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城长寂寞孤独离开的背影,屠娘总算呼出一大口气。就这么打发了,谁也不伤着谁。真是皆大欢喜啊。
  晚间回去时,屠娘兴高采烈别提多开心。一进门就见自家夫君坐在树下捧着书本,见着屠娘回来,他放下书本幽幽道“今儿媒婆来过了,说是探望。”
  屠娘傻在当场,偷摸转身准备去城里夜市上溜溜,就被夫君拎着后领子提回屋内。
  一关门,他就冷着脸质问开来“听说我摔伤了?”
  “听说我,抱着洗澡桶摔伤了手拐子?”他步步逼近“而且,吃饭都要你喂?”
  屠娘背上寒毛直肃,被竺玉压在了墙角边。对方气势太过强势,她抖动的如自家院里最近直掉毛的老鸡。半会才磕磕巴巴“我也...只是不想让大家都...都尴尬。”
  竺玉稍微移开身子“你昨晚,说过已经拒了。你,撒谎”
  屠娘被这句话噎住本欲出口的大篇章,最后只有点了点头。
  竺玉见着屠娘点头,心里一把火隐隐燃烧。他强压怒气,用手背抚了抚屠娘耷拉在脸庞一节发丝“想不到,你们农家人也喜欢搞这些弯弯绕绕,见识了。”
  说完,他退后一步,冷着脸开门出了去,拿着书本继续坐在大树下看了起来。
  屠娘站在角落,还没缓过神来。她刚才,好像从竺玉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厌恶?
  竺玉的眼神,让屠娘一阵揪心,就像小蚂蚁在她心口上挖着密密麻麻的小洞,抽抽疼疼的。她忍着泪偷摸在窗口看了看坐在树下一发不动的夫君,认错的扁着嘴。最后终于开门而去,跑到厨房里做了顿上好的菜。
  三荤一素,外加丸子汤。这可是平时过年的标准,肉里全是精心挑选的瘦肉,一点肥的都没有。下足了料,不像平时省着调料那么清淡。明显这是打算道歉。
  屠娘把饭菜放上了桌,讨好的叫唤着竺玉进来吃。
  竺玉板着脸进了来,啥也没说埋头吃起。
  屠娘磨蹭着,就差说出对不起三字,结果就在这磨蹭之间,竺玉已吃完。擦了擦嘴,拿着自己的碗准备出院洗。
  她赶忙拦住竺玉“我来洗,我来洗!”
  竺玉点点头,把碗筷放下,二话不说进了里屋。
  屠娘抓肝挠肺的,洗了碗进了房坐在床边就各种磨蹭开来,想着怎么道歉好。见竺玉捧着书本,坐在边上就着烛火看。硬是不理她,她就难过。
  有句话叫什么,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她。
  屠娘最终也开不了那口,转身出门烧洗澡水去。烧好了提着桶正准备拦腰端进去,就见竺玉开了门,然后阴沉着脸走过来。端起桶脚步带劲的送进屋里。过那道门槛时,还特意放慢脚步做给屠娘看。
  她就直竺玉这明显还在生气呢,屠娘老泪纵横,心焦力瘁坐在门口。听着里面撩水的哗哗声,她站在门口一脸讨好问着屋内的人“水热么,凉么?要不要我帮你搓搓背?”
  里面冷淡传来一句“不必。”
  直到上了床,俩人气氛都没缓解。屠娘心里苦,这叫个什么事儿啊,还不许人家说个慌了...
  自从竺玉来这一个多月,为了银子闹不和,为了化妆闹尴尬。现在居然为了个谎言,俩人又是相互搞冷战。屠娘心唷,都被搞的哇凉哇凉的,怎么自家夫君这么难伺候。最后她躺在床上,终于道出三个字“对不起。”
  “不必对我说,你骗的又不是我。”竺玉背着身子冷冷道。
  她她她,现在简直想哭“那你生气个什么劲...”
  “你还不了解么?”竺玉翻身看着屠娘“你不该瞒我,包括对别人撒谎。”
  “我...确实不该瞒你,夫妻本应相互坦诚。”屠娘听着对方这么一说,才想起之前竺玉说过的话,认错的低垂着头。
  竺玉背终于一松,轻声道“下次记住了,睡吧。”
  她这才感激的往夫君背上狠狠一抱,死命埋头蹭了蹭“记住了。”
  ☆、第16章 帕子
  媒婆二天一早,来到屠娘家。板着脸一坐,直问竺玉手拐子的情况。
  屠娘心知媒婆早就明白她在撒谎,不在继续找借口理由。拉着媒婆进了屋好吃好喝伺候着。
  媒婆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不表演就不表演,说啥大话啊。真是...”
