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顾相时不时想要削藩的想法,秦衍几乎都有些期待接下来的画面了。
  顾星河问掮客要了纸和笔,研磨铺纸,写了几行字。
  穿越这么久了,她也学了这个时代的字,虽不能说极为漂亮吧,与自幼习书写字的人相比,但也勉强能入眼,属于中等偏下的水平。
  写好之后,顾星河带着佩饰和大字出了屋,顾章则想要陪着,被她果断拒绝了,只让顾章则远远地看着,并不让他过来,怕他身为世家子弟的骄傲受不了。
  开玩笑,当街叫卖这种事情,还是让她这种时刻敢于突破自我的人来做。
  若换了顾章则,只怕一天过去了,憋得满面通红,也吐不出半个词。
  顾星河找了个热闹的地段停下,打开大字报,平铺在地上,再把带着相府标志的佩饰放在上面,掐了一下大.腿,酝酿了几滴泪,凄凄惨惨戚戚地叫开了:
  “小女子家道中落,无处容身,万般无奈,只能忍痛卖家传宝玉。”
  街道的商贩都是固定的,贸然来了个叫卖的小女子,还没交保护费,地痞流.氓里哪里忍得了,捋了捋袖子就准备教那个没规矩的小女子做人。
  刚走到顾星河身边,瞧见了那几行大字,也瞧见玉佩上的相府标志,再想想街头巷尾疯传的相府有嫡女流落人间的事情,瞬间就怂了,当下也不敢过去捣乱了。
  秦衍躺在一边,眯眼看着演得正上头的顾星河,险些笑出了声。
  这种鬼点子,也就顾星河能想得出来,这下好了,别说顾相的面子,只怕连里子都一同丢了个精光。
  ——不认亲女,导致亲女当街叫卖,这种丢人事,足以流传万世永垂不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星河:别逼我
  我疯起来自己都怕
  第三十一章
  不是顾星河吹, 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自己还能豁得出去的人。
  当然了, 自打从二十一世纪穿到这个大夏朝,成了一个没有人权的小丫鬟后,豁不出去也要豁出去了, 要不然,去哪给二狗子弄肉吃?
  二狗子是肉食动物, 青菜看都不带看的,少吃一口肉, 就能萎靡不振半天,天知道之前她是怎么养得起二狗子的。
  现在好了, 弄清自己身份, 发现自己亲爹是个丞相,原本等着吃香喝辣了,结果亲爹又不认她, 甚至还断了顾章则的银子,准备让她自生自灭。
  叔可忍,婶都忍不了。
  她光脚不怕穿鞋的, 还就不信了, 治不了顾相那爱惜羽毛的病。
  顾星河用帕子半掩着面, 抬眉间, 泪眼朦胧,雾水悠悠,秋水涟长也不过如此了, 原本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待看到她的长相时,无不看愣了眼。
  顾星河便在那一片痴痴的目光中,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余光扫到人群中有人迅速离去,去的位置是顾相的府邸,顾星河勾了勾嘴角。
  看来她那个便宜爹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漠无情,还是派了人关注着她的,瞧这人的速度,怕是一会儿就把她当街叫卖的消息汇报她爹了。
  顾星河心中发笑,声音却越发凄凉,一唱三叹,就差没有念着小白菜啊叶儿黄,两三岁没了娘的台词了。
  监视顾星河的人快马加鞭回到相府,一点也不敢歇息,一路小跑来到顾修承的书房前。
  桌上的战报奏折如小山,将书桌分割成两半,琉璃灯烛火明明暗暗,映在顾修承消瘦清隽的脸上。
  侍卫气喘吁吁说着顾星河此时的所做作为。
  顾修承批阅奏折的手停了一下,紫毫在纸上染下一处墨迹,顾修承笔尖微顿,顺着墨迹写了个已阅,将污渍完美化解。
  虽是阳春三月的天气,但顾修承怕冷,书房里仍然烧着地龙,桌上侍从们送来的参茶换了又换,仍有些凉意,顾修承含了一口,道:“此事林家知道吗?”
  侍卫点头道:“知道,属下回来时,恰遇到林家的人,想来他们也是回府通知贵人的。”
  顾修承颔首,对身边伺候的侍从道:“茶凉了,再续一杯。”
  侍从点头称是,顾修承从小山似的奏折处拿了一本,翻开之后,眉头微蹙,声色淡淡:“下去吧。”
  侍卫退了出来。
  大街上,顾星河所在的地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秦衍趴在她身边,小脑袋枕在前爪上,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幽蓝的眼睛漾满了笑意,映着顾星河翘着兰花指擦泪的模样。
  刚才从人群中离开的人,多半是去找顾相通风报信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顾相气急败坏跑过来的画面。
  想到这,秦衍越发期待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顾相那般冷静自持的人物,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人越来越多,有人开始问玉佩怎么卖。
  也有那等轻狂男子,转着扇面,眼睛滴溜溜地在顾星河身上转,捏着声音,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问顾星河受了什么委屈。
  顾星河一边哭,一边诉说自己命好苦,其入戏程度,拿一百个奥斯卡也绰绰有余。
  在街角远远跟着顾星河的顾章则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被人撞了一下肩膀,都没有感觉到,眼睛直直地看着人群中低眉垂泪的顾星河,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是没有想过,顾星河拿了玉佩去当铺当了的事情,这种事情虽然有点丢脸,但为了给顾星河买宅子,那都不是事。
  可顾星河没有拿着玉佩去当铺,只在街上热闹的地方摆了个摊,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哭诉着自己的命苦。
  这下不仅仅是丢人了,他几乎能够想想得到,一向甚至爱惜脸面的父亲得知后,火冒三丈赶来,当街一巴掌,把顾星河拍死的场景。
  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
  人这么多,父亲再怎么生气,也只能压着性子把她哄回去,好吃好喝地供着,生怕她再次出府丢人。
  顾章则吞了吞口水,忽然觉得,他对这个血亲的妹妹,好像并不了解。
  说好的柔柔弱弱需要她保护的妹妹呢?
