一同出去喝酒享乐,哪里来的机会去接触女子。
  然而老太爷却压根不在乎卫老爷承不承认,捏着银两,自顾自的下了结论,“你与下属关系不协,上官却十分看重,在官场上有贵人相助,很快平步青云。”
  用着高深莫测的语气说完了,卫明言眼皮子一抬,终于舍得看了一眼儿子,满脸“好了你不用夸了也就是普普通通优秀”的神情,“为父说的可都对上了?”
  卫老爷:……
  一个都没对上。
  他和下属关系十分好,若不是这一次他们的夫人都生了女儿而是一儿一女的话,连娃娃亲都能结下。
  下属与他一般,都是性情温和之人,两人办事时也是有商有量,从未起过什么争执,虽然是上官与下官的关系,卫老爷心中却已经将他当做了至交好友。
  反观是被老太爷表示看重他的贵人,平日里便总是对着他板着脸,此次他们一行人因为决堤在偏远的地方待了大半年,卫老爷虽然没有与上官同住,但一同处理事务时,却被他安排的各种杂物弄的焦头烂额,一旦有哪里做不到,无论多晚,都会被叫到上官院子里,丝毫不留情面的当着下人的面狠狠斥责。
  就连这一次,三皇子是与他们一道回的,一路上卫老爷都恪守本分,从不主动在三皇子面前露面,直到快要回京的前一天,突然被上官叫去带去一道见了三皇子,道那天被派去侍候三皇子的侍女正是他安排的。
  卫老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未与皇子相处过的他浑身僵硬,见了礼被赐座后就始终低着头不敢吱声,等到退下时身上都冒了一身的冷汗。
  事后,还是下属告诉他,那一日三皇妃恰巧在附近庄子上,直到与三皇子撞上后便索性寻了来,正好将那侍女撞了个正着。
  三皇妃是将门出身,据说当初与隐瞒身份的三皇子在民间相遇后才嫁入了皇子府,原本该是一桩美事,可惜三皇子在有了娇|妻后,依旧会时不时地在民间偶遇一些美人带回府中。
  要是别的人也就罢了,偏偏三皇妃是个火爆脾性,每次都要闹上一场,三皇子又对妻子有真心,也都做低伏小将人哄好。
  而三皇子爱好美色的名声是早早就传出来的,因此在上官要他给三皇子准备美貌的侍女时卫老爷也没有多想,吩咐下去便接着忙自己的去了。
  可这一次,三皇妃定是闹了一场,否则那天上官为何独独叫了他去,还专门告诉三皇子,那侍女是他安排。
  那一日卫老爷原本是还懵着,直到下属告知,才惊觉这是三皇子怪罪,上官推他出来顶罪。
  因此,上官与他的关系怎么可能好的了,要说看重,就更加是可笑了。
  还有那平步青云……
  他得罪了三皇子,不被贬官就不错了,哪里来的平步青云。
  也许是见着他没回答,老太爷又眯着眼不耐烦的问了一遍,“莫要吞吞吐吐,快些说,我算的对不对。”
  卫老爷心中那丝“我爹原来是高人”的激动随着这个准确避开所有正确答案的算出结果一点点消失。
  虽然头顶上还顶着抹了自己血的残布,卫老爷的心却一点点的冷静了下来。
  刚才脖子莫名的疼痛,还有莫名的不疼,一定有别的解释方法的。
  反正,亲爹是高人这个答案是不可能了。
  望向因为他长久不答眼看着要发怒的老太爷,卫老爷心中悲凉,怀揣着“要哄着我那疯了的老父亲”的心情,心口不一道,“算的很准,多谢父亲。”
  “一家人,何必说这些客气话。”
  卫明言说着,眼轻飘飘的落在了儿子左手大拇指上,“你把这玉扳指给我便好。”
  卫老爷:“……父亲喜欢就拿去。”
  于是老太爷果真毫不客气的拿走了他的扳指。
  失去了两百五十两银票和一个玉扳指的卫老爷被得到满意答复的亲爹赶了出来。
  他甚至还十分感叹的道若不是两人是父子,这区区酬劳根本不值得他开口。
  卫老爷只觉得心中凄凄凉凉,一边日常想念着母亲还在时正常的老太爷,一边回了自己的院中。
  因为卫老爷没有妾侍,他是与卫夫人一个房中睡的。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刚刚踏上了要回院中的路时,便有一个早就悄悄守在老太爷院子外的丫头飞快的转身,一路小跑着绕近道先他一步跑回了院中。
  于是,等到卫老爷进屋时,便见到房中伺候的丫头都被屏退,而他那嫁给他后操持家务,拉扯弟妹,孝敬公公,还生育了一子一女的夫人正趴在床头背对着他低低哭泣。
  卫老爷一愣,他与夫人一道辛苦走过来的,即使当时最难时她也从不怪罪他,反而还一直鼓励支持,两人的感情一向不错,即使在外办差事,卫老爷心里也会时不时惦记着怀胎的夫人在府中可有安好,此刻见到足足有将近一年未见的夫人躲在房中哭泣,顿时心疼起来。
  “娇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哪出受了委屈?”
