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勺白粥送到了嘴边,带着淡淡草药味儿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食欲大增,苑娘转过头,呆滞无神的眼睛看着柳知返,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柳知返将勺子碰到她的嘴唇,她眼中恢复了一些神采,张开嘴吃下粥,脸上默默留下两行咸涩的泪,有气无力地问道。
“知返----为什么要这样照顾我!”
柳知返笑了笑,将白粥再次送到她嘴边,“因为你很漂亮,等我长大就娶你!”
苑娘破涕为笑,手放在脸颊边将凌乱的头发理到耳后,“净瞎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就要娶我。”
“你是苑娘,永远不会害我的苑娘。”
苑娘轻轻摸着他的头发,温声道,“可惜,真可惜,你这样的孩子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要是将你送到哪个修行门派,一定会成为一个强大的修士,就算让你出去读书,也能考个状元,为什么要在这影城里给人家当奴!”
柳知返低头沉默着从瓷坛中又倒了一碗,“这粥好喝吗?我从街上最好的粥铺买来的,听说是放了草药的!”
“好喝,你也喝吧!”
柳知返笑了笑,晃了晃坛子,“这么一整坛都不够我喝的!”
苑娘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迷离,看着跳动的油灯说道,“我十五岁就跟着父亲来到沧帝城为司徒氏效命,跟随在二小姐司徒月婵身边,可惜父亲心术不正,竟然想要偷学司徒氏的至尊诀,结果被二小姐杀了,我也因此要被一并杀了,二小姐再一调查我才发现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带我在身边就是想将我养大然后当做双修炉鼎炼人丹,二小姐见我不是他的女儿就饶了我一命,让我成了一个奴婢!”
“要是我还是五岁时遇见你,一定嫁给你,现在的话,我可以给你当---当阿姨!”
柳知返往空坛子里面倒了些水,晃了晃然后一口喝光了,拍拍肚子,“那就当我阿姨吧,我东边不久前搬进来一对母子,那个女人也要当我阿姨呢!”
“知返呀,在这影城里,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女人!”
柳知返摇了摇头,“我就是一个小奴才,她没事害我做什么?”他不以为然说道。
“在这影城,害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不止是这里,整个修行者的世界都是如此,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修行者逆天改命,老而不死是为妖,他们就像挣脱了天地束缚的飞蝗,活过两百岁就想活过一千岁,能夷平山脉就想填满大海,攫取力量是会上瘾的,为了能够获得更长久的生命,更强大的力量,谁阻拦他们谁就是他们不共戴天的敌人。”
柳知返给苑娘盖上被子,“你不用想太多,早点儿睡吧。”
苑娘点点头,在柳知返的注视下躺在床上,很快就发出轻细的鼾声,柳知返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吹熄了油灯,黑暗里没有任何声息,静得出奇。
七天之后,这天早晨柳知返打扫完萧落院,天空骤然飘来一团雨云,笼罩在沧帝城上方,很快阴云密布,惊雷阵阵,冷风从天上倒卷而来,没一会儿就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沧帝城藏身云中,下雨的时候极少,阴云低沉仿佛就在头顶,伸手就能摸到一样,雨幕也好像从头顶淋来的瀑布,清凉之极。
雨点儿打在院子中的青石小路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在石板上留下一个个暗点儿,花园中花匠精心侍弄的名贵珍稀花卉在细雨中越发娇艳,随着微风微微摇曳,朦胧的细雨笼罩着沧帝城中鳞次栉比的屋瓦建筑,一时间天地濛濛。
城中的女眷修士们纷纷出来到街道上嬉闹戏水,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过,倩影在雨幕中透着朦胧的美感,玲珑等人也少见落雨,站在楼阁中倚栏观雨,言笑晏晏。
柳知返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下雨了,心中也不由放松了许多,这时珊瑚喊道,“柳知返,别顾着看雨,萧让大人的足訾兽病了,你去坎离院求一些灵药送到兽园去!”
柳知返道,“萧让大人不是有专属的仆役吗?”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珊瑚瞪目道。
“是,珊瑚姐姐!”
