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面是楼梯间,声控灯亮了两楼。
“不是让你不要开门吗?”被她拉进来,江织是开心的,不过理智还有点儿,“坏了风俗会不吉利。”
他迷信,遇上周徐纺之后,就迷信了。
周徐纺仰着头,把脸凑到他前面:“我闭着眼呢,不算见面。”
她是闭着眼,睫毛一抖一抖的。
江织笑:“那你不要睁开。”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台阶上,高度刚刚好,不用低头他就能吻到她,舌尖尝到了她唇齿间的味道:“你刚刚喝奶粉了?”
“嗯,孕妇奶粉。”周徐纺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喘,“我刷牙了。”
“还有奶味儿。”
他继续,食髓知味,喜欢到恨不得死在她这儿。
周徐纺张着嘴,舌尖红红的,脸也红红的:“你喝酒了?”
“一点点。”
她尝到了,他还抽烟了。
过了十点,江织才从御泉湾出来,脸颊给有三分薄红,一双眼睛发潮,像被春天的露水滋润过。
现在是夏天,没有春天的露水。
薛宝怡也是有老婆的人,还能不懂?这货是被周徐纺滋润了。
乔南楚靠在车门上:“上车,送你回陆家。”
“说话声小点。”
怎么,怕周徐纺听到?
江织没上车,站在原地,回头,看十七栋的方向,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自言自语:“我走了会不会有人来害周徐纺?”
乔南楚耐着性子哄他这个病患,也把声音放低了点儿:“楼下那么多人守着,谁敢来害她。”除了他女朋友,他就没对谁这么耐心过。
江织目光收不回来,心收不回来,魂也收不回来:“他们靠不住。”他们当中,不会有一个人舍得为周徐纺豁出命去。
乔南楚顺着他,哄着他,依着他:“那我留下。”他怎么说,也是个警察。
江织目光都没给一个:“你也靠不住。”
“……”妈的,真想揍他。
乔南楚没话跟他说了。
江织这才把目光收回来:“你们回去吧。”
薛宝怡立马问:“那你呢?”
“给我留辆车。”
“你不是要在这过夜吧?”薛宝怡就不明白了,都被滋润了,怎么还不顶用?
江织嗯了声:“等过了五点我再回陆家。”
五点?
明天就是婚礼啊,有多少事要忙,薛宝怡急:“江织——”
乔南楚拉住他:“我留下,你和冰雪回去,明天早点过来。”
江织伸手,要车钥匙:“你也回去。”
乔南楚不给,把他手推开:“我女朋友也在这儿,又不是陪你。”
江织不说话了,随便他。
薛家叔侄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车,走人。
等车开远了,薛宝怡唉声叹气:“叔,江织这病还有的治吗?”
薛冰雪在开车,皱着秀气的眉:“我是中医,不是心理医生。”
薛宝怡寻思着:“得赶紧给他找个心理医生。”
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他倒不是怕江织怎么着,他这个当哥们儿的是怕自家兄弟太磨人,会把周徐纺的宠爱磨没了,那江织就真完了。
“心理医生不一定顶用。”
“为什么?”不是心理疾病吗?
薛宝怡是个直脑筋,薛冰雪比他看得透彻:“看不出来吗,江织没觉得自己有病,他就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病,都想害他家周徐纺。”
“那怎么整?”
薛冰雪拐了个弯,开上了高架:“不是还有周徐纺吗?她能治。”
额?
薛宝怡听不懂。
“突然好想我老婆。”薛宝怡立马给方理想打了个电话。
结果,电话被秒挂了。
他又发了条微信过去:“为什么挂我电话?”
他老婆方理想:“我在王者峡谷,这里没信号。”
薛宝怡:“……”
为了不让周徐纺听到,江织让乔南楚把车停远一点。
这车是江织的,里面装饰得粉粉嫩嫩的,后座还放了一堆粉色的玩偶,他坐在副驾驶,从后面那堆玩偶里,精准地挑出了一个肚子很长的“毛毛虫”,他打开“毛毛虫”肚子上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盒烟。
乔南楚看得哑然失笑。
“你是倒会藏啊。”
江织又从玩偶的肚子里摸出个打火机,抽了根烟点上:“周徐纺不喜欢。”具体是为什么会染上的烟瘾,他不是很清楚。
不过,他清楚得记得,烟是苏卿侯递的,在普尔曼的鼎致大厦里。
“瞒得了吗?”乔南楚笑他,“一亲不就闻到了。”
江织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他手肘撑着车窗,吸了一口,把烟吐出去:“这个烟的味儿淡,我抽完就漱口,她闻不到。”
乔南楚有过几年的抽烟史,给了句忠告:“久了你试试。”
扫兴!