  卫夫人原本是听了嬷嬷的话,做出伤心模样好哄丈夫回心转意,可哭着哭着,想着当初在两人最难时的浓情蜜意,和他承诺不纳妾的甜蜜,这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落。
  被丈夫一扶,卫夫人满脸泪的面容就露了出来,她原本还想擦掉眼泪再哭诉一番,结果等到一双泪眼与丈夫对视,顿时就是一怔。
  “老爷,你,你这是……”
  卫老爷立刻想起了自己一脖子的掐痕和头上顶着的碎布。
  不是不知道头顶碎布看起来有点傻,可一想到那直达心脏的剧痛,卫老爷还是努力的忽视了这块布。
  他不相信父亲是高人,和这块布真的能镇压疼痛,并不冲突。
  然而刚这么想着,卫夫人已经泪眼朦胧的伸出纤纤玉手,将那块碎布拿了下来。
  “别……”
  卫老爷的阻止声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字。
  糟糕,要疼。
  可直到卫夫人满脸迷茫的拿着碎布在手上看来看去,那令人胆寒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卫老爷先是不敢相信,接着是喜意,然后心中便涌上了一个念头。
  果然是这样。
  父亲果真是在哄骗他。
  卫老爷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脖子,等到发现还是不疼后,神情便放松又无奈了下来。
  差一点被父亲骗了过去。
  只是不知在那边时,这脖子上的掐痕和那疼痛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卫老爷想不通,索性便不想了,继续看向妻子问道,“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卫夫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要哭诉委屈,一双美目立刻盈出了泪水来,“老爷莫要管我,只是知晓外面有个妹妹,在哭自己人老珠黄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擦拭着泪水,面上即使写满了委屈,也依旧带着正室的气度贴心的问道,“您可将妹妹安置好了?不若还是接进府中来,让妾好好安置了,日后她伺候您,也方便些。”
  卫老爷没被卫夫人的大度给弄满意了,反而满是疑惑,“什么妹妹?夫人在说什么?”
  “自然是老爷在外收的妾侍。”
  卫夫人眼中立刻适时又落下泪来,“府中都传遍了,您也不必瞒着我,妾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人,只是怕老爷身子坏了。”
  卫老爷:“什么?”
  见他还不承认,卫夫人心情好了点,跳过话题,随意的将手中白布塞到了卫老爷手中,主动问道,“老爷还未告诉我,这白布为何要挂在头上。”
  “还不是父亲,今日怕是犯了病,待会给他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吧。”
  卫老爷叹了口气,接过了白布,“他今日居然还拿针扎我,在这布上……”
  他猛地顿住了,满脸不可置信的望向手中的白布。
  他分明亲眼看到父亲用血在上面乱画……
  可现在手中的残布,却是干干净净,一丝血迹也无。
  对了!!
  卫老爷猛地将手伸进怀中。
  父亲怎么会知道,他当时怀里还放着五十两?
  第273章 修道的老太爷(4)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卫夫人见丈夫如同魔怔了一般愣愣望着手中白布发愣, 连忙问了一句。
  卫老爷却是着努力的在脑海中搜罗着关于这块白布的记忆,没错,当时,老太爷的确是抓了他的手在上面乱画的,他手上甚至现在还在疼着。
  而当时,白布再次放上去的时候,也是他看着放的,那时候,血迹分明还在。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已经不疼的脖颈,突然想到什么,快速转身,凑到了卫夫人用来梳妆的铜镜前。
  铜镜中,正有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震惊的瞪大眼。
  脖颈上, 却是干干净净,一分掐痕也无。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当时分明看的清楚,这满脖子上, 明明都是青紫。
  卫夫人眼见着丈夫震惊的看着铜镜, 连吃醋都顾不上了,吓得上前来连声的问, “老爷, 你在看什么呢?”
  卫老爷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是那让人难以忘怀的剧痛, 一会又是在父亲那里看到的脖子,再加上隐隐刺痛的手指,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好在他还记得安抚妻子,勉强调整了一下神色,缓声道,“我没事,你先好好歇着,我到父亲那边去一下。”
  今晚,他必须要问清楚,否则连觉也睡不好了。
  卫夫人只能一脸迷茫的看着丈夫踏出门。
  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爷与老太爷一向不怎么亲近,平日里除了必要的请安外,可是从不踏入院子半步的。
  更何况,这不是刚刚从老太爷那里回来吗?
  两人年少夫妻,又是一路着扶持走过来,老爷可从未这样敷衍过她。
  难不成,多年的感情真的被一个外室给……
  出了门的卫老爷还不知道自己的夫人在如何沉浸在幻想中伤心,走出院子便径直向着父亲那走去。
  哪知道还没走了两步,下人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有请柬递过来,邀卫老爷去酒楼里。
  原本他是偶不想去的,毕竟心里头还装着事,可那下人却道,“老爷,这是梁王府中递来的……”
  卫老爷的脚步顿住了。
  梁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虽说不是同母,权势也不是很大,但到底也是个王爷,当初先皇膝下共有五个儿子,活下来的除了圣上便只有梁王,圣上的亲生子们可还没有封王位呢。
  梁王世子与卫老爷同龄,因为老太爷是个侯爷,当初卫老爷是与他一道在国子监念过书的,两人交情只是泛泛,却也算的上是说的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