坎离院是沧帝城专门负责炼丹的地方,院主是修行界赫赫有名的炼丹宗师辰元子,传闻他能炼出起死回生的逆天丹药,修行界有资格得到他一颗丹的人不多。
柳知返对沧帝城内还很陌生,但是坎离院是知道的,他有几次帮萧落去取过一些草药。
走在街上周围一些客卿修士和司徒氏族人的女眷们在街上戏水,柳知返沿着街边远远地躲开她们,生怕不小心撞到那些在雨中撒欢的年轻女人。
坎离院很大,正中间是金碧辉煌的主丹房,左右两侧是副丹房,院落后方是药园,连着浮空岛上面唯一的一片森林‘天林苑’。主丹房以柳知返这样的身份是进不去的,就连进入坎离院都要经过门口守门的童子检查身份。
副丹房中一个丹辰子的女徒弟听了柳知返的叙述从背后的架子上拿下一个大葫芦,从里面倒出两颗绿色的药丸儿交给他,“足訾兽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用这碧沙丹就好了,但是病中的足訾兽狂暴凶恶,你要小心一些!”
“多谢提醒,小人知道!”
柳知返来过几次,和这女徒弟有些熟识了,她叫栀花,是丹辰子的一个记名女弟子,也会些炼丹术,但只能炼出些铅汞丹砂,延年益寿的补药,她也认得柳知返,知道这个少年是三少爷手下萧落的人,见他神态恭谨,来到这里也从不多看一眼,所以对他印象还不错。
取得丹药之后便来到了兽园,兽园是司徒氏饲养灵兽的地方,里面都是司徒氏和客卿长老们的灵兽坐骑,萧落的足訾兽和萧让的本是一对儿,萧落跟着大小姐司徒雨施去了苍鹭山,现在兽园中只剩下了萧让的一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伴侣分开而生了相思病。
黑色的异兽躺在兽栏中,眼睛赤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到柳知返露出一分凶相,翻过身子低吼了起来。
周围清扫兽园饲养灵兽的奴仆全都远远地躲开,饲养这只足訾兽的那名仆人根本就不是生病了,而是被它咬死整个上身都吃光了,谁还敢靠近。
柳知返也不由全身寒毛竖立,手中握着装着丹药的药瓶不敢靠近。
“上去喂它吃药呀!”
柳知返回头看去,一人执着雨伞站在雨中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嘴角却冷漠阴沉。
“这异兽已经发狂,我若上去难逃一死----”
萧让冷笑一声,“那可未必,妹妹那只足訾兽都没咬死你,我这只又有什么关系?”
柳知返退后了一步,却见萧让在雨中闪身而过,一脚踢在他后背上将柳知返踢进了兽栏中,“小落身边任何男人都要死!”
足訾兽见一人飞了过来,张开大嘴在下面接着,柳知返的身体在空中转了两圈儿落下去,眼看着异兽的大嘴已经张开,他奋力在空中扭了一下身子,这时人群后面另一只兽栏中一道白色的光晕飘起,在人群中一只白色五尾巨狐窜了出来,口吐白烟喷在足訾兽身上。
足訾兽口中雷鸣不断,喷涂火光,人群四散而逃,那只白狐再次跳起扑在异兽身上,口中蓄满了白光,这时一声怒喊,“狐灵若,你要杀了三少爷的灵兽吗?”
白狐愣了一下,就在这一刹那足訾兽一爪抓在白狐的肋骨上,一道长长的伤口翻开肉皮,白狐哀嚎一声,足訾兽反将白狐压在身下,张开大嘴冲它喉咙咬去。
这时只见柳知返爬起冲向黑色异兽,和足訾兽撞在了一起,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下一瞬间血肉飞溅的一幕,那些小姐夫人们都瞪着眼睛等待好戏降临,但只见他的手按在足訾兽的大脑袋上,异兽不知发了什么狂,竟然愤怒地大吼一声,一头将他撞飞,在原地转了两圈儿,额头上一个桃花形印记深深烙进它的皮肉,它扔下柳知返疯了一样撞向兽栏,精钢铸就的兽栏嘣的一声大响,足訾兽撞破兽栏向着沧帝城中逃去。
一名少女被异兽扑到一口咬死,人群顿时惊慌,萧让脸色大变,知道自己这次怕是有了麻烦,狠狠瞪了柳知返一眼,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柳知返摔在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白狐坐在他身边,正用幽幽的眼睛看着他。
柳知返双手按着白狐身上的伤口,可那伤口太大,他一双手都按不住,血水融进雨水,在地上淌了一片。
“灵若姐姐----”
白狐低声叫了两声,眼睛里面流出两行泪水,“知返----”
“他竟然让你住在这里----”
这时一声冷笑传来,“狐灵若,你身为三少爷的坐骑兽,谁让你跑出兽栏伤人的!”
