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将她们这些世家贵女,自小就琴棋书画培养出来的高门小姐放在了何等的位置?太子妃没忍住,嘴角溢出一丝厌恶来。
玉笙低着头听训,并未瞧见。
反倒是在一侧的元承徽,连着身子都微微颤抖着激动。只她等啊等,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太子妃说出玉笙的身份。
“事情已经解决了。”太子妃瞥过脸,从玉笙那张脸上挪了下来:“那宫女已经伏法,日后这样的事情,再有下次,必定严惩。”
玉笙匆匆赶来,太子妃却是半句话都没让她说。
见众人走后,玉笙最后一个离开,抬脚夸门栏的时候,她故意转过身往背后看了一眼,却是没料到,太子妃也正好在看着自己。
那一眼,让玉笙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
她拧着眉,重新扭过头。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严重。
“殿下呢?”她扶着冬青的手,问,刚分明说这事是殿下要查的,可如今,连着个殿下的影子都瞧不见。
小元子刚打听消息回来,回话的时候还喘着气儿:“殿下在书房。”
这话说完,顿了顿,许是怕玉笙不开心,又道:“殿下本是要亲自处理这事,可临时却是又请了恒亲王过去,如今殿下与恒亲王都在书房还未出来,许是在商议朝事。”
玉笙皱了皱眉。
恒亲王的身影在眼前晃荡,与之前梅林中的人……本要往回走的脚步拐了个弯儿,往书房去了。
书房中
太子坐书案后,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华服依旧还是那件。他面上依旧是带着笑的,只抬起手肘,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根玉簪。
羊脂白玉的,雕刻成了半开不开的木兰。
木兰花清透,秀气,濯而不妖。又是这样名贵的玉雕成的簪子,一看,就是送给心爱的女人的。
抬起头笑了笑,太子的眼神看向对面的陈珩:“这个,应当不是给洛乡君的生辰礼吧。”刚刚,在宴席的时候,他明确说了,今日他没给洛乡君准备生辰礼。
可是,却随身携带着根玉簪。
举起手中的簪子,来回转动了几圈。太子低着头,勾起唇笑了笑,只是那股笑意却是达不到眼底:“这个,你又是给准备的?”
陈珩坐在他对面,秋海棠的软塌上,他微微斜躺着,玄色的长靴搭在面前的黑檀小圆桌上,一手拿着酒壶,姿态显得有几分桀骜。
他从刚到书房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
听了这话,才算是说了第一句话:“皇兄又如何知道,这东西是我的?”手中的酒壶不是梅子酿,换成了在西北常喝的烈酒。
便宜,但却足够的烈。
一口下去,能烧的人心窝子疼。
陈珩仰头,满满得灌下一口,心窝子跟火烧的一样,他却是面无表情。“哪个女子掉了根玉簪,倒是问到臣弟的头上来了。”
手中的玉兰簪转了转,上好的玉在烛火之下泛着莹莹的光。太子看了一眼,才道:“这根簪子是从烟火堆中找到的。”
他送玉笙回去之后,就立马派人去查。
哪知线索没寻到,反倒是发现了这个。放烟火的小太监头一个便拿来,给了他。
“嗤嗤”两声,陈珩笑的越发起劲儿了:“那便是你宠爱的那个良媛……叫什么,玉,玉良媛的。”
“她一个女子,你不去问,倒是来为难臣弟。”陈珩说着,倒像是打了个哈欠:“什么簪子,捡到了还给她便是。”
他身上的衣裳还未换,袖口衣摆都是被火炙过的痕迹。
特别是,那一双拿酒壶的手,手背之上满是烫痕。从太子这个角度看过去,足以瞧见他的手背上一片鲜血淋漓。
“这簪子不是她的。”
抬手,在那含苞待放的玉兰花上动作轻柔的抚了两下,太子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面无表情:“她今日穿着什么,戴着什么,里里外外孤都清清楚楚。”
那根漂亮的玉兰簪被他拿在手中,分明是个死物,但在他的手中却无端显出几分脆弱无辜来。
“况且……”下垂着眼帘一瞬间撩起,太子对着陈珩的脸,又道:“她也不喜欢玉兰。”
那握住酒壶的手,一寸寸收紧。
背对着白玉烛台上的烛光,陈珩往他那儿看了好一会儿,随即才渐渐地开始笑了:“是么。”他弯腰,微微后靠着的身子一瞬间坐的笔直。
“老早之前做的一根簪子,之前是打算给长安的。”
他与洛长安之间的事,倒是人尽皆知。恒亲王护了她七八年,至今未娶,人人都说是要等洛乡君长大,可如今来,这也是个传闻。
“可是她不听话。”陈珩那下垂着的眼睫稍稍颤了颤,语气之中显得一片冰冷:“说谎骗人,心思恶毒,我看见的,跟她让我看见的,像是两个人。”
玄色的长靴从那黑檀木的小圆桌上落下,陈珩面上的笑意变得有几分戾气。
他掷了手中的酒壶,书房中的迦南香瞬间被一片酒气蔓延住了。他冷着脸,跨着长靴从下面走上来。一直走到了书案旁。
“这簪子我拿出来了,却又不想给她了。”
陈珩的掌心伸出去,像是要将那簪子给拿回来。太子笑了笑,拿着玉簪的手抬起,却是将他的手躲开了:“你也送不出去了。”
他轻笑一声,将玉簪的一面示意他看。那含苞待放的玉兰花上,有一道很长的裂痕。
从花蕊的中间往外,一直蔓延到花瓣上。整个玉簪子犹如用力一碰,就能碎了一般。
陈珩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原地。