  “哎唷,我这不是一是头热嘛..我向你认错。”屠娘抓起红花生米,往媒婆跟前放了一把。
  “你向我认错有什么用,你跟城长说去,他头都被你愁大了。”
  屠娘心虚点头“我待会就去城长家。”
  媒婆瞥了一眼屠娘,见对方也算知错,慢慢悠悠道“你放心,我没跟大家说你撒谎的事儿,你自个儿圆吧。”
  屠娘想不到媒婆居然一改往常大嘴巴形象,没把她骗人的事儿抖出去,瞬间泪光闪烁直夸媒婆是个大好人。
  媒婆被哄的开心,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最后吃光了桌上的花生米,把茶给喝光后才拍拍屁股走了去。走时屠娘还割了几两猪肉让媒婆回家带着。
  结果媒婆伸手拒了肉,神秘兮兮凑过头问“你家以前那酱鸭,咋做的?”
  她一听媒婆说这话,眉头死皱。就知媒婆定是有备而来。
  这祭祖每家每户的女人家,都要拿出看家本领做出自家最好吃的一道菜。而媒婆每年做的豆腐都没人爱吃,要数最好吃几家,定然是屠娘家的酱鸭好吃。
  祭祖的规矩是,每家上的菜肴那都得不一样,不可重复。如果屠娘把酱鸭的本领交给媒婆,那她必须得换别的菜做。
  屠娘深思熟虑老半天,才打定注意把这门手艺交给媒婆。
  谁让她被媒婆抓着把柄呢,(┬_┬)
  她点头,同意教媒婆做酱鸭的手法。媒婆一拍大腿,高兴极了。当时就跑去拐角那买了俩只鸭带回屠娘家做。
  屠娘把鸭子洗净,当着媒婆的面做了开来。嘴上不停重复着应该如何做,媒婆就拿着另一只鸭子跟着做起。
  酱鸭这门手艺,是屠娘的母亲传给她的,据说祖辈那会,都是卖鸭发的家。谁知赶上战争,家破人亡,她娘就被迫卖给了京城的百花楼,这才有的她。鸭的做法,她一般是不外露的。可谁知媒婆硬要学,她只能教会对方。唉,她摇摇头,开始教媒婆如何做酱鸭。
  锅烧上水,鸭子洗净后丢里煮着。屠娘从矮墙边拿出晒好的橘子皮,葱姜蒜,还有上好的清酒一起下锅煮。煮到八成熟在捞出来备用。
  酱汁用冰糖、酱油、八角、丁香、荜茇、..等熬制。收汁时把整只鸭扔进锅里淋汁,煮进味后捞出来用火烤制一下,切成块即可。
  媒婆仔细听着,遇到不懂得地儿就问问。这酱鸭法子听起简单,做起难。不止要掌握火候,还要掌握下料的手劲。
  屠娘在做完酱鸭后,示意媒婆在做一遍。俩人大早上的光在研究这鸭的做法。终于临近午时,才把这鸭的学问给弄好。
  媒婆拿着鸭走了,剩下一鸭,屠娘切半后给竺玉端了一半吃。嘱咐他在家呆着别出门,另一半就打包好送去了城长家。
  城长家大门紧闭,她叩响了大门后,城长才慢慢悠悠开了门。
  一看屠娘来了,他苦着脸赶紧一边迎进。一边倒一肚子的苦水。
  “我昨个儿,城里城外全问光了。没人愿上台表演。”他捶着胸口又道“咱们祭祖,每年都是十个节目,今年偏搬走了一家表演的。没人顶”
  屠娘递过切好的酱鸭“九个节目不成么?”
  “九个?你在开玩笑喂,祭祖要十全十美的,九个那哪儿成。”
  屠娘埋着头,也想不出自己能帮上城长什么忙,她叹口气,说明了自家相公仍负着伤呢,确实帮不了忙。然后转头就走。
  城长伸出老手,一抓就把屠娘后领子揪着,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打死也不放“屠娘,你就帮帮老头我吧。表演这活你给顶了。”
  屠娘一听这话,吓得赶紧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哪儿上得了那么大台面,这不给咱全城的人丢人么。”
  “你这话说的,这哪儿叫丢人啊。你就上去耍个菜刀不就成了。”
  她皱眉“我就会剁个肉,哪儿会耍啥菜刀啊。你这不为难我么。”
  “这有啥为难不为难的,好说全都是咱城里人,谁笑话你!”他一拍大手“就这么定了,你上去耍个菜刀!”
  屠娘正要拒,就被城长捂住了嘴。他道“哎哎哎,可别拒啊。你也不想想每年大家祭祖用的肉都是谁家卖的。”
  城长把这话都说出来了,屠娘骑虎难下。她基本过日子都靠着每年祭祖赚来的。那三天,就能支付家里好几个月的开销,肯定不能拒。正犹豫着呢,就被一人破门而入。
  来人正是西大街脚出了名的脚夫阿壮,他穿着破抹布一,手拎着一锤头就进了来。见着城长大喊“郭大爷!俺这胸口结实着呢,考虑考虑加一块石头增加难度如何?”说完抬头见着旁边的屠娘,晃神一眼,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在边上等着。
  城长拉着屠娘不让走,扯着她衣服转头对着阿壮回“晓得了,你可别出啥岔子!”
