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逢雨,我和锖兔从屋子里出来时,连绵的细雨一点点将狭雾山悄悄笼罩,我看了眼锖兔,发现他回屋,再出来时拿了两把伞。
  长长的山路上有小动物走过的泥泞痕迹,油纸伞在春风春雨中飘摇,天黑的晚,天地间是一片橙色,而若有若无的夏意悄悄沁入骨髓。
  我和锖兔并肩沿着山路走着,一阵风吹过,半边身子便挂了些雨丝,突然草丛里跳出一只小鹿来,我意识到时已经晚了,它经过时一脚踩进了大片的泥泞里——
  “小心!”
  一股力道把我拉离了小鹿,才让我免于被泥泞溅到身上。我被锖兔揽进了怀里,我的伞碰到了他的伞檐,掉到了地上。
  我站定,想弯腰捡伞,却被他紧紧揽住,他的怀抱很温暖却很陌生,一股与缘一先生和义勇都不同的味道侵入我的鼻腔,我抬头看他,推了推他的胸膛,他的脸微红,霸道地说:
  “你的伞沾到泥了……还是用我的伞吧。”
  我看着他微红的脸,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问题:
  留,还是不留呢?
  还是留吧,之前那些失落的日子,每天面对的都是冬日衰败的枯枝、寒冷的山风和锖兔的陪伴。可我猜不到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或许是义勇的事,或许是妖怪的事,或许最终选拔的事……可他脸红什么?记忆里他好像很喜欢脸红,是因为没见到过其他的女孩子吗?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爱。
  “锖兔,你这次准备带我去哪?”我好奇地问他,每次锖兔总会带我去狭雾山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都有独特的风景。
  “秘密,很快就要到了。”锖兔笑着说,他总是这么故作神秘。
  一股恶作剧的小心思从我心中涌起,我娇笑着问他:
  “喂,锖兔,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真菰说他只见到过她和我两个女孩子,只要他回答,我就可以怂恿他参加完选拔下山去勾搭可爱的女孩子了。
  锖兔突然踉跄了一下。
  我的脚步跟着他停了,他突然转头看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震惊而复杂地看着我,喉结突然吞咽了一下。
  我看着他,目光由疑惑渐渐变成惊讶,最后从惊讶变成了八卦。
  “你怎么知道——”他不可置信地说,还没说完就被我激动地打断了。
  “原来你喜欢真菰呀!”
  我觉得自己快变成星星眼了,居然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锖兔一系列脸红欲言又止的行为都说得通了,我真是太迟钝了,我想继续问下去,却发现锖兔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不像是秘密被发现的害羞和窘迫,他的嘴微张着,来不及闭上,深深地看着我,竟然有些委屈和失落。
  “原来,你只是这样理解吗?”他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
  “诶?”
  他的眼光晦涩而意味不明,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的眼睛,里面流淌着皎洁的月光。可现在,他的眼睛里的月光仿佛被玷污了一般,失去了光亮。
  我有些焦急,和义勇相处时间久了,居然被他传染了有些憨,猜不透锖兔的想法。于是我絮絮地说了许多话:
  “锖兔,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告诉真菰的……你比义勇好多了,真菰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对了,你这次喊我来是为了让我探探她的想法吗……”
  他的头越来越低,最后将头扭向一边,低声道:
  “织姬,你帮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甚至祈祷缘一先生能够降临到我身边,帮我分析他到底在闹什么别扭,终于,我鼓起勇气说了一句:
  “锖兔,是我最难得的好朋友啊。”
  话说出去,没有得到任何回音,锖兔还是扭着头看向左边,右手紧紧握着伞柄。电光火石间,我竟看到他左肩的衣衫上,一点一滴湿润了。
  我不禁握住他的右手,将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些。
  最后我们也没有走到锖兔说的地方,雨下得太大,积水冲垮了必经之路,我看着横在面前的洪流,叹了口气。
  “只能回去了啊。”我无奈地说。
  “啊……”锖兔怔怔地看着洪流,苍白而疲惫地抿唇,不自觉地收紧了怀抱。
  「锖兔本以为,过了今天,他就要遗忘她,她便会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可这个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属于不同世界的少女,总是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总是会“碰巧”看到她:在小溪的旁边,在屋里的角落,在树荫后……虽然有时近在咫尺,又是隔得远远的,他的余光仍能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毫无顾忌地落在义勇身上,有时还会看着虚无缥缈的空气」
  「她从不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可他却移不开目光」
  我看着有些落寞的锖兔,说:“锖兔,你背我回去吧。”
  “嗯……诶?”他漫不经心地应着我的话,等到理解了意思之后抬头,红红的眼睛看着我。
  “快点啦,不容许拒绝。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越来越像兔子了。”我感受到他的不安,并不是怜悯,而是怀着最大的善意想让他不再孤单。我想到以前受欺负难过的时候,父亲和义勇总会背着我回家,我的难过便消失了。虽然我背不动锖兔,但是他应该也能感觉到……不再难过吧?