妖狼铁赫抱着双手冷笑着看着狐灵若说道。
“铁赫,你也是妖族,不要太过分!”白狐恨恨说道。“是你给那足訾兽喂了催情妖毒,才让它发狂的!”
“哦!你可以向三少爷告我的状呀,也许三少爷一高兴就让你来管兽园了呢!”他捏着白狐的嘴巴,“狐灵若,早晚你都是我的!”
灵若狐目中闪过几分不屑,“还是等你能够打过我之后再说吧!”她一摆头将铁赫撞到了一边。
铁赫哈哈笑了一声,“狐灵若,你我都是三少爷的灵兽,凭我在他心中的地位,要是我向他要你的话,你说他会不会同意?你在三少爷眼中也不过是一只下贱的妖兽罢了!他根本不会让你当他的女人,否则也不会整天骑在你身上了。”
“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就范!”他恶狠狠说道,“你很喜欢这小子是吗?我要是让他变成影城妓院里面最下贱的男宠你觉得会在怎么样?沧帝城有些修士的特殊爱好,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铁赫!你会遭报应的!”灵若将柳知返护在身下,这时突然城中一声轰鸣,那只逃窜走的足訾兽从天而降,重重摔在了地上,发出几声哀嚎绝了气息,一个阴冷的声音蔓延在整个兽园上方,“要是哪只畜生再来扰了本尊的清修,主人偿命!”
萧让瑟瑟发抖,一股大力无形中打在他身上,他双膝跪了下去,喷出一口鲜血。“前辈息怒,是晚辈驭兽不严----”
铁赫也变了颜色,身后一个少年正阴沉沉地看着他,那少年唇红齿白,面色白皙容颜俊美,身后两个少女打着伞挡雨,他背着双手看着铁赫和狐灵若。
“少爷!”铁赫普通跪了下去。
司徒星见哼哼冷笑一声,“是你让那只畜生惹恼了我叔祖?”
铁赫指着灵若道,“是这只狐狸让足訾兽发狂!”
“你说谎,三少爷,是铁赫喂了足訾兽妖毒!”
司徒星见眯着眼睛,“你们两个一起受罚!”话音刚落身后两条铁索飞了出来,缠住铁赫和狐灵若,将他们两人吊在了兽园的石柱上,灵若身上冒出白烟,化去狐躯变成了人形,一丝不挂地被锁在石柱上,周目睽睽,一道道鞭影闪过,大雨中白皙娇嫩的身体随着鞭声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深可见骨。
灵若咬着牙,鼻子里面发出一声声痛哼,目光向人群中看去,柳知返站在街角,默默地看着她,她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柳知返眼睛眨也不眨,转身跑进雨中的街道消失了身影。
今天不知这天空怎么了,雨竟然下个不停,一直到黄昏的时候还在继续,兽园周围的人很快就散去了,石柱上吊着的两人却没有人敢将他们放下来,偶尔有一些别有用心的男人打听那个****着被绑在石头上美丽女人的身份,当听说是三少爷的灵兽后二话不说立刻离去。
黄昏暮雨,晚风斜阳,灵若垂着头,心里回忆着在苍鹭山时的岁月,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苑娘一整天都没看到柳知返,心里不由有些发慌,出门去寻他,却看见他坐在门口,全身都湿透了,脸色苍白,打着哆嗦,嘴唇翕动在无声念叨着什么。
“知返,你怎么了?怎么全身都湿了!”
柳知返抬头看了她一眼,“我被人用鞭子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