太子眼帘下垂,将玉簪放在了桌面上:“这东西既然无用了,给了你,你只怕也是不要。”玉簪放在了桌面上,他道:“生辰既过了,也就不必再送了。”
那只宽大的掌心,拳头微微地捏起。
被燎伤的手背上,靠近之后越发地血肉模糊。太子盯着那只手看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出去吧。”
夜晚的风吹的有些冷,书房院子旁的那几颗柳树枝条抽了芽。玉笙一直在角落处等着,瞧见那玄色的身影一出来,想了想迎了上去。
陈珩低着头走出来,却是没想到第一个瞧见的便是她。跨出去的脚步有些顿住,他将两只手一同背在了身后。
“恒亲王。”
夜晚的风有些冷,她又在角落处站了一会儿,刚靠近,便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那浓烈的酒味。没忍住,扭头就打了个喷嚏。
“我走远一些。”
陈珩瞧见这一幕,立即往后退了退,想到什么,又往后撤了一大步。
“你……恒亲王您这究竟是喝了多少?”三七立马上前给她拍了拍后背。
那酒气实在是过于烈,味道简直令人昏厥。玉笙捂住鼻子,又被呛得接连咳嗽了好几下。
“那我……”那我下次不喝了。
陈珩那下垂着的掌心捏了捏,这句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也幸好玉笙没有听见,适应了那股酒味之后,她挥手让三七下去了。
三七的胆子实在是太大,这位虽是救了自己,可到底是恒亲王,哪里会容许旁人这样放肆的?
“多谢恒亲王今日救玉笙一命。”三七往后退了几步之后,玉笙又抬起头,强忍着害怕往恒亲王那儿靠前了两步。
恒亲王是在沙场之中闯荡过的,身上手上都是沾染了血迹的,越是靠近身上那股肃杀的气息越发的浓郁。
玉笙垂下头,头上的海棠花的步摇微微晃荡,她看着恒亲王的手:“玉笙带了些外伤膏来,每日三次,还望恒亲王莫要嫌弃。”
白玉瓷瓶里的东西他最是熟悉不过,可陈珩看着,伸出去的手却依旧还是细微地颤抖。
膏药被他接了过去,玉笙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又借着机会往恒亲王身上多看了几眼,恒亲王救了自己是不错,可靠近之后,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也是她放下不下的。
梅林中,还有……竹林间的那人,究竟是不是恒亲王?
一想到,这两人若就是同一人,玉笙没忍住,袖子里的手微微有些掐紧。
“那我就先回去了。”她往下弯了弯身子,逃似的立即就要往回走。身侧,陈珩看着她的脸,忽然道:“等一等。”
玉笙的脚步停了下来。
下一刻,恒亲王却如一阵风眨眼就没了踪迹。
陈珩轻功极好,凌波微步,一身玄色的衣着在黑夜中没了踪影,皇宫的侍卫们却是半点不知。
一眨眼的功夫,人便回来了,陈珩自己没靠近,只将手中的东西举到了她眼前。
“给你的。”
那只血肉模糊的手里,拿着的是一朵玉兰花。开春的头一朵,花蕊上还浸着夜晚的露。玉兰花白白净净的,含苞待放里中却还透着雅。
“给……给我的。”
玉笙僵硬住,没接。
可恒亲王这只手却是一直伸着,在这寒冬夜里,冷风刮着,手背上那被烫伤的痕迹,也就格外的明显。
玉笙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接了过去。
那朵玉兰花在她手中,衬的整个人格外的乖巧,陈珩看着她的脸,明知自己这样不对,可却到底还是私心里任由自己放肆了一回。
“生辰快乐。”
既然那根玉簪他送不出去,那便就让这朵玉兰花全了他这妄念吧。
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
她什么都不懂,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念,就将她拖入这万丈深渊之中。
夜晚的风还是透着股冷,四周的酒气快散了,鼻尖却是透着一股玉兰香。玉笙靠近鼻尖闻了闻,那股香味却是又消失了。
“主……主子。”三七在一旁,瞧的胆战心惊:“主子,这殿下那儿,您还去么?”这恒亲王殿下过于的大胆,这事若是被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玉笙回了回神,她低头又再看了一眼手中的玉兰花,抬起头转手就交给了三七。
这位恒亲王是不是梅林中的那人暂且不论。送花之事实在是过于的放肆了。
玉笙转过头,眼神往那玉兰花上看了一眼,转手便往书房走去。
屋子里,灯还在亮着,刚跨进去,就瞧见太子殿下正在处理公务。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玉笙笑着往里走,拿起白玉烛台旁的剪刀,剪掉那跳动的烛芯。
“你如何过来了?”太子放下手中的折子,伸出手,示意她上前。
“玉笙今日生辰,殿下居然还在处理公务。” 玉笙过来,其实是为着那宫女的事,太子说要查,最后太子妃弄死个宫女这事儿就草草结束。
她不找出幕后的凶手,总觉得有几分不安。
“准备这本看完再去陪你的。” 太子轻笑了一声,眉眼之间的那股冷意都消退了不好,他起身,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你今日生辰,孤自然是要陪着你的。”双手捧着她的腰让她跨坐在膝上,太子低下头,却是闻见了一股玉兰香。