  “呃,啊。”他呆呆地发出几个音节,看着我的眼睛,默默地弯下了腰。
  锖兔的背比义勇宽广一些,可能是义勇太久没背过我了,不论是谁,淡淡的安心感总会包裹住我的心。他背着我稳稳地走着,我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右手举着伞。
  “这样我们俩个都不会淋到雨啦。”我开心地说。
  锖兔没有回应,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回响。
  “织姬,我们后天就要去参加最终选拔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锖兔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
  “什么事?”我问。
  “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事,还有,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他缓缓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勾着他脖子的左手捏住了他的脸颊,愤愤地说:“你们三个人都能活着回来的!师傅的很多弟子都通过了呀!”
  “不是的。”
  “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很多孩子死去了。”
  “诶?”我愣住。
  似乎打开了锖兔的话匣,他开始说小时候师傅的几个徒弟在最终选拔遭遇的事情,听起来很悲壮,连我的心都一点一点沉下去。我的心一直挂在义勇身上,竟对最终选拔如此不了解,真的好内疚。
  “……所以啊,”锖兔的声音里强行多了一些笑腔,“我也可能回不来哦……不过我会答应你,保护好义勇的,毕竟你这么喜欢那小子。”
  “不是啦!”我红着脸反驳,“义勇是义勇,锖兔是锖兔,还有真菰,你们都要保护好自己才对,如果不行的话……”我的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不行的话?”锖兔问。
  “没什么!”我赶紧跳过这个话题,“不行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哦!一生都不会!”
  锖兔顿了顿,胸膛开始震动,接着他居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他快意地大声笑着,甚至松开了一只手擦了擦眼睛里笑出的眼泪。
  “那你可不要放过我哦。”
  什么啊!我气不过,又捏起他的脸。
  “疼疼疼疼……”
  等锖兔背着我到家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我从他的背上跳下来,拍了拍他的肩。
  “辛苦你啦!”
  锖兔无语地看着我:“你是不想自己走回来吧。”
  “我没有,别瞎说。”
  “织姬!锖兔!”真菰走出门看到了我们,向我们挥手,跑了过来。
  “你们去哪啦?”她笑吟吟地看着我们,尤其是看向锖兔时,笑容多了些戏谑。
  我一定要帮助好朋友!义勇的好兄弟!这样想着,我笑着说:“没有,我们只是出去散散步,锖兔真的很贴心哦,很会照顾人!”
  锖兔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真菰看了看他,看了看我,“噗嗤”一下捂着嘴笑了出来。
  “是吗,我可没看出来。”她的语气有些奇怪。
  “那是他太害羞了,你要换一种眼光看他。”我努力用语重心长的语气对她说,结果她笑得更欢了。
  “……织姬!”锖兔拉住我的手跑着离开了真菰身边,跑到另一间屋子门前,他双手握住我的肩膀,“你在说什么啊,不是答应我别跟任何人说的吗?”
  “可是……”我看着他大事不妙的表情,犹豫地说,“我是想帮你呀,难道我帮错了吗?”
  我感觉锖兔幻灭了,他无力地捂着脸,止不住地叹气,“完了完了真菰要笑话我了……”他有开始了碎碎念。
  她为什么要笑话你?我刚想问,身旁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嗯?”是义勇,他端着洗好的碗筷刚想走出来,看到懵住的我和碎碎念的锖兔,淡淡地说:“你们在干什么?”
  “义勇……额,”不行,我富冈织姬一定要忍住这个史诗级的八卦,“没事,锖兔就是找我聊聊天!”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我旁边,问:“聊什么?”
  “聊爱——唔唔唔!”我还没说完,锖兔突然捂住了我的嘴,“没什么,没什么。”他哈哈笑着跟义勇说。
  义勇:盯……
  我只是说爱情,又没有说你爱谁!我用眼睛控诉着锖兔,手劲却掰不过他,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着义勇。
  义勇沉默了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走上前,拿开了捂着我嘴的锖兔的手,义勇明明没有用力,却把他的手轻易拿开了。
  锖兔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气汹汹地对着锖兔“哼”了一声,义勇空出的手牵起了我,离开了他身边。
  “走吧,我给你们留了些饭。”他的语气轻松而温暖。
  “义勇最好了!”我一边挽住了他的手臂,一边酝酿起自己的小心思。
  这件事情,只要交给缘一先生办,一定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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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冬的《惯性失恋》是本文锖兔的角色歌,无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都很契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