  “今年热闹,俺肯定得给表演好了。”阿壮咧嘴一笑,又看了眼被城长抓着不放的屠娘疑问“郭大爷,你抓着屠娘的衣裳干啥。”
  城长听阿壮这么问,看了眼屠娘被抓变形的衣裳顿知不妥,连忙松开。咳了咳嗓子“啥也没有,我在跟屠娘说事儿呢。”
  “那你也不能抓着人家衣裳啊!屠娘可都嫁人了”他气愤“你好好说话,这样被传出去,又要遭大家挤兑,迟早扒了你的官。”
  阿壮声音太憨直,理直气壮的说出这话,就惹了城长不痛快,城长连忙反击“嗨我说你,没事找事是吧!我一七老八十的祖辈人了,能干出那种缺德事么!”
  说完城长脖子一硬,就要继续开嘴炮。被屠娘拦了下来,她道“阿壮,不是你想的那样。城长是怕我跑了,才把我衣裳抓着不放的,情急之下不是有意的。”
  见着屠娘辩解,阿壮没在追究。屠娘最终笑了笑无奈道“那我就,上去耍个菜刀吧!”
  屠娘答应,城长才算安了心,乐呵的把人放了。她就跟着阿壮一起出了门。阿壮为人憨实,出了城长家不放心的问了句“屠娘,郭大爷他,真没对你咋样?”
  “真没事,你多心了。”她笑回。
  安了阿壮的心,他挠了挠头,在岔口和屠娘道别。一脸憨憨的走了。屠娘看着阿壮的背影,想起以前他也是常在自家肉铺摊前走动,但自从破相后就来的少了。为此以前她还偷摸伤心好几次,但今日又说上话,自己已释然开,谁叫她家现在有个天一样的夫君呢。
  只是,看这阿壮又这么紧张她的表情,莫不是她多想了吧.....难道夫君教她这妆,没把自家相公勾着,反倒勾了小时的旧情人?
  这事儿,也不怪她自己多想。谁教她从来都没有个能让别人说闲话的事儿,也从未和男的暧昧过。所以这会只要谁对她好点,她就觉得别人喜欢自己。但女人天生直觉就那么准,屠娘回家时,吃了竺玉给她备下的午饭后,她就心情愉快的跑到猪圈里选猪去。
  屠猪圈就在离家不远几百米处的矮墙内,这里养着的鸡鸭鱼包括猪,都是城里一些人家,家里装不下这些个牲畜,就统一挪出个空地搭了个棚子,每家牲畜都在自家牲口上标记,免得弄错。随后都放着这棚子里养。也有固定的人看管,每日只需自个儿带上牲畜吃的粮送来喂就好。
  屠娘进了棚内,就见阿壮也在那带着喂鸭。阿壮家一向都是家里一小男娃端着粮来喂鸭的,怎么今日又见着阿壮,着实有些稀奇。
  屠娘冲阿壮客气的点点头,后拖着俩只猪到院里喂食。阿壮就跟在屠娘身后帮忙,连清洗猪棚猪屎,都干上了。
  屠娘不好意思让阿壮干,赶紧拦。谁知拦都拦不住,阿壮身子太过憨实,怎么推都不动。他咧嘴乐呵一笑,把屠娘赶到了棚外,转身卖力干着。
  得,她该干的事儿,这一下午都让阿壮帮衬着干完了。
  屠娘实在不好意思,赶紧到附近人家要了俩口水给阿壮端了来。
  阿壮坐在矮墙边的石头上,喝着屠娘给他的水。她见阿壮流了些许汗,就伸出手帕递过去让人家自个儿擦擦。
  阿壮拿着泛着茶香的小帕一阵脸红,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谁知擦下去后。帕子就被额头的汗味给弄了臭熏熏的。屠娘不介意,拿着帕子对阿壮道了声谢就告辞了。
  屠娘走后,阿壮闻着手上还余留的一抹茶香,心痒八慌。
  她带着帕回到家,竺玉依旧坐在大树下喝着茶。她继续冲着竺玉笑笑,随后在井边洗起了帕子。
  竺玉抿了一口茶道“给你的帕子,用了?”
  屠娘笑回“那可不,用了!”
  竺玉心情极好,欣慰点点头“随时爱点干净,勤用。”
  屠娘心虚点头,埋头使劲戳着帕子。
  其实农家女哪用得着帕子,她从小就不用。谁知自家相公得知她没帕后,表情严肃的就从身上掏出帕子递给了她道“女人家连个帕子也没有,不爱干净。”
  从那时,竺玉就强求屠娘把帕子带身上。但她实在用不惯帕子,你说谁家人干个活,还把香喷喷的帕子拿出来擦汗?不都是直接用袖拐子擦了得了,哪来那么多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