江织瞥了他一眼,抽了张纸,包住烟头,捻灭了。
乔南楚笑出了声,果然,搬出周徐纺就能治他。
“婚后在家干嘛?”他问江织,从口袋里摸了颗戒烟糖扔给他。
江织把玩着糖,没吃,回答得随意:“陪产。”
“孩子生下来之后?”
他想也没想,理所当然地说:“陪周徐纺。”
全是周徐纺,往后五六十年,他就没点自己的事要做是吧。
乔南楚说正经的:“你还是去找个医生看看吧。”现在还好,就怕以后还会更严重。
江织不爱听这话,任着性子来:“别跟我说话。”
他微信视频里的周徐纺看。
没救了!乔南楚把座位的椅子调低:“懒得理你。”他闭上眼睛,睡觉。
江织看了会儿周徐纺,有点心慌烦躁,想抽烟,他把戒烟糖剥了扔进嘴里,顺道把他的外套扔在乔南楚身上。
明天是阴天,晚上就开始转凉了。
凌晨两点。
江织接了个电话,是从普尔曼打来的:“什么事?”
是熊毅,他说:“小治爷刚刚登机,回帝都,明天就能到那边。”
江织心神恍了一下。
“二少。”
江织道了声谢,挂了电话,然后立马下车。
乔南楚听见开门声就醒了。
“江织。”
他回头,眼神慌乱,被乌云半遮半掩的月光落在他衬衫上,把轮廓模糊了。
乔南楚问:“干嘛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南楚,”他郑重其事,“跟我奶奶说一声,江织不孝,不是侍奉她左右了。”
他说完,往小区里去了。
乔南楚舔了舔牙:疯了。
就一个电话,把江织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战战兢兢、所有因为周徐纺而对这个世界产生的惶恐,全部引爆了,就像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塌了,然后,溃不成军。
门口的保镖见远处走来的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二少,您怎么又回来了?”两点多了都。
江织从夜色里走来,风轻轻地吹,身影单薄:“你们都回去吧。”
“这里不用守了吗?”
“不用。”
保镖们面面相觑之后,散了。
江织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拨了周徐纺的电话。
不到三秒,她就接了:“江织。”
她声音听不出一丝睡意。
或许,她也没睡。
“周徐纺。”
“嗯。”
江织说:“我们私奔吧。”
下一秒,周徐纺就回答:“好啊。”
她或许在等他,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她越是这样顺从,他心里越难受,可他停不下来,他要哄着她逃:“把嫁衣和戒指带上,其他都不要了。”
周徐纺应该是在收拾,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江织,”她说,“你送我的吊灯和糖盒我舍不得。”
因为是他送的,她才舍不得的。
江织仰着头,看七楼的灯,眼睛很干:“我以后再给你买。”
他想把全世界都给她的,可现在,他要她为了他把全世界都丢掉。
“你等我一分钟。”
没到一分钟,她就下来了,戴着帽子,背了个黑色的包,吊灯她装不下,但她还是把那个装着棉花糖的玻璃盒子带上了,捧在手里,里面只有几颗糖。
她走到江织面前:“我们去哪?”
江织接过她的背包,牵着她:“月亮湾。”
月亮只有半轮,地上的影子有一双。
“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都答应你。”
周徐纺说:“你以后不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她知道啊。
她都知道。
江织答应了:“好。”
她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抱着个玻璃盒子,还说:“你要再抽烟,”她红着脸,训他,“我就不跟你接吻了。”
“好。”
晚上,小区里只有他们在外面,树影在摇,地上全是树缝里漏下来的斑驳,像一片星星洒在了地上,一踩就是一道光。
“都不问吗?”
“问什么?”
江织说:“为什么要逃走?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怎么什么都问,怎么由着他胡来,要是她拉一拉他,她摇一摇,他就是再想逃,也会听她话的。
周徐纺说:“因为我都知道啊。”她一身穿着黑色的卫衣,帽子下面的眼睛很亮,在看着他,“江织,就算别人都觉得你有病,我也不会的,我知道,你只是太喜欢我了。”
江织停下脚,眼睛红了。
她踮着脚,伸手碰了碰他眼角的泪:“我没有关系,我可以接受你任何样子,可以跟你去任何地方。”
她从来都不贪心,不要全世界,只要他。
九月二十七号,江织和周徐纺的婚礼取消,陆家乱套了。
婚车都准备好了,新郎新娘不见了,姚碧玺急得走来走去:“南楚,江织到底去哪儿了?”
乔南楚说:“他没告诉我。”
他的说辞是,一觉醒来,江织不见了。
姚碧玺头那个疼啊:“徐纺还怀着孕呢,什么也不带就这么走了,胡搞啊这是!”
“带了。”陆星澜难得起这么早,吃了药,也不困,“车库里少了一辆车,结婚证和婚书都被他带走了。”
结婚证和婚书能吃吗?带着有什么用!