  这熟练的挖坑套路,委实让他自叹不如...
  顾章则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没敢过去。
  事情闹得这么大了,他过去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只是性子直,但并不傻,看到现在,也看明白了顾星河的打算。
  她是铁了心的想逼父亲出来,他要是贸贸然过去,怕是会坏了她的打算。
  还是在这看着吧,要是有人敢对她动手动脚了,他再出现给她解围。
  顾章则这么想着,然后就看到,衣着光鲜的侍从们,前呼后拥地护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
  侍从开路,林文启走到顾星河面前,沉着脸,拉着顾星河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顾星河啪地一下打下他的手腕,蹙眉抬头道:“这位公子...”
  一抬头,看到林文启黑得跟锅底没什么两样的脸,后知后觉地想起,如果论起血缘关系,她要叫林文启一声表哥的。
  顾家和林家是姻亲,死了一个林家女,林家又嫁了一个庶出的女儿过去,直到现在,都是穿着一条裤子的好亲戚。
  她当街叫卖,丢脸的不止有顾家,还有她的外祖家林家。
  林文启此时的心情就跟他的脸色一样黑,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跟我回去。”
  想起以前被他调.戏的事,顾星河就不大想搭理他。
  林文启比起顾章则,更不像个世家公子,为人轻浮得很,李夜城不过是多看了她几眼,他就急哄哄地开口调.戏她。
  李夜城说起她的模样,林文启更是忙不迭地撇清关系,弄得她跟瘟疫一样。
  李夜城还知道她的模样与林家顾家都有点相似,私下派人查一查呢,他倒好,生怕自己多个丫鬟亲戚,撇清关系后,拍拍屁.股就走了。
  那会儿嫌弃她是丫鬟,玷污了林家的门楣,哦,这会儿又觉得丢人了,早干嘛了?
  林文启抓她的力气非常大,顾星河揉了揉被抓疼的胳膊,不悦道:“这位公子,若是买玉,便买玉,若是不买,还请让一让。”
  “青天白日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您是大家之子,没得辱没了您的风度。”
  林文启险些把鼻子气歪。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劈开顾星河的脑袋看一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当街叫卖这种事情,是一个世家小姐做出来的事情吗?
  再一想,哦,她是世家小姐,但又不是世家小姐,她生来就是王府的小丫鬟,没有享受过世家的教养和锦衣玉食,不懂什么规矩和体统。
  给秦衍当侍妾的事情被华阳公主爆出来之后,侍妾是不能再当了,亲爹顾相又不认她,可不就只能在街上卖点东西讨生活了吗?
  林文启强忍着气,压低了声音,道:“跟我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再继续呆下去,明天的笑柄里就会出现他的名字。
  周围人议论纷纷,林文启把脸一扭,剑眉倒立,一脸的怒不可遏:“看什么?都散了!”
  身旁的侍从们更是狗仗人势,耀武扬威般驱赶着看热闹的人群。
  林文启转回脸,没了看热闹的人,顾星河总该跟他走了吧?
  可偏偏,顾星河还是说什么都不走。
  往那一坐,跟长在那似的,抱起一旁的狼崽子,慢悠悠地跟他说句话,大有他再逼她,她就放狼崽子要他的意思。
  林文启没了办法,气急败坏把手往后面一伸:“拿钱。”
  侍从们急急忙忙解钱袋。
  金银是俗物,世家公子从来不带的,都是让身边伺候着的小厮侍从带着的。
  林文启接过沉甸甸的银袋子,嫌弃地往顾星河面前一推,道:“可以跟我走了吧?”
  顾星河眼睛一亮,把银子倒出来数着银子。
  这么多的钱,她再也不用发愁怎么弄钱给二狗子买肉吃了!
  不仅给二狗子买肉的钱有了,就连她看上的那处宅子也有了,剩余的钱,还够她买几个小丫鬟,再做点小生意什么的。
  一瞬间,顾星河对林文启的怨念全部消失了。
  顾星河把银子数好之后重新装进去,收好玉佩,再把大字报一收,道:“走,走,现在就走。”
  她卖顾章则的玉佩一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让顾修承下不了台,既然两者都已经达成目的了,她就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顾修承派的有监视她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顾修承都知道,要是顾修承今天不来找她,她明天可以故技重施,再来街上叫卖,等到顾修承坐不住,主动来找她为止。
  反正她在哪住顾修承都知道,不愁找不到她。
  顾星河前一秒宁死不屈不愿走的态度,与后一秒麻溜收拾东西的态度相差太大,其转变之快,让林文启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