姚碧玺催她儿子:“你怎么还坐着,赶紧派人去找啊!”
“不用找了。”林秋楠镇定地坐在沙发上。
姚碧玺可镇定不住:“妈,万一江织和徐纺是被人掳走了——”
“那就等勒索电话。”
姚碧玺无言以对了。
“您不担心?”她这个大伯母可是很担心那俩孩子钱没带够,在外面挨饿。
老太太脸上一副泰然自若的样表情:“星辰把徐纺带上了,就不会没有准备。”再说了,担心有用吗?这个不肖子孙!
林秋楠起身:“我去躺会儿。”头疼啊。
没一会儿,林秋楠就在屋里喊:“星澜,你过来。”
亲孙子,怎么可能不担心。
陆星澜进屋了:“要我去查?”
林秋楠哪里睡得着,吞两片止头疼的药:“只要知道人安全就行。”
“我试试。”
说实话,不一定找得到。
陆家别墅外面,有客不请自来,但没进门,车停在路边。
“小治爷,”阿king刚从陆家别墅爬出来,“婚礼好像取消了。”
苏卿侯坐在车里,戴着个墨镜,端坐得很稳,眼镜防着,眼睛在看哪就不知道了:“周徐纺不要江织了?”
这幸灾乐祸的哟!
“不是。”阿king说实话,“他们两个人私奔了。”
苏卿侯把墨镜摘了,眼睛看的就是陆家别墅的方向:“江织有病吧。”
011干不出这事儿,肯定是江织有病。
他问:“是不是陆家不同意?”
阿king操着不顺口的中文,最近小治爷太安生,让他一时忘了小治爷是个魔鬼,胆子大了:“肯定不是啊,要是不同意陆家就不会帮着办婚礼。”
苏卿侯显然对男女之事不在行:“那为什么还要私奔?”
您老好没自知之明啊。
旁边的阿kun接了一句嘴:“为了躲您啊。”您不就是棒打那对苦命鸳鸯的变态棒槌!
苏卿侯:“……”
妈的,江织把他当什么了?
“老子又不是来抢婚的。”他才不喜欢周徐纺!谁说他抢婚他搞谁。
说实话,阿kun很怀疑,最近没有打打杀杀,也看了不少痴男怨女电影:“您不是吗?”
苏卿侯眼神阴了,眼睛里像开了一朵曼陀罗,有毒:“阿king,踹他一百脚,踹得轻了我就崩了你。”
阿king:“……”
阿kun:“……”
差点忘了,他们主子是个魔鬼。
当天晚上,苏卿侯就回了普尔曼,他瞧着繁华的街道,瞧着高耸入云的鼎致大厦:“没劲儿,没劲儿透顶了。”
阿king夹紧屁股。
小治爷一无聊,就得有人要倒霉了。
他问:“苏鼎致那个老东西在哪?”
阿king屁股还疼着呢:“老致爷在红木风收地盘。”011没搞到手,老致爷不爽,就到处搞别人。
“去安排船。”
阿kun:“您要去帮老致爷抢地盘吗?”
苏卿侯扯掉领带,扔进垃圾桶:“我有病吗,帮他抢地盘?”当然是去抢老东西的地盘。
他有病,西装革履去了趟帝都,带了两捆炸弹,啥也没炸。
阿king在后面小声问阿kun:“这爷俩不是冰释前嫌了吗?怎么还要干架?”
前一阵子小治爷还一口一个“爸”,老致爷抓了小治爷也没折磨,打了一顿就放人了,两边的兄弟们还一起喝了酒,庆祝以后再也不用搞来搞去。
阿kun是明白人:“不搞点事情,咱们爷还不得无聊死,冰释前嫌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阿king摸摸被踹肿了的屁股,小声蹦出了个单词:fuck!
路痴在前面喊:“还快过来带路!”
帝都,晚上九点。
乔南楚还在温白杨那,她给他煮了一壶茶。
乔南楚问她:“周徐纺应该不会再当职业跑腿人了,你跟我去情报科成不成?”这事儿,他挂念了很久。
他就想把她拐到身边。
温白杨问:“走后门吗?”不然,以她的条件,进不了情报科。
“嗯,走我的后门。”
温白杨想了想:“好。”
她坐在他身边,有些心不在焉。
乔南楚知道她有心事:“有话要问?”
“徐纺没有找我,是不是江织找你了?”周徐纺昨晚走的时候,谁也没有告诉。
乔南楚喝着茶:“找我做什么?”
“身份造假。”
要藏身,首先得有一个假的身份。
“找过,但不是昨天。”江织的确是未雨绸缪。乔南楚嘱咐他家这个,“要是别人问你,你要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